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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3)
洛城是楮国都城。
自师姐嫁给怀英太子,做了楮国的太子妃,我还没有去看过她。她看见我很是欣喜,说我瘦了,高了,成熟了,像个男子汉了。问我这几年流浪在外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看上哪家的姑娘。我不敢同她说实话。十二岁那年我不过一怒之下杀了个满口仁义道德、实则虐待妻女致死的衣冠禽兽,她就冷了我整整一年。后来我向她再三发誓再不意气用事、再不滥用武力、再不私自剥夺他人生的权利,她才愿意同我说话。她若知道我破了誓,必定发怒,再不愿见我。便捡几样趣事同她说了,她哈哈笑过,损我几句,便以为我同少年时一样爱玩爱闹交了一堆狐朋狗友,不务正业四处撒野去了。不再追问,照旧叫我读书,劝我行正道。可何为正道?我茫然无解。并不反驳她,只管听她唠叨。师姐夫看着温柔随和,并不多话,一听师姐唠叨这个,便正襟危坐,神情肃穆,与她辩论。我陪了几日,看两人每日斗嘴玩笑,倒也十分有趣。只是不知是师姐夫太聪明,还是我表现得太明显,有一日,他突然拉我去喝酒,似醉非醉地同我说他的志向。他说如今这世道,各国之间彼此挞伐,大量用兵用钱,横征暴敛、匪祸成灾,最终受苦的却是百姓。如何才能止干戈?他说,洪公的“仁政”只有在和平的年代才有用。如何才能和平?自然是要武力统一。
他对我推心置腹:纵观六国,西南巫国国君虽野心勃勃,然而地处偏僻、山穷水恶、巫术横行,再加上民智未开,不成气候;东南漓国百姓虽富裕,然而却懒散轻慢、安于享乐、不思进取,难担大任;东北的金国商业发达,百姓精明,政治亦清明,然而疲于抵抗北方“戕患”,无力南顾;中原平丘面积最大,土地最多,现下形势也最好,然而这一任平丘王奸猾狡诈,手段阴险,不能得民心;最西边的姝国都是女子,一向隐居在乌有山脉群峰之间,缺乏野心。他说,唯独楮国天时地利人和,假以时日,定能一统大陆。到时天下太平,再推行洪公的仁政,百姓自然安居乐业。
他醉眼朦胧看我:你可愿来帮我?
举世皆知,怀英太子自幼天资聪颖,仁义厚德。十五岁隐姓埋名,孤身一人游历大陆。十年间历经千险万难,锄强扶弱、匡持正义。事迹被写成无数话本、戏曲四处流传,整片大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人知他志向远大。而我无才无德,胸无大志,不过会耍几下剑罢了。能帮他什么呢?杀人吗?听他与我师姐的辩论,虽不赞同师姐已然凝固僵化的正义观,其实是很心悦她的为人的。他几次三番对我说过,他家阿云性子最是晶莹剔透,是这浊世中独一无二的奇迹,是他要一生爱护珍藏的宝贝。想来他同师姐一样,也是不赞成这样的手段的。我深知他只是爱屋及乌,看出我这个妻弟心中迷茫烦闷,想为我指一条路罢了。
然而我终究有自己的路要走。
谢绝师姐夫的好意,我终于下定决心。向师姐讨来暖玉、弄成桃花簪后去到南极,才知师父原来是打着叫我“喜当爹”的念头:他到南极那会儿,正赶上莲叔叔搜天刮地、捉拿祸害他女儿的凶手呢。不巧的是,师父一走那恶蟒黎化身的小黑蛇便扭着腰醒了,织锦般柔软漂亮的蛇尾从月芽儿衣料中滑出,叫莲叔叔逮个正着。
当晚就被逼着成婚了。
据莲叔叔说,月芽儿瞧见自己救得那条小黑蛇被爹爹从自己怀里揪出,甩在地上竟然变成一个英俊的青年,还以为这是父亲的神通,热烈鼓掌喝彩,十分捧场道:“爹爹厉害!”缠着莲叔叔要学。
莲叔叔头痛不已,瞧那登徒子似已晕过去,拿绳子绑起来后哄着月芽儿去别处玩了,这才去逼问。可那黑蛇没有记忆,言行宛若稚儿,又乖张无度,只对月芽儿服服帖帖,百般关爱。走到哪跟到哪,生怕她有丝毫不悦。莲叔瞧着月芽儿天真无邪的脸孔,又瞧瞧她腹中这带着黑蛇气血的胎儿,思来想去,想去思来,最终还是让两人成了亲。哦对了,还给那黑蛇起了一个名字,叫小黑。
月芽儿取得。
那年我刚刚二十岁,还不能洞悉和睦表象下的危机、亦没有棒打鸳鸯的恶习,何况还有一个忘兮被我放在心上。虽有些担忧,但总以为那恶蟒并不一定能够苏醒。我师公是名副其实的圣人,手段高明毋庸置疑。于是连这对小夫妻的爱巢亦没有踏入,只在莲叔叔那里住了几日,将师父给的梧桐木梳和我自己请师傅刻的桃花簪赠出后,带着月芽儿嘱托我交给师父的雪莲种子从南极归来。师父见我没有完成他交代的任务,还振振有词,虽没有发怒,却憋着一口气,好几天不愿同我说话。阴着脸将种子种下,日日精心照料,浇水施肥,无一不妥妥帖帖。
我不敢去找忘兮。我怕她问我去做了什么。我不想对她说谎。不想隐瞒此时此刻,我的心被另一个女人占据。可我又不想伤她的心。她原本保管得好好的真心被我蛮牛一样拼命撬动,终于向我敞开,让我进去,在里面撒野。事到临头我心中想的却是:月芽儿的安全比她重要得多。这也就罢了,大不了让她打我一顿,刺我一剑,一辈子给她做牛做马,永远将她放在第一位,谁来也不让。师父也不让。
可我更怕她什么都不问。
我跑去金国找忘兮的弟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忘兮的存在。只是见我来看他,便很高兴。我在他那里窝了几日。虽然偶尔想起忘兮,但更担心南极岛下沉睡的恶蟒。那恶蟒与我们鸿元居是不共戴天之仇。虽不大可能,但若他万一逃了出来,南极岛其他人都还好说,唯独月芽儿是决计躲不过的。有她那位爱拈酸吃醋的丈夫在,守在南极岛是绝不可能的。师父又不准我将恶蟒的存在告知月芽儿。我虽一向不怎么爱听师父的教诲,行动上却很少真的忤逆他。我知道他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可到底如何才能确保她的安全呢?我苦思冥想。某一日突发奇想:是否能打造一种能够与我心相连的法器?这样月芽儿若有危险,我便能赶得急去救她。
这念头一冒出来,我便火急火燎地赶回鸿元居,打算去师公留下的藏书室里翻找,查看有没有类似的记载。待我从一本叫《山海志》的书里发现一种叫同心锁的法器,正欢欣鼓舞准备大干一场时,才发现外面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
吹风刮雪、冻了一个冬天的雪莲种子终于冒出了点青绿的芽。
很快研究出同心锁的原理。我锻造出一只金锁,让阿戾送去南极,借口赠给月芽儿未出世的宝宝,让月芽儿随身携带。这才放下心来。
月芽儿那孕怀了两年多还没生产,对凡人来说是有些古怪,但在异人中却不算什么。听莲叔叔说,白狐狸家的那六个孩子是一胎生的,足足怀了五十年。月芽儿再怀几年,也是正常。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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