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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万人迷四
最后一块压缩饼干的碎屑掉进喉咙时,戴白正坐在粮站的门槛上。
白杨树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戳在灰蒙蒙的天上,像无数双要抓住什么的手。
他摸了摸空瘪的背包,铁架床底下的麻袋早就见了底,压水井摇出的水带着股土腥味,却填不饱肚子。
必须出去找吃的。
推开粮站的铁门,锈迹摩擦的吱呀声惊得远处几只乌鸦扑棱棱飞起。
戴白把磨尖的铁片别在腰后,背包里塞了个空水壶,沿着被野草淹没的小路往市区走。
市区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破败。他看着超市入口被半截塌下来的水泥块堵着,钢筋从碎砖里戳出来,像根生锈的骨头。
戴白扒开扭曲的铁架钻进去,脚刚落地就踢到个空罐头,在死寂里滚出好远,撞在断成两截的货架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空气里浮着层灰,混着点说不清的焦糊味。
货架倒了大半,有的斜斜支着,上面挂着撕碎的塑料袋,被穿堂风一吹,哗啦啦地响,像谁在暗处抖着张破纸。地上满是玻璃碴,阳光从破窗照进来,在碎渣上折射出冷森森的光。
往深处走时,裤脚扫过堆烂纸箱,惊起片灰雾,呛得他咳了两声。
他转身回到街上。
街上风卷着枯叶滚过空街,路边的汽车翻在沟里,车身蒙着厚灰,车窗早没了,露出里面积满尘土的座椅。
远处的楼黑沉沉的,偶尔几声玻璃坠落的脆响,在空旷里荡好久,才慢慢消下去。
突然地面一阵晃动。
爆炸声就是从那片灰里钻出来的,闷钝得像有人在棉絮里砸了一拳,震得头顶悬着的半截霓虹灯招牌晃了晃,玻璃碴子簌簌往下掉,在积着黑水的洼坑里溅起细碎的涟漪。
他看见灰云被撕开道不规则的口子,橘红色的火光在豁口处亮了亮,又迅速被涌来的云团捂住,只余下几缕淡紫色的烟,歪歪扭扭地往天顶爬。
那烟飘得极慢,中途被风一扯,竟散成了半朵残破的云,和周围的灰融在一起,分不清哪是硝烟哪是天。
灰雾从炸响的方向涌过来,把半截“幸福家园“的广告牌吞了大半,只留个“幸“字的上半部分,在雾里若隐若现,倒像是在嘲笑这满目疮痍的世界。
戴白忍不住弯下腰捂住口鼻。
有片烧卷了的书页从雾里荡出来,沾在他的裤脚,上面“人之初“三个字被熏得发黑。
远处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大概是某辆报废的汽车被爆炸的冲击波掀动了,可那声音在雾里绕了几圈,竟变得像孩童的笑声,尖锐又飘忽。
他边跑边茫然的看着天空。
雾里有个红色的点在动,慢慢的向他飘来,是只气球。
气球皮表面印着的笑脸被熏得发黑,嘴角却还咧着,在风里一颠一颠的。
爆炸声的余波还在空气里颤,像谁在远处敲着面破锣。
忽然他听见风里混着不一样的动静。
不是鸟扑棱翅膀的声,也不是野草摩擦裤脚的窸窣
那是种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踩在碎玻璃上,发出细得像发丝断裂的脆响。
他猛地侧身贴住断墙,后腰的铁片硌着脊椎骨。
戴白屏息等待,那道影子终于从卷帘门后滑了出来。
对方手里的钢管在黑雾里泛着冷光,却没立刻举起来,而是先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这动作让戴白想起基地感染者,有种不加掩饰的攻击性。
“站着别动。“
粗粝的嗓音裹着沙粒砸过来时,戴白正盯着他那双军靴。
靴底沾着新鲜的泥,鞋带却系得整整齐齐,在脚踝处绕了两圈才打结。
他缓缓直起身,看见穿迷彩服的男人正举着根磨尖的钢筋,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帆布包上。
包口露出半截压缩饼干的包装,边角被啃得坑坑洼洼。
“离远点。“男人往后退了半步,钢筋的尖端始终对着戴白的胸口,“别靠近,说话就行。“
戴白注意到他耳根处有道新鲜的划痕,结痂泛着粉红。
“我叫戴白。“
他身体向前倾,试图让对方看清自己手里并无任何武器。
“在找吃的。“
“你盯着我背包看了很久。“戴白开口,手指悄悄勾住后腰的铁片。
对方愣了愣,钢管在掌心转了半圈,露出磨得发亮的握痕:“背包里有什么?“
声音里裹着沙粒,像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出来的。
“空的。“戴白把背包往身前一翻,兜底的破洞对着阳光
“水壶也是干的,不信你看。“
他故意把动作放慢,余光看到那道紧绷的肩膀松了许多。
“你叫什么“他趁热打铁,往前挪了半步。
“别过来!“钢管猛地抬起,尖端停他的头部位置。
对方喉结滚了滚,突然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道狰狞的疤
“文叔,你可以这么叫我。“
戴白注意到那道疤边缘很整齐,像被利器划开后又强行扯开的。
“我在找其他活人。不知道未被感染的人群有没有建基地......”
