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掰弯的日子

　　刁常每天都从X村轮着他的坐骑——名为“安琪儿”的脚踏车往市中心赶，一天得来回四次。早上一次，中午两次，下午一次。YY中学不给学生住宿的。

　　早晨他爹妈很早起床煮粥给他喝，然后他像驾着千里马般踩着他的坐骑去上学。一路上有很多跟他一样往市中心赶的学生和农民伯伯、买卖菜的阿姨，来自同村不同村，各式各样。

　　忘了讲一项正式读书前必须参加的让人又惊又恨的活动——军训。那时初中的军训还好，只是两三天，在本校操场训练。不明白为何要军训，军训了又为何，反正就是大班大班的人要铺到操场上像麦子一样晒太阳。

　　教官口沫横飞地发号施令，运筹帷幄发自丹田之中气吞万里如虎，穿透扭曲发烟的空气热团到达我们湿透的耳朵，耳垂上还挂着名为汗水的闪亮滴耳环，晶莹剔透。

　　不止刁常成了大湿，几乎所有同学都湿了，只不过刁常身为大湿的级别更高不可测。一颗颗黑色人头闪闪发光，犹如一颗颗海洋里的黑珍珠。

　　“好热啊。”刁常的嘴唇蠕动，干的快张不开了，口好渴，头好湿。汗水滴到眼睛让人想落泪，脸上也在渗出汗珠，感觉特恶心，像伤口溢出的脓水。

　　“嗯……”军训的时候朱泽语就站在刁常隔壁，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发出个单音节词，咽了口水，喉结滑动了一下。

　　“啊……晒死我了……”刁常的嘴唇微开没有颤动，声音从中间的缝隙借由热气流喷射而出。后背的汗水直线下滑，溜冰般顺畅。他瞥了眼古铜脸色的朱泽语，对方也被折磨得像条死鱼，快翻白眼了。

　　简佳就站在朱泽语的另一边，他的眼睛顺便带过简佳。他的脸色是最不正常的，白里透红像个发烧的白人洋娃娃，透亮的肌肤甚至可以看到皮下的毛细血管扩张。一副病发快倒下的模样。

　　中间教官如来佛祖般大发慈悲地让大家到阴凉的树下喝水休息，婷婷就从队伍的前面跑到后面来。

　　“刁常，这个手帕你拿着擦擦汗吧。”脸红扑扑的她拿着一条橙色的四方形小手帕，折叠成豆腐块塞在刁常手里就又跑回去她的女性朋友堆里。大家都热得累的发慌，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

　　哦。刁常还没来得及发出什么内容回应对方就挥一挥汗水不带走一条手帕。真是勇敢传递信物以表情意的婷婷啊，真好的一个女孩子，刁常内心称赞道，果断地抓过手帕擦汗。

　　刁常本来想拿到鼻子边闻一闻味道的，鉴于那个动作的猥琐性质而没胆做出来，太像路边的乞丐在糗刚从垃圾堆里挖来的食物。

　　“刁常……”一声虚弱到堪比林黛玉的柔声柔气从旁边传来，一只惨白无力的手搭在刁常的肩上。

　　“简佳？你还好吧？”刁常黏黏的肩膀多了个障碍物觉着很不舒服，但还是关心地问起简佳的情况来。

　　“帮我擦下汗好么……”简佳撑开眼皮没焦点地看着刁常身上不知道哪个地方，好似下一秒就会倒下。

　　“这，可是手帕我擦过的耶。”他不是宝玉哥哥啊简佳妹妹，这可不是在做红楼梦啊。

　　刁常的洁癖表现在他可以空手擦自己的汗却不敢触摸别人身上分泌的液体，感觉会有一股凤姐的味道多惊人啊。而手帕他刚才也擦汗了，再去帮简佳擦，不是滋生很多细菌很恶心吗？先不说他自己吝啬小心眼不给简佳手帕一擦，看起来爱干净的简佳会同意这个做法么？

　　手帕还是婷婷给他的呢。听起来很像在为自己找借口，就在刁常陷入为难的时刻，简佳像纤纤细柳一个样柔美软趴趴地昏倒了！

　　“哇！简佳——”

　　对方双眼含情脉脉一合，准确无误地瘫倒在刁常身上。

　　大太阳底下的，挂在自己身上的简佳对刁常来说俨然就像一堆冒烟的河粉黏在身上，让他想拧开又不敢拧。周围可是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呢，但都不上来帮忙。

