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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置
这还是穆昂第一次踏入女人的寝室。
甫入屋,便闻到一阵冷冽扑鼻的浓梅香,他随意睃了一圈,扭头一瞅,便瞧见角落的高几上搁着一只白釉瓶,瓶里插着几支新鲜白梅,白梅绽放并不如红梅娇艳,却自有一种孤瘦雪霜姿。
他凝神望了一会,透过稀疏的花枝,眸光落到她张姝丽的脸,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的身上带着一股超脱的清冷,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般简单。
生而为人,逃脱不了世俗的欲望,她这般无欲无求,反倒令人生疑。
皎皎见他似乎在想些什么,忍不住问他,“您发现啥异常嚜?”
她的房间并不大,只用隔扇隔出间碧纱橱来,外间的家具也不过寥寥,哪有可以藏匿的地方?况且方才房里已搜过一遍,想来经过这番动静,就算真有什么人也早溜了,哪还傻傻地躲在这让人搜出来?
“没有。”
她指着隔扇,犹犹豫豫道:“那里头还没搜过呢,会弗会……”
“方才下人已经搜过一遍了。”他说着便坐下来,拿起一只空茶杯。
皎皎忙上来给他斟茶,这才双手将茶杯递给了他,“麻烦您大半夜的还过来,实在是勿好意思。”
他接过茶,却没喝,只问她道:“把你今夜的经过如实道来。”
皎皎只好事无巨细说起来。
“且慢,”他眯起眼,眸光微寒,“你说返屋时门没关好,难道未曾生疑?”
她心头一突,旋即平静应对起来,“我一时未往这层想嚜,我娘住隔壁,我时常过去那边小坐,未必弗是忘了关门,我只当是自己没关好,让风吹开了而已。”
他立马追问,“你就在隔壁,没有听到声音?”
“没有,若是有,我也弗会进屋里来了。”
这一番说辞倒也寻不出破绽,只是穆昂心头疑虑并未消,只将茶杯凑到嘴边轻呷一口,才幽幽道:“小娘如此大费周章,莫非是有怀疑之人?”
皎皎眸心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掩下长睫道:“我也说勿准,只是侯府守卫森严,外头的人哪里能进得来?再说一次两次的,想必这人对府中的格局也是有所了解才是……”
穆昂点头,顺着她的话说:“如果说是府中之人,那么你以为那人潜入你屋里,动机何在?”
皎皎见他乌眸里墨色翻涌,语气慵懒,却仿佛想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便省的他还在怀疑她,她愣了一下,像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红着眼眶问他,“大郎弗问捣鬼之人,却揪着我弗放,莫非怀疑我自导自演勿成?”
他勾起嘴角笑了笑,“什么鬼不鬼的,偏偏只有你看到?小娘又何必自乱阵脚?”
话音未落,皎皎眸心一黯,双肩也懊丧地耷拉下来,双腿虚浮地退开几步,嘴里呢喃道:“夜闯外院惊扰您……总归是我的错,可其他的我也勿晓得……”
穆昂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才又开口道:“你说抽屉被人动过?那你看看,可有少了什么东西,或是……多了什么?”
皎皎点点头,忙跑到妆奁前,叮哩咣啷地搜起来。
她刚搬过来不久,衣物首饰都不算多,再加上她平素便是喜爱干净的,一旦东西挪了位置,看着便眼烦心乱,所以当她把东西都一一归回原位后,才发现一件东西都没少,自然也没多出其他的东西了。
她转过身来,垂眸道:“无有少件,也无有多的哩。”
穆昂冷眼看她在那里规整了半晌,便省的她是做事极有条理之人,因而这句话他倒是信的。
“那你进里间看看可有无异常。”
皎皎点点头,挪到隔扇边上,抬眸看了眼上头的菱花格子,仔细回想,方才就是从此处发出声音的,不由得心头发憷,可一想到方才有人搜过,穆昂又还坐在外间,这才鼓足勇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愈加逼仄,除了架子床,便只剩一个衣橱而已,她打开衣橱清点了衣物,又踅至床边,把枕头被褥全细细找过,末了还有些担心,便弯下腰查看起床底来。
穆昂就在这时走了进来。
皎皎并未发觉,直到他冷硬的声调从她背后响起,她才吓了一跳,趔趄地跌坐在床上。
“大、大郎……”在见到他那张英挺的面容,她的心跳才逐渐恢复了正常。
“可有异常?”穆昂瞥见她缩着双肩,犹如惊弓之鸟,便重复了一遍。
“无有,东西都在。”
他点头,随意扫了几眼,又走到角落,推开小窗,外头正对着院墙,中间只有一道一人多宽的夹道,院墙之后,便是小佛堂了。
窗台倒很干净。
他又往院墙上看了一眼,刚好这时明轩隔着门道:“郎主,小佛堂那边全都搜过了,并无异常。”
他便顺势关了窗走出来,问:“小佛堂没锁吗?”
