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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趁云朝山和那女人说话,徐半悬赶紧凑过去小声问:“你看我一直都是我现在……成年人状态?”
谈问看着她没说话。
她看得出他在想什么——“难道还能是小孩的样子?”
“不对啊,这不是穿越了吗?我爸刚刚还一下把我从树上抱下来,我妈还说我快五岁。”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徐半悬:“事已至此,先吃饭吧。不知道这什么情况。”
如果这里只是幻觉之类的东西的话,那也太逼真了。除了她现在疑似是巨人儿童之外没有任何破绽。
谈问沉默地端着碗,嘴唇被辣得发红。云朝山背对他们,徐半悬干脆示意他起来,两个人趁机溜走。
见谈问不吃,徐半悬拿了个塑胶罩子罩好饭菜,搁在灶台上,叫谈问进房间。
她在屋子里翻了翻,抽出两把折叠凳子打开,两人在书桌前坐下来。
徐半悬摊开白纸,用削得很粗的铅笔在纸上画了个火柴人,在旁边写字:穿越(?)。
谈问看她写的这两个字。
徐半悬问:“你觉得是梦?”
谈问移动视线转向她,没有说话。那意思算是肯定的。
“就当它是梦吧。既然是梦,你都跟你的梦相处二十多年了,肯定知道它有什么特征。”徐半悬敲敲笔,开始回忆,“我大概记得,我小时候做梦总是有一层昏黄的灯光,梦里的人和物都是模糊的。我靠这个分辨,这样就不会尿床了。”
“……”
徐半悬理所当然地先发制人,“干嘛?谁没尿过床?”
“长大之后,灯光就慢慢消失了,人脸还是模糊的,他们说话也没有声音。有时候我能注意到,就能发现是梦。”
她说完,看着谈问。
谈问无言片刻,说:“不知道。”
徐半悬想了想,“这里我和你说过一两句,从来没给你看过照片之类的东西,你不可能梦到的。”
谈问他用一种莫名的眼神注视了徐半悬半晌。“你没有给我看过?”
“绝对没有。我记得的。”
她打量谈问表情几秒,“所以说,绝对不是梦。而且你……你怎么来的来着?那个盒子到底干了什么?”
“应该是里面的东西发光,把我送到这里。中间发生什么我没印象。”
徐半悬“嘁”了一声,说:“也太老套了。这明明就是穿越文经常有的桥段。”
她走到床边躺下来,摊开四肢。
“我就说是穿越……不对,好像是重生。正好,我死了回去得当鬼,还是在这里好。”
要是回去,又得当透明鬼了。
不过……万一谈问想回去怎么办。
徐半悬想到这又坐起来。
还得找回去的办法,把谈问送回去。毕竟这里是她的过去,不是谈问的。
“你还是待这吧。免得被逮到。”徐半悬环顾四周,指了指床上挂着的一排衣服,“你睡里面,他们一来你就躲衣服里,肯定看不见。”
床上半米高的位置拉了一条绳子钉在墙上,绳子上挂满了衣服、被单、毛绒玩具。
谈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嗯”了一声。估计也是觉得挺能藏人的。
这个小房间一览无余。徐半悬拉了一半窗帘,留个缝方便时刻观察窗外。又关上门,指挥谈问把木床往外拉出来一截,找了张干净毛毯垫在里面腾出来的地上,让谈问躲在里面。
还挺委屈谈问的。一个成年男人的身量屈居在这么窄小的地方。
徐半悬翻箱倒柜,找出一床软乎点的被子给他再垫了一层,塞了本《绿野仙踪》给他。权当是解闷。
谈问拿着书低头看了一眼。
“别挑,这是字最多剧情最曲折的一本了。这没有什么《基地》或者《银翼杀手》。”徐半悬伸手一指墙壁上贴的大红公鸡图,又指了指自己,“只有纸片鸡和烧鸡翼杀手。”
毕竟她这个四岁小孩的房间,也没法有多深奥的书。
“……”
晚上十一点多,天很黑了。家家户户基本都关灯关门,准备就寝。
云朝山在门外和徐半悬说了几句话,踩着嘎吱嘎吱叫不停的拖鞋走远,哐,门关上了。
徐半悬躲在窗帘缝隙里看见前面屋窗户透出的灯光过了会儿灭了,又耐心等了十来分钟,才拍拍被子。
“谈问,可以走了。他们睡了。”
仔细一看,昏暗中谈问手肘搁在床边,支着下巴看她。徐半悬觉得他这样子有点好笑。
“干嘛?”
