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女将养成记

　　这下子，萧珠和柳燕面面相觑。过了好一阵，还是柳燕率先打破了沉默。

　　“珠儿，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只是来看一眼。你刚刚好像被魇住了。”萧珠垂着头道。

　　“原来如此，是我说梦话吵到你了吧。”柳燕有些抱歉地说。

　　“不，没有……”萧珠刚要解释，肚子却叫了起来。

　　在万籁俱寂的夜里，这一声“咕——”听上去格外响亮。

　　柳燕扑哧一笑，萧珠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

　　“你先等等，哥这就给你弄吃的。”柳燕一边说，一边迅速下了床，径直来到了灶房。

　　他扫了一眼四周，见角落里还有一个圆滚滚的胖南瓜，便打起了它的主意。

　　他先舀了一瓢水，将沾满泥土的南瓜清洗干净，再将南瓜对半切开。这样一来，灶台上便骤然多了两只“南瓜碗”。

　　紧接着，他又从“南瓜碗”掏出里头的南瓜籽，将它们放在一只碗里。

　　见此，萧珠不由发问：

　　“燕哥哥，这些南瓜籽是为了做种子吗？”

　　“嗯。”柳燕点了点头，道，“也可以炒熟了当零嘴吃。”

　　“噢！”萧珠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看来，他还怪会划算的。

　　与此同时，柳燕也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忙活开了——

　　他将香蕈、青菜切成细末，随后又在南瓜碗里填充各种食材：糯米、小米、青豆……当然还有刚刚的香蕈末和青菜末。填满南瓜碗后，再加入少许调料，令食材充分混合。最后，将已经变得满满当当的南瓜碗放入锅中蒸煮。

　　趁着食材蒸煮的间隙。柳燕又对另一半南瓜下了手。

　　他先用小刀刮去南瓜硬邦邦的外皮，再将剩下的南瓜瓤捣成泥状，一半加入清水，放入锅中煮沸；另一半拌上糯米粉，揉成团，再揪成一只只剂子，用掌心将剂子压成圆饼状。

　　在这之后，柳燕在锅里刷上一层清油，又将饼坯铺在锅中，煎至两面金黄。这样，香喷喷的南瓜饼就做好了。

　　同一时刻，灶台的另一边也飘来了混合着饭香和菜香的诱人气味。

　　柳燕揭开蒸笼盖，小心翼翼地取出热气腾腾的南瓜盅，又拿来碗碟，盛出早已煮好的南瓜羹和南瓜饼，将它们依次排列在垂涎欲滴的萧珠面前。

　　南瓜盅、南瓜羹、南瓜饼。

　　想不到，区区一只南瓜，竟被他折腾出了足足三样菜。

　　萧珠跃跃欲试，首先将目光瞄准了五颜六色的南瓜盅。

　　她用调羹从南瓜盅的内壁挖下一块南瓜肉，将南瓜肉和里头的食材细细拌匀了，再舀起一勺，放入口中——

　　“唔！”萧珠登时瞪大了眼睛。

　　有生以来，她还是头一回品尝到如此香甜可口的餐食：经过一番蒸煮，南瓜的清香早已彻底融入内部的食材之中，与香蕈、青菜等配菜的香味相互交叠。米饭拌上南瓜泥后的黏糊口感，更令人欲罢不能。

　　尝过了南瓜盅，她又将目标转向了南瓜羹和南瓜饼。南瓜羹细腻浓稠，甘甜如蜜；南瓜饼外酥内软，糯而不粘。两者可谓各有千秋。

　　萧珠埋头苦干，不久便将三样美食一扫而光。

　　柳燕看她吃得这样欢，也不由扬起嘴角：

　　“这是经霜的老南瓜，我自己亲手种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嗯！”萧珠使劲点了点头，道，“又香又甜，可好吃了！”

　　柳燕听了，似乎很是受用。他擦去残留在萧珠脸上的南瓜泥，又给她端来了一碗温水。

　　“漱漱口，就睡觉吧。”

