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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云
沈观南向后退开一步,小女孩仍是在原地攥着着一角白色衣衫不动。
幻境中被抓住衣角的另有其人。
那人清瘦仍身姿挺立,白衣翩跹,发带随风招展着,自有一种得道高人的与世独立之感。
面容模糊不清,但能清晰地辨出是位女子。
只见那女子微微欠身试图听清她的话,而后一把扶住了将将要晕倒的孩子。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小心将孩子打横抱起,施施然转身离开,身影隐于熙熙人群中。
江之濯一睁眼,一段清瘦的手腕和一个白瓷碗伸至眼前。
江之濯正打算接过,却见眼前之人执起勺子,将尚冒着热气的稠粥喂至自己嘴边。
她赶忙撑坐起身,一口匆匆地含过了那口粥,烫得她在嘴里又翻炒了好几下才生生咽下,又急急伸出双手揪紧了眼前之人的袖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妹妹!”
江之濯不受控制的咳呛起来,红着眼睛哑声道:“清微宗那...那群王八蛋!之清被他们...抓走了!姑娘,求求你了,救救之清,她受不住的!”
“那群禽兽,口口声声说她有劳什子大机缘,可是谁想要了?!他们分明就是想抓她去当炉鼎,练邪术!”江之濯涕泪直流,不停抽噎着,掀开被子就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毫不犹豫地“嘭”得跪下,“铿铿铿”连磕了三个响头。
“姐姐,你和他们不一样对吧!之清她受不住的。她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没照顾好她...怎么办...”
一直未等到眼前之人的回应,江之濯说到后面已是言词混乱不清了。
她无力地跪坐在地板上,了无生气垂着头低低抽噎着。
沈观南和祁灼静静地立于她们身侧,只是在听见清微宗这个词时,两人神色各异。
就在江之濯以为这个女子也和她之前求救的每一个村民一样无动于衷时,自己的发丝混杂的头被轻轻抚了抚。
她泪眼汪汪地抬起头来,仿佛看见了女子脸上和煦的微笑,于是向女子膝行几步,泣不成声,泪湿裙摆。
沈观南只觉得脊背发麻。在窗柩透过几缕阳光的照耀下,这位女子满面血污,瞳孔充血。
有血泪顺着脸颊滑落,啪嗒啪嗒不停滴在雪白的衣摆和地面上,嘴角扯起了一个角度诡异又巨大的微笑。
幻境里时间日复一日地流动着,这位女子却并未动身前去解救江之清,她就只是静静地听着江之濯日复一日地跪拜求告,看着她泪雨未歇,为她提供着住宿和食物。
沈观南与祁灼明明置身于幻境之中,可是他们的行走仿佛置身事外。
光阴流转,幻境之中已不知悄然过了几年。江之濯也渐渐长开了,只是仍是消瘦异常。
忽地有一日,幻境中的时间慢了下来。谢之濯如往常一样坐在明明宽敞明亮的却仍寒凉的卧房里,遥遥望着窗外沙沙摇曳的巨大槐树。
忽地,门被吱呀推开,讲之濯回过头去,看见了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白衣女子正逆着光一手牵着她妹妹,负手持剑朝她徐徐走来。
江之清瘦了。她被带走时穿的鹅黄色纱裙已黯淡褪色,挂在她身上更显得她形容枯槁,面色灰败。
江之濯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双脚颤抖地向江之清直奔而去。
一把将江之清拥入怀中,江之濯颤抖着双手捧住妹妹的脸,看见了她脸上数不清的青紫淤痕与淡粉色的伤疤。
“阿姐,你怎么才来看我啊。每天有好多人陪我玩游戏,可是一点都不好玩。我好痛。我每次都好痛。”她听见江之清说,仓皇的脸上落下泪来。
有时江之濯在想。
痴傻对于江之清而言到底是福是祸呢?她不能理解痛苦,自然也就不觉得她所经历的是所谓痛苦。但她又切切实实地经受着痛苦,可是她的天真却难解其意。
她又将江之清按入怀中,右手顺着她的脊背轻拍。
她不敢看妹妹的身体,就像她不敢直视自己内心无能为力的仇恨一样。
淮州这么多人,不止她涿城被笼罩在清微宗的阴影下。
可是除了刻骨的仇恨,她一无所有,也一无所能。
抱着妹妹,江之濯还没来得及向女子道谢,就听见门口传来嘈杂人声。
沈观南和祁灼看的分明,这些人的确是蓦地出现的。沈观南支手倚着门框,眉头紧锁。懒洋洋立于沈观南背后的祁灼面色平静,似是觉得无聊透顶。只有在注视着沈观南的背影时,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虔诚与认真。
几个身着白色道袍的人在门口叽叽喳喳吵嚷着。
“赶紧的!把江之清交出来,坏了我们宗主的好事,你可担待不起。”
“就是!别自不量力,你以为你们能躲到哪里去。自觉点出来还能少吃点苦头。”有人接茬道。
闻言江之濯似喜似悲的脸上又多了几丝愤恨与恐惧。
她急急拉着江之清向那白衣女子跪下,忽视妹妹天真无邪的神色,泪眼婆娑连连摇头道,“姑娘!姑娘,你即能救之清于炼狱,如今也能救我们于火海的对吧!”