谈问一边起身,从里面的“地铺”起身,翻过床出来。
“没什么。”谈问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墙灰,“我刚刚听你们说话,一个字也没听懂。”
“那当然,你跟我都不是一个省的。能听懂就怪了。”
“……”“我是说,人应该没法在梦里创造自己听不懂的语言。”
徐半悬一拍腿,“所以我就说这不是梦。”
谈问没评价。
两人蹲在铁门前,徐半悬小心翼翼一点点拉动门闩。门开了,徐半悬探头看前面屋子的窗户,还是黑漆漆的,没有什么异常。
她冲谈问做口型:你先走。
谈问了然。他快步走出去,到旁边的巷子里。
徐半悬也走出去,轻手轻脚闩上铁门。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重生”的缘故,徐半悬此刻夜间视物能力较之长大后恢复了不少,清晰地看见周围的一切。
她一点点转动眼珠扫视周围一切。片刻,脸凑近了前屋的玻璃窗,贴上去看。窗框生着红锈,绣了粉牡丹的窗帘拉了半截,叫她看不清。云朝山和李拥的鼾声交响乐奏个没完……夜风倏忽吹汤似的,徐半悬闻到了记忆里他们身上令人感到安心舒服的气味。
真奇怪,白天她刚穿过来的时候离他们那么近没有闻到。
许久,徐半悬回过神,将视线从屋子里抽回,却蓦然看见了窗上一层倒影——一个剪着短发的花衣小女孩趴在窗边,正看着她。
她悚然一惊,退后一步,悄悄走开。
谈问在巷子里等她。他正在看墙壁上青灰的苔藓,上面还布满了脏污和裂纹。他听见徐半悬的脚步声,侧过头看过来。
“走到外面说吧,免得被听见。”徐半悬说完,径直从谈问旁边走过去。
谈问跟上她。
徐半悬听见他走到旁边,说:“这里有点奇怪,我刚刚在窗户上看见我自己的倒影,是我小时候的样子。在你眼里是我本来的样子,在我爸妈他们眼里也是小孩。但是我的视角里,身高又并不是小孩那么矮。”
“你的意思是,你在不同人眼里形象不同。并且是不同的年龄阶段。”
“应该是。目前来看你是正常的,只有我的形象有点不对劲。我觉得这应该有规律,只是现在还不知道规律具体是什么……”
破布做的秋千挂在树枝上,被夜风吹得晃动,脏得分辨不出来原本的颜色,还被打了几块土气的补丁。他们走上市场正中间的大路。路被中间的树隔成两半。一些废弃木架和遮雨布搁在树边,散发出被气温炙烤过的燥热气味。徐半悬也走得有点热,汗水顺着脊背沟像人练毛笔字似的迅速一道笔画划下来。
白炽灯光在黑暗中漂浮于地面,溅起风影的流纹。徐半悬走了会儿,以为自己在水上行走——
谈问停下来,“怎么了?”
徐半悬回过神,“……我忘记我本来想干什么了。可能是太困。”
谈问微微蹙眉,只是说:“那不如从已经经历过的事里先找找线索吧。”
徐半悬抓抓头发,“我有点一头雾水。既不知道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怎么回事。”
谈问思索片刻,“你刚来的时候在做什么?”
“在树上。我小时候会爬树,不过现在不会了。”
“除了你的‘形象’,还有什么有问题的地方?”
