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版莲花楼] 寄余生

　　事情都谈妥当，李莲花盛情邀请闻缨留下来一起用饭，权当是为他们达成合作的庆贺。

　　他交待方多病去买些菜，打算亲自下厨——这是他招待友人的最高规格——闻缨对此很有兴致，毕竟能亲自体会一代江湖传奇李相夷洗手做羹汤的机会不多，更重要的是，李相夷的厨艺水平悬信阁未有记载，此番能顺便做个补充，作为日后悬信阁出江湖人物志的内容。

　　然而，李莲花一说要做饭，方多病和笛飞声立刻互相对视一眼，难得地达成了今日里唯一的共识。

　　方多病一把揽过李莲花的肩膀，把他带离了灶台前：“李莲花，你才回来，还没有拜过灶神，不宜下厨，不如我们去外面的酒楼吃吧，我请客，就当做是为你接风去晦，也当做是为了感谢闻姑娘替我找到了人。”

　　李莲花现下没有内力，被方多病这么带着一时竟有些挣脱不开，只好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地回头：“哎呀，拜什么灶神，我们莲花楼没有这个习俗。”

　　何止莲花楼没有这个习俗，方多病其实也从来没有拜过什么灶神。便是逢年过节，也有方尚书和何庄主在前面操持，哪里轮得到他操心。

　　天机山庄的大少爷，往日里想吃什么都有人端到面前，连灶房的门往哪开都不清楚。

　　但是方多病仍是摆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伸手捂住李莲花的嘴：“祭灶可是十分重要的！你看看，一定是因为你之前都没有好好祭灶，灶神他老人家发怒了，才让你经历如此多的波折！”

　　说完他又松开手，双手合十高举过额头，嘴里念念有词：“灶王爷勿怪，灶王爷勿怪，莫要同李莲花计较……”

　　李莲花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到底遂了方多病的意，没有再提要回去做饭的事了。

　　然而他心底里还是不由地生出了几分怅然——他确实是想好好地、正常地、正经地做一顿饭的。

　　可惜大家都不领情。

　　就这样，一行四人去了城里最好的酒楼临江仙。甫一落座，方多病便对着小二报出一溜菜名。

　　既是请客，招牌要点。临江仙的招牌菜是八宝烧鸭、梅子排骨和樱桃肉，鸭肉鲜嫩多汁，软烂入味；排骨酸甜可口，口口生津；樱桃肉肥而不腻，色香味美。

　　李莲花身体不好，不能吃太重口的，所以还要添几道清淡菜，那就再来文思豆腐、清炒虾仁和清炖蟹粉狮子头；笛飞声不重食欲，他吃什么都可以，没太大所谓，不用理会；轮到方多病自己，他这些日子忙着寻找李莲花，没什么胃口，吃饭都是囫囵乱吞能填饱肚子就行，如今李莲花回来，他终于能够吃个好饭，自然是爱吃的每样都来点。

　　最后点来点去摆了红绿青白满满一桌子，虽然只有四个人，却吃出了八方来客的气势。

　　李莲花瞧着这一桌，原本还有些忧虑是不是点的太多，却没想到方多病和笛飞声饭量不小，闻缨那看起来分明纤细瘦削的身板竟也不遑多让。一桌人里，竟是只有他因为身体太差，胃口最小。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餍足之后，李莲花和方多病笛飞声返回莲花楼，而闻缨则带着方多病写好的“欠条”离开了，约莫是要往天机山庄去。

　　确定人已走远，并且四周没有悬信阁暗探盯梢，方多病才张口问道：“李莲花，你当真要帮悬信阁找那个临川百舸图吗？”

　　“当然，”李莲花点点头，“我已同闻少阁主说定了，我帮她找图，她帮我解毒，若是不找，她不肯解毒了怎么办？自然是真的要找的。”

　　笛飞声接话道：“若只是为了解毒，去找她把药方买下来就是，若是她不同意，便围了她的悬信阁，直到她同意为止。”

　　李莲花一叠声地阻止这个危险的想法：“哎哎哎，我说阿飞，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这做生意，本来就是要双方各取所需，有来有往，人家既没有强迫我，也没有对不起我，怎么就要围攻悬信阁了？”

