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逢

　　我这头还没来得及去敲府门呢。

　　才刚到姚家，就看见了这一番场景。

　　来往的人多得很，知道姚家攀了门好亲事的人可多——这事早就传得满城风雨了，也不见怪了。

　　他们一个个人都带着礼品，拿着拜帖方能入门。

　　门口看门的侍从大多都还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主人，姚家的老爷夫人，明明得了这样的好亲事还面上终日没个笑脸，他们却自己生出了些傲气来。

　　常言道，一人得道，仙及鸡犬。他们借了主家的势，主家借了白家的势。

　　他们明明只是在迎接客人入府，可是面上却露出几分恣意之色。

　　对比之下，我只是拿着帕子裹着了簪子，倒有些拿不出手了。

　　虽然，我也只是凑巧看见了，觉得水色尚好，衬姚姐姐的肤色才买来的。

　　还未等我张望完，角门打开，姚姐姐的几个侍女们都围过来了。我见她们面熟，虽然忘了都叫些什么。

　　高挑些的那个侍女说道，“张小姐还是快走吧，万一叫老爷夫人看见了，可是要赶你走的!”

　　这个姑娘我些微有些印象，只记得她的名字很是好听，文雅，我却不善风月，总是觉得她的名字拗口。

　　矮一点的丫头性格就更闹了，她跺一跺两脚，差点把帕子甩在我脸上。“芳儿，你还跟她说什么。”转头又看我，“张姑娘，别人不敢请你走，我可是敢的。姑娘，请吧。”

　　好了，这样一闹，我想起来了，这位姑娘便是每回见着我，就生怕我把她们家小姐拐了的姑娘，防我跟防贼一样。

　　“诶呀，这...... ”芳儿连忙拥上来，只把我往角落处引，“张小姐，若非要紧事，您还是别再登门了。就算是小姐愿意见您，老爷夫人也会拦着不叫您见的。”

　　“实在是失礼了，只是这门您今日是进不了了。”

　　临了，她又沉下了语气，声音轻的像是在刀子上滚过去一样。

　　她的话轻柔的，我差点认为她是在自言自语了。

　　“小姐让我告诉您，若是可以的话，出嫁那天，她还是希望您来添妆。不为别的，哪怕只是来见她一面也好。”

　　“别的都好，她只是还记挂着您。”

　　“山高路远，指不定哪一日小姐就....... ”说到最后，她已经泣不成声。

　　越说越不像话了。

　　我扯了扯她的袖子，让她直起身来。轻轻安慰了几句，拍了拍她的手。

　　因为她待我还算客气，我也没计较这些。

　　“姐姐放心，我都记下了。”

　　转身就抬脚走了。

　　等我走远了几步的时候，回身还仿佛看见她们几个人在看我。

　　见着我看到了，又赶紧掩耳盗铃把头再转回去。

　　做贼心虚。

　　几双眼睛里似乎是有些怨气，我倒是看不分明了，只是这又从何说起呢。

　　算了算了，我看不太懂，也懒得去猜。我常常连自己的心思都搞不明白，猜别人只会让我更头痛。为了自己本来就不聪慧的脑袋着想，我还是少思考这些东西吧。

　　我还想再多活些时间，思虑太重，可是会不长寿的，我还不想折了寿命。

　　袖间的玉簪没有让那个侍女为我送进去，我只是想着要自己给姚姐姐戴上，再仔细瞧一瞧她打扮的模样。

　　一定是很好看的，好看极了，还是漂亮呢。

　　我思索思索，我不会用诗句桥段，这几个词汇便是我能想出的全部了，只是不知道哪个形容更准确些。

　　天慢慢昏下来了，虽是夏日时节，风一吹却也有些凉气，我打了个颤。

　　该死的天气，早起时冷，午间热，晚上也寒凉。一天到晚整得我也不知该穿纱还是着袄。

　　城中没有什么值得的去处，这个时候，惟有水里的荷花开的还算好看，来日可以去城中瞧一瞧那一池莲。

　　不是什么稀奇的风景，实在是因为这地方太小了，连一池子莲花也能作为好景色了。

　　站在桥上，桥下的风景一览无余，这个地方无疑是个看景的好去处。

　　我从前便爱拽着姚姐姐来看莲，我觉得她也如一株莲花似的。

　　我说不出，只是很好看。

　　夏天没什么好看的，那莲花便是为数不多的观赏物了，不看莲，我就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姚姐姐爱好的那些，却不是我所喜的。

　　难不成去学品茗，学琴，做女红针织？

　　姚姐姐往日里做这些的时候，我总是避得远远的，跑都跑不急，老爷子那里我更是不去招惹。若是被迫使我做了这些，

　　那可更要了我的命了。

　　如果老爷子硬逼我去学这些，我宁愿去看狗打架，跟后厨不下蛋的母鸡拜把子，我宁可一头撞死在门槛上。

　　那可也得是一滩黏糊糊的血铺在门口的砖石处。

　　呵，谁要进门，他先得从我的血上面踏过去。

　　这样大家都能知道了，又一个无辜女子却是被逼死了。

　　诶呀呀，这样的世道，怎么尽逼着好女子去死呢。

　　怪哉。

　　慢慢踱步至家，才刚进门，一双手就把我的手给握住了。

　　夜风是冷的，我本就在哆嗦了，这双手却更冰些，我的血都被摸冷了。

　　他把我拽到偏僻处去，我又不免想，怎么一个个的有那么多私密话要说，都不想让旁人听见。

　　与我相关的人都见不得人么，与我相关的事也是不堪提起的么，不能在人前显露么。

　　我还未看见他的脸呢，甚么东西，也敢摸未出阁良家女子的手。

　　我狠狠地踩他两脚，他才撒了手，只是面色看着不太好，活像个命不久矣的样。

　　他转过脸看我，眼神却是木然的。

　　现在，我活见鬼一样，叫出声。

　　我记得他。

　　“孙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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