“暂时没有。我爸妈跟我印象里差不多。这里的样子也和印象里一样,就是有些家具杂物我不知道是不是也一样,时间太久了。”
“其他人呢?”
“要接触才知道。而且你知道记忆会篡改一些事实,可能也不是很准确。”
她想了想,说:“环境上暂时没有什么猫腻。他们和我们看见的我的‘形象’都不同,我觉得这才是重点。”
说白了除了照镜子拍照,人所能得到关于“形象”的反馈是来自于其他人的,并不能直接看见自己。既然在这一点上有端倪,那在其他人身上也许可以得到更多信息。
而且其实镜子和镜头也并不如实转达人的形象。
现下也没有其他方向,不过好在有些“破绽”冒出来,也算有了线索。两个人又找了一通没什么结果,轻手轻脚回平房里,准备洗漱洗澡。徐半悬拆了新的舒肤佳和牙刷给谈问。就是没有新的刷牙杯,只能拿个一次性杯子勉强用。
谈问倒没有要挑剔的意思,凑合用了。
徐半悬先前已经被云朝山抓着洗过了,现下就只用简单洗漱。谁也不知道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还要被她妈粗暴地用毛巾搓脸搓身体有多羞耻。现在鼻腔里还一股毛巾味。
她洗完回房间把窗帘拉严实,拿了闹钟放在门口地上。平时不锁门的小孩忽然这样做有可能会引起怀疑。只要假装不小心弄掉一些东西当障碍物,能给她反应时间把谈问推进床缝就够了。
书桌上的台灯微弱地亮着。谈问睡在了靠里的位置。徐半悬看他闭上眼,侧躺着,一副很规矩的样子。他身上散发出香皂平淡朴实的香味。
“谈问。”
“?”
她压低声音,说:“要不你别回去了,穿过来还能穿回去那是网络小说,真穿了我觉得是回不去的。这些事我们掌控不了。再说,你在这还能做很多以前做不了的事。”
谈问没说话。
徐半悬抻了下四肢,懒散地把腿挂在床边,背过身。好一会儿才听他问:“你想留下来?”
“是啊,我懒得走了。我都死了。反正我回去也是死鬼一个,别人还看不见我,不如留在这。”
谈问沉默了几秒。
“我必须回去。”
也是她想多了,还以为他怎么着也会在这留一阵。她变成鬼回来他都害怕,更不要说陪她留下来。
她还是随心所欲地追问,“干嘛非得回去?”
谈问稍微翻动身,调整了一下睡姿,发出一点布料摩擦的声音,背对着她。“还有工作没做完。”
好吧,好现实的理由。她要是硬留倒是显得没有人性了。
“那我尽力找回去的办法,把你送回去。”徐半悬确实是困了,打了个哈欠,手脚都收进被子里裹紧,“搞定之后我就能安享童年了。”
她说完这句之后很久都没有再出声,渐渐传来规律的呼吸声。谈问稍微转动头,她的胸口没有动。
月光像冰凉的一把刀,从窗帘缝隙劈进来,在肤色瓷砖上留下一道窄长的刀口,边缘熨烫出一圈轻微模糊的晕影。风扇咯吱咯吱地转动,电工打扮的毛绒玩具静静坐在床脚;床边靠墙的地方放了一个六层的鞋架,摆满了三四层女鞋;电视机摆在进门靠边的位置,正对着床;红色塑料凳上贴满了卡通贴纸;那面靠着书桌、裂开一点墙皮的白墙上还贴了《唐诗三百首》《生活常用字词》《儿童英语启蒙》;……
徐半悬翻身朝向谈问,被子被她踢开小半边。她半张脸上睡出了新鲜的水红色凉席印。谈问悄默声看了她片刻,手指抬了起来,伸向被掀开的被角……月光仿若忽地很亮堂,于是指节停顿,蜷着退回了被子底下。
他别过脸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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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仙踪》:指美国童话。讲述的是主角多萝西被龙卷风带到奥兹国,为了回家经历一系列冒险的故事。
《基地》《银翼杀手》:经典科幻小说和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