　　肚子被填饱后，萧珠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她又再次被食物的香气唤醒。

　　早餐依然是面条，只不过，这次的鸡蛋换成了荷包蛋——当然是溏心的。轻轻抿一口，浓稠的蛋黄便在嘴里化开，裹上蛋液的面条也是同样的美味。

　　萧珠瞄了一眼柳燕的碗，只见他碗里的面条比自己的少了许多，而且，里面并没有鸡蛋。

　　对了，柳燕家里似乎只养了一只母鸡。一只鸡一天也就下一个蛋，柳燕却把这唯一的一个蛋留给了自己。

　　想到这里，萧珠的心头涌上了一丝愧疚。顾妈说的没错，自己食量这样大，对柳燕来说的确是一个负担。

　　她不禁垂下脑袋，道：

　　“燕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小声问：

　　“难道是因为，那个叫依依的人吗？”

　　柳燕愣了愣，道：

　　“对你好，我是自愿的。至于依依，她……”

　　犹豫了好一会儿，柳燕终于再次开口：

　　“她是我的妹妹，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样啊，真遗憾……”尽管早有预料，萧珠的心还是往下沉了一下。

　　“是我的错。我没有照看好她。”柳燕的话语里透露出深切的自责。

　　想必，他昨天晚上的那句“对不起”，就是对他的妹妹说的吧。

　　不想让柳燕伤心，萧珠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她的心情却变得有些微妙。

　　这么说，柳燕之所以收留自己，是出于没有照顾好妹妹的愧疚感，把自己当成了妹妹的替身。

　　不过，自己和依依毕竟是两个人。他口中的依依，一定是个生得和他一样好看的可爱孩子。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其貌不扬却食量惊人。柳燕察觉到自己和她不同，难道不会感到失望吗？

　　“我知道，珠儿和依依是两个人。”仿佛从萧珠的脸上读懂了她的想法，柳燕解释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的确想到了她。可即便依依还在，我也会救你的。”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总不能看着你活活饿死。”柳燕粲然一笑，接着道，“而且，你这么喜欢我做的饭菜，真的让我很高兴。”

　　“这几年来，我一直是一个人生活。有了你，家里总算热闹起来了。”他顿了一顿，道：“珠儿，你还是个孩子，不需要这么懂事也可以。你把我当成哥哥就好，不用害怕给我添麻烦。”

　　“嗯！”萧珠点了点头，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话说回来，自己的真实年龄，似乎比柳燕还要大一点。她不由开口道：

　　“燕哥哥，你今年多大？”

　　“我今年十五，你呢？”

　　“我今年七岁。”

　　“七岁？”柳燕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痛。

　　“依依走的那一年。也只有七岁……”

　　“她葬在哪里？我能不能去……见见她？”这句话脱口而出，就连萧珠自己也有些诧异。

　　然而，柳燕却点了点头。

　　“也好，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是他们，不是她。很快，萧珠就明白了这一点。

　　这天下午，她和柳燕一同来到了后山，只见两座规模较大的坟墓之间，隆起了一座矮矮的小土丘。柳燕在土丘前摆了一颗橘子，一块方糕和一枚蜜饯，看样子，这些是女孩生前最喜欢的零食。

　　“依依，哥哥对不起你……”他跪在地上，一边除去坟墓前的杂草，一边喃喃自语。

　　萧珠跟着跪下，心中也不由五味杂陈。

　　自己能够被柳燕收留，多少和墓中的这位女孩有关。这么说，自己应该感谢她才是。

　　于是，她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请你，一定要在来世获得幸福。

　　拜祭完依依，柳燕又分别向那两座大一点儿的坟墓磕头。萧珠跟在他背后，依葫芦画瓢地磕了头。紧接着，柳燕开口道；

　　“爹、娘，这是萧珠。以后，孩儿就不是一个人了……”

　　天高气朗，枫红如血。积满落叶的山坡上，只有几座坟墓和一大一小两个孩子。

　　这一刻，萧珠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和柳燕相依为命的感觉。

　　没错，在这广阔的天地间，能依靠的就只有彼此了。

　　不知过了多久，柳燕终于重新站了起来。然而，他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转身望向和坟墓相反的方向。

　　那里除了连绵的群山，似乎并无它物。然而，柳燕的眼神中却分明透露出某种异样的情绪。

　　假如萧珠没有看错的话，那应该是——

　　恨意。

　　并且，这股恨意异常强烈，和他那张俊美的脸庞格格不入。就连柳燕周身散发的气息，也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见他这副模样，萧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迟疑了许久，她最终还是开口道：

　　“燕哥哥，那边山上——是住着什么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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