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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文钧
岳芷卿完全不知道郑大人与岳家早有交情,更不知他来过母亲的葬礼。
她正要询问,码头上却起了事端。
当时郑文钧正与一位船夫说话,他的随从站在一旁,顺手将一只木箱放在脚边。
几个聚在一起等活的脚夫盯上了木箱,他们围到随从身边,故意推搡打闹,吸引随从的注意,一人乘其不备,提起箱子,企图从人缝中溜走。
郑文钧扭头正好看到有人偷箱子,他反应很快,一把抓住那人胳膊。
被抓住的盗贼恼羞成怒,提着木箱反手一扬,木箱砸在郑文钧的脸上,周围的脚夫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郑文钧在混乱中被推下水。
随从抱住箱子,奈何人单力薄,也差点被推下去。
那码头是方便停大货船的,水面离地面相差一人高,郑文钧在水里扑腾,看样子水性不好,他的随从趴在岸边伸手拉他,却怎么也够不着。
岸上的人只冷眼围观,没一个人去帮他们一把。
岳芷卿看到这一幕,赶紧喊盛驰:“快,快去救人!”
盛驰招呼几个水性好的伙计,下水将郑文钧捞上来。
郑文钧面部受伤,救上岸后鲜红的血糊了一脸,人还没缓过气来,却惦记着追箱子。
他的随从是个三十来岁的瘦弱汉子,好像口齿不太利索,死死拽着郑文钧不让他去,呜呜哇哇大叫。
一个下水救人的伙计穿好衣服,好心劝道:“这位老爷,钱财是身外之物,人没事就万幸了。”
郑文钧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喘着气朝向伙计的方向拱手:“我乃巡林御史郑文钧,哪位兄弟腿脚快,请速去报官,郑某必有重谢。”
伙计摆手:“松儿寨是法外之地,报官也没用,郑大人您就当破财消灾吧。”
郑文钧痛心疾首,又朝别处问了几遍,均无人应答。
岳芷卿看着他孤立无援,湿漉漉一身狼狈又可怜的样子,心情十分复杂。
郑文钧是岳家的救命恩人,她恨不得将他供起来一日三拜。
可他伤害了锦儿。
虽然富春楼之行,是岳家有求于他,岳芷卿自己去的,锦儿自愿代替她的,可郑文钧得了好,总得有所表示吧。
他伤了人,怎么能做到不闻不问?
他越是这样晾着岳家,岳芷卿越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现在郑文钧就在面前,血流满面,血水顺着湿漉漉的衣角滴落到地上,斯文扫地,狼狈又可怜,岳芷卿也不觉得解气。
她见郑文钧行动异常,眼睛无法睁开,恐怕是被箱子砸伤了,又忍不住为他担心。
正好旁边有等客的竹轿,她问轿夫:“请问附近有医馆吗?”
那轿夫冲她直笑不说话。
岳芷卿:“那位大人受伤了,你送他去附近的医馆。”
说着抛出一个碎银子。
那轿夫双手接了银子,立刻笑得眼睛都不见,欢快的答应:“好咧!”
他招呼来伙伴,合力将郑文钧架到竹轿上,郑文钧脸上衣服上全是血,却执拗的让轿夫送他去府衙。
轿夫无奈,询问金主的意见:“公子,到底去哪?”
岳芷卿见他伤成这样还犟,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把他捆起来送医馆去。”
“好咧!”轿夫拿钱办事,两人麻溜的将郑文钧捆到竹轿上。
岳芷卿只是随口一说,出口恶气,没想到轿夫这般听话。
她眼看着郑文钧被捆成大粽子,一脸错愕的样子,心里终于痛快一些,也算给锦儿报了仇。
松儿寨虽然是一个废弃码头,但保留下来的街道能见当年的繁荣,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商贩走卒穿插其间,十分热闹。
竹轿停在巷子里一间小小的医馆前,医馆前院的矮墙上晒了不少药材,大门敞开,大夫却不在家。
盛驰在外面喊了两声,又进里屋找了一遍,对岳芷卿道:“屋里没人,我去问问旁边的商户。”
说话时,郑文钧已经被松了绑放下竹轿,正吩咐随从去府衙报案,再三强调务必要找到那个箱子。
岳芷卿拿他又好气又可怜,搀扶他进医馆里坐下,打来清水,浸湿帕子给他擦拭脸上的血。
那帕子上有淡淡香味,郑文钧有些不习惯,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
岳芷卿以为他又犯倔,便将帕子怼到他脸上,狠狠擦了几下,一下给他整老实了。
“你就不能安份点吗?”
