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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不归·伍
当年李又姗被单于带走,以此要挟季少一做匈奴在大渝的奸细。可毕竟当了十几年的大渝人,季少一亦无法置大渝于不顾。
大战在即,他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既然木已成舟,何不将计就计。
他可以向匈奴透露大渝的消息,也同样可以为大渝提供匈奴的行踪。
戏中戏,碟中谍。
但第一步,他要获得匈奴的信任。
酒泉一战是一定要死人的,可死了谁,死了多少人,却是季少一可以决定的。
匈奴的要求,是要季少一禀告柏闻的行踪,将大部分兵力压在柏闻身上,不惜余力也要铲除大渝最后的血脉。
季少一是万不可能照做的,若一定要给匈奴一个情报,他能想到的,也就只有在酒泉的那一支军队。
如果他赶到酒泉的速度再快一点,或许可以阻止柏闻派顾子尧驻守酒泉,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他别无他法,此时求柏闻更替将领,必定会令人起疑心。况且出事后,旁人定会在此事上做文章,用别人的命来换顾子尧的命,不仅柏闻安抚不好大臣,顾子尧也有可能因此跟柏闻心生嫌隙。
况且,一个顾子尧的份量,比起柏闻也不逞多让了。
季少一最终还是没有把柏闻的具体位置透露给匈奴,而是出卖原本不该暴露地址的顾子尧等712人。
匈奴兵分两路,一路灭掉了顾子尧,另一路被早有预谋的柏闻灭掉。
而季少一也因为部分情报属实,得到了产于的信任,至于那些得不到的消息,也都被一句“不信任”掩饰过去。
“我的确可以把顾子尧换回来,然后呢?”季少一无奈地笑了笑:“然后,那七百一十二人有去无回,你让大臣们怎么看你?顾子尧又怎么看你?”
“所以你就眼睁睁地看着顾子尧去死?”柏闻感到无力。
“不,”季少一低下了头:“柏闻,顾子尧的命不重要,你的命才重要,于我而言、于大渝的百姓而言,都是这样。”
“那你知道夏予扬也在吗?”柏闻艰难地问:“顾家二公子,顾子尧的弟弟,夏予扬。”
“重要吗?”季少一问。
不重要。
对大渝来说,不重要。
“柏闻,狠心一点。”
身为一国之君,注定不能一身清白。
·
三人谁都没有说话。
没人敢想,季少一当年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走出这一步。
“我先出去了。”乔殊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没有给他人反应的时间。
“小乔……”林致有些担忧。
“让他消化一下吧。”柏闻说:“少一……也不是故意要招惹他的。”
林致“哦”了一声。
“你呢?林致。”柏闻柔声问:“你不说点什么吗?”
“……”林致笑了一下:“陛下,您还是不够狠心。”
林致往顾子尧那边偏了偏头,顾子尧立即心领神会,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和柏闻。
柏闻在他身旁坐下,拿起床头的手绢,轻轻为他擦拭鬓角的汗。
“您是一个很好的皇帝。”林致温言道。
他偶尔也会想起,曾经他们还都是少年的时候,他和柏闻也称得上一声“朋友”。
柏闻是性子比较冷淡,但绝不是高傲,从不摆太子架子。因着顾子尧的缘故,他和林致也常有交集,林致性子温和,倒是意外地跟他合得来。
没有顾子尧和夏予扬的这些年,也是柏闻一直陪着他。
“林致。”柏闻垂眸:“对不起……”
“陛下,你不欠我们。”林致费力抬起了手,抓着了柏闻的手腕:“在旁人眼里,你或许已经够冷血了,可是还不够。陛下,不要觉得亏欠。”
柏闻看着林致的眼睛,轻叹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林致愕然。
“林致,我们是朋友。”柏闻放下手绢,反手牵住了林致的手:“所以我永远都会觉得亏欠于你们。”
“但我会学着再狠心一点,”他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学着去假装放下。”
丹云山上的鸢尾花应该开了。
“真好。”林致笑了。
他的一句朋友,抵过千万句海誓山盟。
·
行宫的风景甚佳,鸟语花香,像是隔绝了外面的腥风血雨。乔殊出神地听着窗外的一株绿植,大脑有些空白。
不知是因为林致,还是因为季少一。
“不去看看他么。”
柏闻的声音传来,唤回了乔殊的心神,他没有转身,只是摇了摇头:“再多待一会儿,估计更舍不得了。”
柏闻站到了他身后,与他一同看着窗外偶尔飞过的飞鸟。
“为何是我?”乔殊问。
“因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柏闻似乎对乔殊的疑问并不意外:“你是顾子尧的师弟,与那七百一十二人有着密切的关系,又身手极佳,即适合做近卫,也能杀了他而不被起疑。”
“五年。”乔殊有些难以置信:“你们凭什么认为我能配合?如果我等不到这一天就想杀了他怎么办?”