只见那面容血淋淋的女子轻轻将二人扶起,一手提剑踏出门槛。
忽地又是一阵变幻,那几位清微宗的弟子已是捂着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骂骂咧咧走远了,只留下几个稀稀疏疏的背影。
沈观南默默跟了上去,看见那几人身上的伤果然并非剑伤。
“刀。”沈观南听见祁灼在身边淡淡说道。
沈观南正回头打算去看一眼江之濯姐妹二人的情况,就直直地对上了一张狰狞又血淋淋的脸。
女子的眼睛更凸了,仿佛下一刻就要翻出来,血泪仍是止不住地滴答答直流,僵着脸瞪着沈观南,露着牙齿诡异笑着。
沈观南愣怔在原地,有一手利落地从侧边拦住了女人高举起狠劈而来的斧头。
沈观南的眼皮因惯性被溅上了几滴鲜血,更显得他脸近乎透明的苍白。沈观南眼睛眨也不眨,只眼神空洞地立在那。
祁灼见状召出冰蓝色的长剑来,一手将沈观南护进怀里,与那女子缠斗在一处。
那女子又拖着斧头砍来,被祁灼几下轻松格挡开后,扁着嘴将斧头摔在一旁,双手合十,动作电影地捏了个魔族阵法。
在与那名女子对视后,沈观南只觉得一阵恍然。
同那次离魂之症发作的前兆一模一样。
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耳边一阵嗡鸣。
灵魂仿若戴着沉重镣铐,被一只大掌拽着脑袋从肉|体中狠狠撕扯出来。
瞬息之间,铺天盖地的疼痛朝沈观南袭来,迫使他猛地蜷紧身子,有一瞬失去了意识。
祁灼在看见人间失传百年的泯生杀阵时脸上的散漫散尽了,看着女子的眼神带着令人心惊的狠厉与危险。
巨大的阵法在地面荧起淡淡红光,张牙舞爪的阵符缓慢转动着。
忽地怀中之人挣扎起来。
他偏头看去,见沈观南双手颤抖地扶着头侧,眼神空蒙,额角直冒冷汗,嘴唇惨白。
沈观南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桎梏住,他侧头眼神空蒙地淡淡看了祁灼一眼,旋即再也支撑不住向下滑去。
祁灼眼疾手快扶住沈观南,另一只手翻覆变幻,掐了一个那人曾亲手带他捏过的决,几息变幻后,湖蓝色的灵力将地下的泯生杀阵轻松化解了。
对面女子激凸的眼里透露出震惊,又掌带魔气狠狠袭来。
祁灼面沉如水,搂着沈观南一手利落地提剑刺穿了女子的胸口。只见那女子却化作黑色的雾气淡淡随风散去了。
又是傀儡。
但祁灼已经无暇顾及她了。
他拦腰将沈观南打横抱起,脖子却被尚有一丝神志的沈观南戒备地狠狠掐住了。不过力道小的跟猫挠似的。
祁灼忽视脖子上的奇怪触感,直直冲进了江之濯住的里屋,将沈观南轻轻放置在床上。
沈观南疼痛难忍,忍不住怀疑阿春所言地狱里的十八种刑法都没有这离魂之症的滋味来得摧折难言。
触不及,不止歇。
沈观南再难压抑自己疼痛的喘|息,低低呻|吟着,右手握着不知从哪得来的尖细匕首就要往小臂上刺。
祁灼皱着眉头及时握住了沈观南的手腕,抿着唇掰开他汗涔涔的手指小心将匕首拿走。
祁灼扶起沈观南面对面靠着自己,又将沈观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咬进嘴里以痛止痛的的无辜手掌掰了出来,换成了自己的手。
另一只手运功为沈观南稳着心魂,顺着经脉。
沈观南皱着眉松开了祁灼的手,一手虚虚搭着祁灼的肩就循着本能往那段另他频频注视的洁白颈段狠狠咬了上去。
死不松口。
祁灼闷哼一声,手上运功的动作未停。
沈观南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的手正虚虚垂在身侧,鲜血沿着中指顺流而下,滴答滴答地滴在地板上。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分外清晰。
幻境中的江之濯姐妹二人仍相互搀扶着跪在屋角低低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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