郑文钧是个斯文人,不好跟她计较,好声解释道:“男女有别,我是怕被人看到了,传出去坏了姑娘的清誉。”
“我长得丑,不怕人传,倒是郑大人,若是怕清誉受损,不如将脸蒙起来。”
以岳芷卿的教养,平日断不会这般无礼,只是这会被恨意冲昏了头,非得做点什么才解气。
她话说的重,手上擦拭的动作却渐渐温柔。
郑文钧自然能感受得到,不敢惹她,心想这女子的声音甜美,身上有股淡淡清香,应该是年纪很轻的小姑娘。她虽然说话语气有些冲,但并不粗俗,反倒因为教养太好,恼火的同时又在努力克制。
但她为何这么恼火?是因为他没好好配合?
郑文钧与女子相处的经验不多,决定少说话,以免冒犯。
岳芷卿将郑文钧脸上的血渍擦干净,发现他眉骨上有一道寸长的伤口,血就是这道伤口流出来的,但他的双眼红肿得厉害,不像是砸伤的。
“你的眼睛怎么了?”岳芷卿轻轻掀起他的眼皮,发现有畏光和流泪的反应,顿时忘了报复,关切的问:“很疼吗?”
她关心则乱,自然流露的心疼令郑文钧诧异,这不像是陌生人该有的反应,除非他遇到了心怀慈悲的菩萨。
“是有些灼痛,闻着像是芥辣水。”
“你怎么不早说!”岳芷卿急的跺脚,赶紧重新打水给他洗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郑文钧自己洗了几次,感觉好点了,心里越发好奇,不知这女子是怎么回事,脾气这么阴晴不定,一会恼他一会又关心他。
难道在什么地方得罪过她?
岳芷卿把帕子拧干放到他手里,不自觉的放柔了语气,跟哄孩子似的:“你坐在这里别动,我去给你买身干净的衣服。”
郑文钧不想再给她添麻烦,但他眼睛看不见,下意识伸出手拦她,却不小心正好抓到了岳芷卿的手腕。
两人同时吓了一跳,岳芷卿触电般飞快的缩回手,退后几步,警惕的瞪着他。
“对不起!”郑文钧连忙道歉,“你一个年轻女子,买男人的衣服不方便,等大夫回来再说。”
岳芷卿把手藏到身后,故作镇定道:“不知要等多久,您万一受凉了怎么办?”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助人为乐了,郑文钧二十岁中探花,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一年,从殿前到地方,人情冷暖经历了个遍,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真是白活了。
他想了想,温和的问:“姑娘是不是认识郑某?”
岳芷卿神色一僵,意识到这是向郑文钧表明身份的好机会。虽然难以启齿,但为了救父亲,她顾不得太多。
她垂下眼,纤长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颤抖不已。
“七夕那晚,富春楼,郑大人记得吧?”
郑文钧脸上闪过一丝迷茫,语气有些迟疑:“那日姑娘也在富春楼?怪郑某粗心,竟没认出姑娘。”
“郑大人喝多了,没认出来不怪您。”
郑文钧更迷茫了:“七夕那日,魏国公设宴为长荣候接风,恩师罗光之大人受邀赴宴,郑某陪同前往。当日恩师身体不适,席上并未饮酒,郑某侍奉恩师,自然不能饮酒。”
郑文钧的神情坦荡,举止透着读书人的儒雅端正,语气不急不缓,娓娓道来,似乎真的将那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难怪袁三郎几次递帖子被他退回。
可他怎么能忘?
不对,不是忘了,他说那日没有饮酒!
他是要否认那日发生的事吗?
岳芷卿的心口发凉,一瞬间愤怒又惊慌,郑文钧怎么能否认?
那锦儿的牺牲算什么?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错,郑文钧是岳家的恩人啊,他怎么能将人玩弄于股掌——难不成眼前这个人,不是她要找的郑大人?
郑文钧不知她为何突然沉默,以为又惹她生气了,连忙补救:“那日郑某担心恩师的健康,没注意旁的事,若有什么地方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提醒一二。”
岳芷卿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她尽量让自己镇定,脑子里快速将整件事过了一遍。
“郑大人府上是不是有个小厮,姓何?”
郑文钧松了口气:“姑娘怕是认错人了,郑某孤身来江宁任职,身边只有一个随从,便是你今天见过的柳安。”
轰隆一声,岳芷卿如遭五雷轰顶,郑文钧再说什么,她完全听不到了。
是袁三郎骗了她吗?
不,袁三郎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骗她,袁三郎已经掌控了岳家,想毁她易如反掌,完全不必大费周章。难道袁三郎被那姓何的小厮骗了?
她想到这里,手脚一阵发麻,差点站立不住,幸亏盛驰领着大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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