柏闻偏了偏头:“你不会有机会的。”
的确如此,乔殊想。如果不是季少一故意露了破绽,他怕是没那么容易杀了他。
“而且你也不会。”柏闻看着眼前的人,忆起那日季少一的面容:“你可知,少一当年与朕说,他曾见过你。”
乔殊有些迷茫:“我们……曾经见过?”
“细节朕就不知道了。”柏闻说:“你以前是宫中侍卫,季少一见过你也不出奇。至于你们还有没有其他故事,朕就不清楚了。”
应当是没有的。
十几年的记忆突然间如戏般划过脑海,乔殊有些迫切地想抓住有关季少一的记忆,却发现这些回忆里,大多都是带着恨的。
他们有的不过五年而已,不过是利用与仇恨的借口而已。
乔殊难得心乱如麻,可身为专业杀手的素养,让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柏闻静静地看着乔殊。乔殊比他想象中还要可靠,当初他还以为季少一就是看上了人家的脸,没想到他两不误。
“这件事结束以后,虎符还是归你。”
“……什么?”乔殊回过头。
“虎符表面上的拥有者是少一,总该给大臣们一个交代。”柏闻解释:“少一想让你接他的位置,但你呢?你又是怎么想的?”
你是真的想接吗?
这个问题,乔殊也想问问自己。如果可以,他或许想回丹云山,继续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可是林致不在了,这心里就像是空了一块儿。
“结束了再说吧。”他回避过去:“我去看看林。”
柏闻目送着乔殊,他和初见时变了太多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后来的满心仇恨,再到现在……
柏闻问过季少一,会不会因为利用了乔殊而感到愧疚。
其实不会,他不会因为利用了任何人而感到愧疚,可是他会因为他爱上了乔殊而感到愧疚。
明明相爱,却又殊途。
希望乔殊一辈子都不要知道季少一喜欢他。
柏闻没由来地一阵心慌,不禁朝江恪走了过去。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福,在这世道,他爱的人仍在他身旁。
“怎么了?”江恪见柏闻脸色不好:“那里不舒服吗?胃又疼了?”
“不是。”柏闻摇摇头,主动环住了江恪的腰,把头埋进他怀里:“或许是累了吧。”
江恪失笑,轻轻在柏闻背上拍了拍:“不是说了吗?有我在呢。”
柏闻没作声,只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时间能不能就停在这一秒。
打破平静的是门外的刀剑声。
“什么人!?”柏闻猛然从江恪怀里抬起头,下一秒却被推了出去。
佛殿的门“哐”一声被踹开,一个人影冲了进来,剑上反射的光刺痛了柏闻的眼睛。
江恪——
他想喊,却发现那一刻什么都喊不了。
江恪挡在了前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剑刺穿他的腹部。
血液汇聚到剑尖,凝成血滴落在了地上。
那么红,那么刺眼。
·
乔殊在听到动静的那一刻已经疾步而出,却刚好瞧见了江恪被刺伤的那一幕。
藏在袖中的匕首瞬间出鞘,刀尖却在碰到那人之前生生止住。
“……扬扬?”
许是长开了,夏予扬看上去比五年前成熟了不少,可乔殊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手中的匕首再也无法向前一寸,乔殊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夏予扬还没从“为什么刺伤的人不是渝帝”和“为什么小乔哥会在这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突然右手手腕一痛,下意识松开了握剑的手。
点穴!
夏予扬瞪大了眼朝右边看去,却又被怔在原地。
许向宁……怎么也在?
江恪一手扶住剑柄,踉跄了两下,被柏闻扶住倒在了地上。
几个人面面相觑,包括闻声而来的顾子尧。
夏予扬没死。
夏予扬伤了江恪。
一时间不知道哪个消息更震撼一点。
“我还没死,”江恪有气无力地说:“小孩儿你能不能先过来?”
“啊,来了来了!”许向宁回神,深深地看了夏予扬一眼。
“有人要来了。”江恪提醒了一句。
门外确实传来了脚步声,许向宁动作一顿,有些担忧地看了柏闻一眼。
尽管没有抬头,柏闻还是能感受到背后两双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带下去。”他抿了抿唇。
“是。”乔殊抢先一步应下,然后一个手刀干净利落地打晕了夏予扬。
顾子尧默然走过去,抱起夏予扬藏到了内阁。
顾子尧才刚刚离开众人的视线,外面就有禁卫赶到:“陛下!这……”
“是属下失职!竟让刺客混了进来,属下甘愿受罚!”