　　方多病在一旁不住地点头应和：“就是就是，粗暴，鲁莽，野蛮，不讲理！”

　　“嘁——”笛飞声嗤笑一声，“那你们随意。先说好，我不会替她找那个劳什子的图。”

　　“不用你替她找，”李莲花眯起眼睛，笑道，“只需要你帮我找。”

　　笛飞声侧身看向李莲花，问道：“我凭什么答应你？”

　　李莲花悠悠地回答：“待到解毒之后，我与你比一场。”

　　“成交。”笛飞声一口答应，然后转头看向方多病，“你，做个见证，免得他又出尔反尔。”

　　“我才不——”方多病一听笛飞声命令的口吻就条件反射地想要反驳，但终于还是在笛飞声犀利的眼刀下改了口，“行行行，见证就见证。”

　　李莲花又冲方多病说道：“小宝，我最近眼力不济，你帮我给苏小慵写一封信，问问她有没有听说临川百舸图现世的消息，再让她帮我问问她的爷爷，这汨罗鬼市的主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人。”

　　方多病一听李莲花说“眼力不济”连忙应声：“好好好，我来写。”回答完才又后知后觉地生出两分迷惑，“可你要问那鬼市主人，刚才怎么不问闻缨？”

　　李莲花便说：“在这件事情上，我不想过于依赖悬信阁，现在所有的消息都是闻缨告诉我们的，我还是想听听别人怎么说。”
　　李莲花在办事上总有自己的想法和章程，刚认识他时，方多病还总有不服气，但现在他已经十分了解李莲花走一步想十步的性格。

　　虽然他还不清楚李莲花在寻找临川百舸图一事上具体的想法，也觉得李莲花还有所隐瞒，但总归他还是会跟着李莲花的思路，当然，也会好好跟着他，以防他再做出什么抛下一切独自等死的决定。

　　苏小慵来得很快。

　　信不过寄出了三天，她便带着关河梦赶到了莲花楼，一见到李莲花就忍不住掉了眼泪。

　　李莲花最是不擅长应付女儿家的眼泪，过去乔婉娩哭，他也只会想尽办法哄她开心逗她笑，现在碰上苏小慵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接一颗，李莲花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无措的表情。

　　他求助似的看向关河梦，却见关河梦也有几分气性地转开脑袋，笛飞声在一旁事不关己，而方多病早就找着倒茶的借口提前溜走了。

　　李莲花讷讷地开了口：“苏姑娘……”

　　“你别说话！”苏小慵愤愤地打断他，抬手一抹眼泪，随后按着李莲花坐到了床上，又把关河梦拉到李莲花面前，拽着他的手臂搭上李莲花的手腕，“哥，给他把脉。”

　　关河梦冷哼一声。当大夫的，最是讨厌那种不顾身体、不遵医嘱还一心求死的病人，这种人根本没想治病解毒，完全就是来拆他招牌辱没他名声的。

　　他板着一张脸，面色不善地斜睨了李莲花一眼，但到底还是替李莲花把了脉。把着把着，他的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到最后脸上不由露出了惊奇神色：“你这段时间里，可是有遇到什么不出世的神医？”

　　“神医没有遇到，”李莲花从怀中掏出闻缨给他的药瓶，“只是偶然得到了这个。”

　　关河梦将药瓶接过，拔出瓶盖闻了闻，又倒出一粒药丸仔细研究，脸色变了几变，最终略有些兴奋地问道：“不知李兄是从哪里得来的这药丸？”

　　“前些日子，悬信阁的闻少阁主找到我，说是有办法替我解毒，”李莲花答道，“她还说，碧茶之毒不过尔尔，与前人的毒方药方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为医者，听闻世间有奇方，总是会心潮澎湃的。关河梦行医重在求稳，一向按照医书上的来，但医书到底有限，因此纵是他遍览群书，却始终觉得不够，听李莲花这样说立刻惊喜地问道：“此话当真？”

　　李莲花点点头：“我又何必编这样的谎话来骗关兄。”