“没有。”
可他记得家里的空房子都要上锁的,也是为了防止下人们钻空子,做出什么私相授受的事来,是他离家太久,家规也变了不成?
他出了屋,眸光在另外两位小娘脸上转了一圈,才问:“家里的钥匙都是谁人在管?”
话音刚落,田小娘立马指着陆小娘道:“都在陆小娘那儿。”
陆小娘心头大骇,狠狠瞪了田小娘一眼才道:“郎主是让妾暂管钥匙,可我为了侯府战战兢兢,绝无可能做出监守自盗的事啊!”
穆昂冷哼一声,又问:“佛堂为何不上锁?”
陆小娘嗫嚅了下,才道:“是……因初一刚祭拜,妾一时忘了就没锁……”
“不知我爹在世时家中规矩,不过说到底,小娘并非正室,管着钥匙,于理不合,你说是与不是?”
“是、是……”陆小娘低眉顺眼道,“原本早该交出钥匙的,是妾想着大郎刚回家不久,又要忙着料理丧事,这才多留了几日,我这就让人把钥匙拿来,再不敢逾矩。”
“不管怎样,二门、佛堂没上锁,是你失职,罚你三个月月银,你服不服?”
“服、服,”陆小娘说完跪了下去,又重重磕了头道,“妾定日夜反省,绝不敢再犯。”
离家八年,再归家时已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又是惯常手握生杀大权的武将,即便他清隽,可眉宇间却是冷到极点,令人望而生骇。
所以,即便是陆小娘,在他面前也没了半点气焰。
穆昂说完回过头来,见皎皎还裹着他的大氅,安安静静地站在廊庑底下,头顶那盏灯笼,冷的光像霜雪般笼罩下来,将她嫩柳般柔弱的身姿映入眼底。
“苏小娘,夜闯外院,你可知错?”
她不卑不亢跪了下来,缓声道:“妾知错,请大郎责罚。”
“罚你一月月银,抄《女诫》一遍。”
“是。”
穆昂舒了口气,挥手将所有人屏退,“都散了吧。”
一群人只好退了出去。
穆昂这才踱着步子来到她身前,冷冷的声调在她头顶响起,“侯府不是你玩闹的地方。”
皎皎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湿漉漉的双眼死死盯着他,她没想到,这件事竟这么轻飘飘揭了过去,心头不禁泛起潮来。
他睨着她微微下撇的嘴角,“你还委屈上了?”
她咬了咬唇,小声辩驳,“我……我无有。”
“凡人为闹事,必会留下痕迹,可这人并非盗窃,亦非栽赃陷害,更没留下半分足迹,试问除了神仙,哪个能做到?所以……这不过是你疑神疑鬼罢了。”
皎皎知他是欲加之罪,她又何须再辩驳?于是垂下头认了罪,“是,总归是妾的过错,无有弄清楚就劳烦大家深夜跑一趟,下回勿敢了。”
“嗯。”言毕他又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实在不简单,寻常人被无端按了罪名,势必要痛诉一番,可她竟一口认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去。
皎皎愣了好一会,才解下大氅追了上来,“大郎留步!”
穆昂回过头便见她急忙刹住脚步,双手将大氅奉上,“今夜还是要多谢您,您的……”
“扔了吧。”
皎皎怔了怔。
穆昂没再理会她,只负着手,慢慢走入浓稠夜色中。
林琴瞥见人都散了,这才赶紧过来拉她入了屋,“果真是你看错了勿成?”
皎皎一面清洗着他用过的那只茶杯,一面将眸光转向妆奁底下的桌腿边上,看了一会,忽地笑了,“大概吧……”
林琴被她弄得一头雾水,又追问:“你向来机警过人,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地看错?”
皎皎将洗完的茶杯扣好,拿帕子揾干了手,才道:“看错也好,无有也罢,横竖有大郎这么走一遭,若真有鬼想闹事,也得三思而后行,是与弗是?”
林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刚好禄儿打着哈欠走进来,又问:“真有贼人进了院嚜?”
皎皎笑着宽慰她,“快去睡吧,现下小佛堂也锁了,就算蚊子也轻易飞勿进来,你怕啥?”
“那就好,阿弥陀佛,林妈妈,我们也回屋吧。”
皎皎怕她们胡思乱想,只好寻话逗她们,过了一会,两人才彻底放下心来,遂都各自回了屋。
皎皎将狐皮大氅叠好,虽说他不想用她穿过的衣裳,她留着这么件男人的衣物也实在不妥,可她伸手摸了摸那毛料,便知是上好的狐皮做的,说扔就扔也太可惜了。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处置方法,眼皮却开始沉重起来,不由得倒头睡了下去,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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