“都退下吧。”柏闻垂眼看着怀里的江恪,许向宁正为他清理伤口,冷汗从他鬓角滑落,他却咬紧下唇一声不吭,甚至还能抓着柏闻的手安慰他。
“有刺客潜入行宫刺伤江将军,现已逃脱,给朕追。”
“这……”明明没有看到任何离开的人,几个禁卫还是得领命:“是。”
“你们跟我。”许向安主动揽下这个职责。
“咱们活捉的匈奴人里,找一个去顶罪。”待许向安离开,柏闻立刻吩咐乔殊:“跟向安配合一下。”
“……是。”
佛殿一下变得冷清,柏闻听见了江恪抑制着的呼吸声。
他冷静理性地处理完了整件事,才敢去查看江恪的伤势。剑应该是刺偏了,但前后贯穿的伤口依旧不乐观。
就算处理好,不致命,也肯定要养一段时间。
“柏闻,别皱眉。”江恪闭着眼睛,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柏闻的情绪。
“你会怪我吗?”柏闻问。
“不会。”
“那是夏予扬……夏予扬没死……”柏闻一贯沉稳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什么偏偏是夏予扬……”
“别想这些了,”江恪有些费力的勾了勾嘴角:“夏予扬回来了,是好事,不是么?”
柏闻没有说话。
江恪觉得自己的眼皮有些重,他想看一眼柏闻,却提不起力气。
“闻闻,我先……睡一会儿。”
·
夏予扬在一间空屋子里幽幽转醒。
他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去刺杀柏闻,没想到伤了那个江将军,然后他小乔哥来护驾,许向宁也在……最后好像还看到了顾子尧……
等等……顾子尧?
夏予扬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顾子尧没死!他哥没死!
他挣扎地想爬起来,后颈一阵剧痛。夏予扬疼得呲牙咧嘴,在心里骂他小乔哥下手太狠。
不过……大概是在气他自作主张吧……
五年都不主动联系他们,也是自己的不对。
夏予扬揉了揉后颈,正在想怎么溜出去,门突然被推开了。他警惕地想要拿武器,却发现自己身上的东西都被收走了。
一下子愣神,门外的人已经进来了,夏予扬抬头看了一眼,呼了口气。
是许向宁。
许向宁还是穿着那件他常穿的白色锦衣,落在脸颊侧的头发修剪得整齐。
第一个来见他的人是许向宁,或许好一点。
夏予扬坐了回去,等着许向宁先开口。
“吃点什么吗?”许向宁递给他一个食盒。
夏予扬盯着他的眼睛:“不吃,怕有毒。”
许向宁笑了笑,把食盒放在夏予扬面前:“我要是想毒死你,早就动手了。”
夏予扬还是盯着他,不置可否。
“想知道我跟陛下是什么关系么?”许向宁盘腿坐在夏予扬对面,问到。
夏予扬不想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许向宁打开食盒,里面除了一些糕点,还有一壶酒。
他倒了两杯酒,像老朋友闲谈一样,聊起了他的过去。
·
许向安和许向宁是在他们七岁那年被柏闻捡到的。
当年的柏闻也才十一岁,被江恪和季少一连拐带骗地拉出了宫,去了京郊的一座小山。山上鸟语花香,溪水流淌,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平心而论,柏闻还是很喜欢那里的。
美中不足的就是身边的两个人。
江恪要跟季少一比剑法,季少一要跟江恪比射箭,二人争来又争去,吵得柏闻头疼。
柏闻:“一轮剑法一轮射箭,再吵就都滚一边去。”
“好嘞!”“没问题!”
二人撸起袖子就干,趁着他们互相斗嘴的时候,柏闻偷偷溜了。
傻子才待在他们旁边。
柏闻顺着小溪渡着步,享受着难得的平静,这是在皇宫里得不到的。
突然,身后转来一阵细微的沙沙声,被柏闻敏感地捕捉到。
“谁?”
沙沙声停了下来,却也没有了动静。
柏闻谨慎地靠近声音来源,右手已经附上了腰间的佩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靠近了灌木丛。
然后他就愣住了。
灌木丛后并不是什么野兽或是刺客,而是……一个孩子。
小孩儿有着一头白色的头发,睁着宝石般绿色的眼睛怯怯地看着柏闻。
“你……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此情此景,柏闻难得有些无措。
小孩儿还是盯着他,没有作声。
“你叫什么名字?”柏闻放轻了声音,蹲下来看着他。
柏闻到底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少年,小孩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了口:“我叫,许向安。”
“向安,”柏闻点点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找吃的。”许向安回答。
“你……没有爹娘吗?”柏闻似乎明白了。
许向安摇摇头。
“……”
既然遇上了,那柏闻就不可能坐视不理,但皇宫也不是随便捡个小孩都能带回去的,要是消息传出去,天底下的孤儿都要连夜来投靠皇室了。
只是皇宫不能去,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后来他和许向宁被带到了江府,以江家书童的身份被养大,许向安习了武,做了禁卫军统领,而许向宁学了医,多年来四处游历。
遇到夏予扬,就是五年前在酒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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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快乐!!
中秋依然是刀子哈哈哈~~
赶着更新,等有空回来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