　　苏小慵原本听见李莲花提起闻缨脸色还有几分别扭，但又听李莲花说闻缨有解毒的方法，顿时面露喜色：“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悬信阁！”说着便拉上了李莲花的手臂，一刻也不想等。

　　李莲花急忙回身拽住苏小慵：“小慵你别着急，解毒不在这一刻。”

　　苏小慵大声喊道：“我怎么可能不急！” 然后嘴角一撇，眼看着又要掉眼泪。

　　李莲花顿时觉得有些头疼。

　　他拉着苏小慵坐到一旁，又招呼关河梦也坐，然后认真解释起来：“我同闻缨做了一笔交易，她已经答应了为我解毒，只是解药的药材还没有凑齐，所以她才先给了我这些药丸，来暂时压制碧茶之毒的毒性。”

　　苏小慵这才把眼泪憋了回去，闷声问道：“你答应她什么了？”

　　李莲花答道：“我答应替她找一样东西。”

　　苏小慵脑子一转，反应了过来：“所以你才要问我临川百舸图和汨罗鬼市的主人？”

　　李莲花露出一个称赞的表情：“‘万人册’苏文才的孙女，果然聪慧。”

　　苏小慵撇了撇嘴：“你都认识闻缨了，还是帮她找东西，干嘛不直接问她。”

　　李莲花无奈地笑了一声：“我与闻少阁主不过也才认识，她还用找到我的消息，向天机山庄和金鸳盟各讨要了二十万两黄金。”

　　苏小慵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两家二十万两——四十万两黄金？！”

　　去倒了许久茶的方多病这时终于端着一个茶壶和两个茶碗出现了。他将茶盘放在桌子上后顺势坐下，一边为苏小慵和关河梦倒茶，一边冲苏小慵重重地点了下头：“可不就是嘛，我身上不带那么多钱，她还叫我写了封信，去天机山庄找我娘要钱了。”

　　苏小慵忍不住咋舌：“这可真是……真是……真……”想了半天却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李莲花继续说：“而且，我觉得这位闻少阁主似乎和汨罗鬼市的主人有些龃龉。所以我想，还是从你这里听来的会更真实一些。”

　　苏小慵骄傲地点了下头：“那当然了。”

　　然后她收整表情，认真说道：“我听爷爷说，那临川百舸图已经丢失许久，上一次现世还是五六十年前，具体的爷爷没有跟我说太多，只说这东西丢了就丢了，还是不要被找见的比较好。至于那汨罗鬼市的主人，爷爷的万人册上确实有记载，说是主人，其实更应该叫主事，每二十年就会换一位，它现在的主事名叫苏媚媚。”

　　“苏妹妹？”方多病忍不住插嘴，“这名字也太奇怪了，难道她家还有一个苏姐姐？”

　　苏小慵被他的胡言乱语打断，不由美目倒竖，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姐姐妹妹，是媚骨生香的媚！”

　　李莲花警告地看向方多病：“方小宝你不要插嘴，听小慵说。”

　　方多病大声地“哦”了一嗓子。

　　“这个苏媚媚，是五年前成为汨罗鬼市的主事的，并且被单独记录在万人册的异人录中。她倒是不会什么武功，也没有听说有什么特别的门法，不过……”苏小慵的脸色露出一丝古怪，“她有一个特殊的爱好。”

　　方多病到底还是没忍住插了嘴：“什么特殊爱好？”

　　“汨罗鬼市开在水上，这个你们都知道吧？”苏小慵问道。

　　方多病点了一连串的头：“嗯嗯嗯嗯，然后呢？”

　　“每一回鬼市开市，她都要在最大的船舫上搭一个戏台，每次都请不同的戏班唱一折，戏是她自己写的，叫纳新郎，那场戏的最后一段是绣球招亲，等唱到这段苏媚媚就会上去抛绣球，但抛绣球就不是戏了，而是真的抛，招亲也是真的招，然后立刻就会把人拉去拜堂入洞房。”苏小慵顿了一下，“也就是说，每三个月她就会成一次亲。”

　　方多病睁大了眼睛：“每三个月？！那她得有多少个夫婿啊？！”

　　苏小慵点了点头：“这就是为什么她被记录在异人录中。”

　　“那些被她选中的夫婿，在拜堂过后，都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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