　　半曲着膝盖扣住简佳的两边腋下，刁常让他靠着自己撑起他整个身子不倒地，刁常不是很有力气把他驾到医务室，还有就是他根本还不知道医务室在哪。

　　“怎么了！怎么了！旁边的同学不要围着看热闹啊。散开散开！”教官和老师过来了，还有朱泽语和简佳同桌。是他们通知教官的吧。

　　“老湿，简佳他晕倒了。”刁常费力地解释，他手好酸，勉强拖着简佳。

　　“怎么那么弱！才多久就坚持不下去！”教官看刁常也是一副扶不上墙壁的泥巴样，从他手里抱过细皮嫩肉的简佳往医务室走去，老师也急急忙忙跟在后边。

　　“喂，你还好吧？”朱泽语看刁常在原地撑着腰弯着喘粗气，从高往下看他。

　　“当然。你去看看简佳吧？”抬首看一眼朱泽语，被毒辣的阳光刺到眼睛，刁常扭曲地皱脸眯紧眼睛。

　　“我干嘛要去看他？”朱泽语背着光，本来就黑的脸更是形成一团黑影。

　　“啊？”刁常听不清他说了句什么话，声音好像黏糊在一起了。他一手扶在朱泽语肩膀减轻自身重量的负担，刚被简佳一搞他更累了。

　　“没事，看你一副要死的样子，到旁边休息吧。”朱泽语皱眉拂开刁常放在他肩上的手，姿势不太自然地往医务室走去，双手握成拳在两边摆动。

　　还在练习走军姿啊——刁常有气无力地看着朱泽语走去的方向，走到一棵枝干繁茂的大树下靠着粗状的树干蹲下来，深呼气，深吸气——用手帕擦擦被折腾得又狂冒的汗液。

　　他挺担心简佳的情况的，可是要他再动起来去医务室——五指合并横在额前看着烈日下赤黄的大地，想想还是免了，他还没到医务室偷懒的雅致。

　　不一会，送简佳去医务室的教官回来了，休息结束了，训练开始了。

　　冷气飘扬的医务室里。

　　教官走后，睡在病床上的简佳翻个身对着墙壁偷偷地笑，哪还有什么病弱样，精神伶俐眼睛发着奸臣的亮光。

　　“这位同学你怎么了吗？”帘外响起护士严厉的声音。

　　“刚教官叫我来看躺在里面的简佳同学，等他好点叫他回去训练。”来人正是朱泽语。

　　“嗯。”护士听是刚教官叫来的，缓了缓口气，见朱泽语也没装病装痛，感觉还算老实，就说：“不要呆太久。”

　　“是的。”朱泽语走到帘子后，就看到对他挤眉弄眼的简佳。

　　[喂你，借着看我的名义来偷懒啊。]用着气音在说话。

　　装病装得炉火纯青的简佳不认为教官会叫人来看他，还说回去训练？那只金刚教官刚才明明是叫他不要逞强、好好休息。

　　[不行么。准你装晕，不准我休息么。]同样回以气音。

　　简佳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见朱泽语来看他，也就不怕他告密。即便他告了，简佳也对自己演戏的天分很自信。

　　朱泽语拉过里面一张椅子悠哉地坐下来，其实也没多少时间能享受冷气了，外面的护士很快会呼他出去。冰凉的冷气吹着他的脖子，突然想起刚才刁常触摸到他肩膀传来的不真实的酥麻感。

　　眨了眨眼，朱泽语看着简佳发白的嘴唇：[你的脸天生就这么没血色的吧。]

　　[犀利。]简佳挑了挑细长的眉头，不否认。装病这活儿本来就需要点天赋。

　　“呵。”朱泽语嘴角微勾，酷酷的脸上生出几抹笑意。

　　简佳这种耍小计谋的性子跟他倒是挺像的。

　　朱泽语看着简佳闭上眼准备睡上一觉的姿态，什么也不说就站起身。医务室的冷气吹的他寒毛根根竖起，貌似外面暖暖的火热更适合他。与此同时，一个出格的想法在他脑中孕育成形。

　　“老师，我先回去训练了，简佳看起来还很虚弱让他再休息会吧。”

　　“是吗？”护士走进去看了一眼脸色惨白微微皱眉、孱弱呼吸、仿佛很痛苦的简佳心生不忍，“好吧，你回去吧。”

　　朱泽语走后，简佳又张开了深邃晶亮的大眼，隔着玻璃窗看着窗外白花花的光线，好像听到了知了清脆的长鸣。

　　他的手搁到自己的胸口上，抚了抚，揉揉白色的医用被子。犹如触摸到扑在刁常身上时感受到的跳动和湿度，悸动的激素在身体里分泌，发酵，咸咸涩涩的挠到了他的身体发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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