“建了。“文叔突然笑起来,笑声像破旧的风箱在拉
“就在三中操场,围了三层铁丝网,还有人守着制高点。“
他弯下腰随手捡了一块碎石子,接着往地下扔去,看着它滚进排水沟。
“头一个月确实像回事,有人分食物,有人修发电机,连孩子都敢在操场上跑。“
戴白的心跳漏了半拍:“现在呢?“
“现在?“文叔突然把钢管往地上一磕,火星溅起来时,他眼底闪过丝狠戾。
“现在那铁丝网成了圈羊的栏。“
他凑近半步,声音压得像耳语。
“管登记的老张,每天给我们测体温,笑起来一脸褶子的。“
“他潜伏进基地,混进来第八天,把夜班的守卫引到了西边巷子。“
文叔的声音抖起来,钢管在墙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等我们发现时,铁丝网底下全是拖痕,像有人用拖把蘸着血擦过。“
他突然转头,死死盯着戴白,
“你见过人被当成诱饵吗?那些混进来的高智商货,专挑我们里头的老实人”
“怎么说?”戴白追问,喉咙里像堵着团棉花。
“比如姓王的那个王八蛋。”
文叔突然蹲下去,双手插进乱发里。
“教物理的,总说要给孩子们上课。结果呢?他把三十多号人骗到罐头厂,说那里有新找到的物资。”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红血丝
“我躲在围栏旁的废弃的通风管道里,看见他站在门口数人头,跟外面那群疯子说今天这批够玩三天了。”
风掀起男人的衣领。
“不知道你之前有没有站在高一点的地方?可以看到远处那栋蓝顶楼,上个月还有几个像你我这样的,凑在里面想建个安全屋。”
“但是我们在外搜寻物资的时候,被那群疯子盯上了。”
“他们不只是杀人,“文叔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
“他们喜欢看你发现被耍了的样子。队伍里有个自称教书的,就站在门口笑,看着我的队友被拖进去......“
他突然停住,喉咙里说不出一句话来,显然是联想到什么。
风卷着塑料袋掠过街角,发出哗啦的声响。
“那就没有军队过来管吗?”他声音发飘,像被风刮得站不稳。
文叔往地上啐了口,捡起块石头狠狠砸向对面的破窗,“哗啦”一声,碎玻璃落得满地响
“从乱了那天起,也有很多人想办法去寻求帮助,他们去到那些官方驻扎的地点发现都空无一人,很多人选择跟随那群疯子。”
“那你......”
“我?”
“我没疯。”
他掏出半块压缩饼干,掰了小半扔给戴白。
“接住。这不是好心,是怕你饿疯了跟我抢东西。”
饼干在掌心硌得生疼。戴白咬了一口,干硬的碎屑刮着喉咙:“就没人能分清谁是疯子吗?”
“怎么分?”文叔往嘴里塞着饼干,含糊不清地说
“前阵子有个女的,见人就哭,说自己女儿被抓了,结果把三个帮忙的人引到疯子窝里。她站在屋顶拍视频,说这叫净化旧人类。”
他突然笑出声,饼干渣从嘴角掉下来
“你知道他们现在管自己叫什么?新人类。说我们这些守着规矩的是废物,是该被淘汰的渣滓。”
文叔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站起来指向南方。
“前些日子有人告诉我那里有个废弃的水电站,据说还有几十号人守着,用发电机供电,挺像回事的。”
他顿了顿,钢管往地上一戳。
“但我劝你别去。谁知道那里是不是陷阱”
戴白的手指攥得发白。
文叔扛起钢管,往巷子深处走去,“记住了,现在最该防的不是獠牙,是笑脸。”
脚步声渐渐消失在拐角时,戴白才发现左掌心的铁片已经被汗浸湿。
风里又传来细碎的响动。这次不是人,是只瘸腿的狗,正叼着块骨头往废墟里钻。
戴白把剩下的半块饼干放在地上,看着它警惕地嗅了嗅。
他站在裂成蛛网的广告牌下,看向远方。
南边的天仍然是种发乌的灰,像被人用脏抹布反复擦过,云层低得要压到断楼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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