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菩萨

　　周日的晚上，妈妈和同事换了班，要帮同事值夜班。
　　喻宵宁想着既然妈妈去上班那她就周日回学校去，免得周一又得大清早起床赶回学校上课。
　　吃过晚饭快六点，妈妈准备收拾出门，她也就拎着包跟在妈妈身后一同出了门。
　　这天晚上是平安夜，街上比往常更热闹。卖苹果的摊贩都比以前多了，天昏沉沉的看起来随时都能下雨，她挽着妈妈的手臂走到小区门口，妈妈突然问她：“你吃苹果吗？买几个带回学校去吃。”
　　喻宵宁明白妈妈是为了和她缩小代沟，努力去接受融入年轻人爱过的节日，以此和女儿更靠近。
　　她立马笑起来：“妈妈，我才没那么傻呢，今天买苹果多贵啊。”
　　她挽着妈妈走向公交车站，要等妈妈走了再回学校。
　　“你先走吧，天都黑了，回学校还得两个小时，多不安全啊。”妈妈拍拍她的手。
　　“没事，等你上车了我就走。”地铁站和公交站隔得不远，她把包里的伞拿出来塞给妈妈说自己再回去拿一把。
　　妈妈刚上公交车走掉就有一辆熟悉的车停在面前，车窗降下来，却不是熟悉的脸。
　　“喻小姐，你去哪儿？我送你吧。”是何晋。
　　喻宵宁和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当时在殡仪馆也没有说上话，只是知道他是向沉的朋友。
　　于是她赶紧一边道谢一边拒绝。
　　何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说了声好就走了。
　　她往地铁站走，没有打算回去拿伞，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拿宿舍钥匙，翻开包一看，果然没有钥匙，这下真得回去一趟了。
　　再下楼的时候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路灯都尽数亮起，街上成双结对的人都快步走着寻找地方避雨，她撑起伞往地铁站走去。
　　跨过一个人行天桥，那辆车停在街边，何晋又喊她：“喻小姐，我送你吧。”
　　她拧着伞柄把伞转了一圈，洒下来几滴水珠：“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了，坐地铁很方便的。”她指了指地铁站大大的标志。
　　身后有脚步声，跑过来的，她让到一边，准备说再见走人。
　　是向沉，他钻进她的伞下，把手里的袋子放进副驾。
　　“好巧啊。”
　　他淋了点雨，头发上还有几颗水珠。喻宵宁把伞撑高一点，又从包里掏出来纸巾递给他，示意他擦擦头发。
　　“小心感冒了。”
　　向沉随意擦了两下，从她手里接过伞，又拉开车门让她上车。
　　于是她就那么莫名其妙地上了车。
　　“你回学校去吗？宁宁。”
　　由于周四晚上那顿饭吃得太一家人其乐融融，于是他也就和妈妈一起叫她宁宁了。
　　“是啊。”一串动作太行云流水，等她反应过来向沉已经收了伞上了车了。
　　“哎，我去坐地铁……”
　　向沉把伞放在她脚边：“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多不安全啊。”
　　她张张嘴要说话，向沉接着说：“我送你过去，比你坐地铁快一个小时呢，还能回去早点休息。”
　　她只能接受：“谢谢你们。”
　　“谢什么呀，我下次还要去吃阿姨做的饭呢。”
　　何晋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他俩一眼，等他俩没说话了又隔了一会儿才开口。
　　“哥，我开到前面路口就回家了啊。”
　　“好啊。”向沉从后视镜里和他对视。

　　“喻小姐，下次见。”
　　“再见，叫我喻宵宁就行了。”三个人站在街边。
　　“好，喻……宵宁，再见。”何晋挥挥手转身走了。
　　向沉拉开副驾的门，让她快点上车，别淋雨了。
　　副驾还放着向沉刚才放的袋子，她把袋子拿着，准备放到后座去。
　　“你打开。”她抬头，向沉正看着她，带着点笑意。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红色的盒子，她没仔细看也能知道，盒子里面是苹果。
　　向沉系好安全带，转回身去：“给你了，明天圣诞节，Merry Christmas。”他的英文发音很好听，明明只是很随意的一句话，却让喻宵宁瞬间一句话也不出来，她的心跳怦怦，脑袋空空。
　　然后挤出一句：“谢谢你。”
　　“我刚刚路过那边，看见很多人在买，就顺便买了一个。”向沉的声音从某个虚空传来，她缓了一口气，还好不是特意买给她的，转瞬她又觉得自己未免太过于自作多情。
　　“你过圣诞节吗?”喻宵宁把袋子合上。
　　“我不过，你想过吗？”霓虹灯和树影交替落在他脸上，雨点落在窗玻璃上，雨刷器挥着手，喻宵宁拢紧衣服，整个人稍稍蜷起来。
　　“我也不过圣诞节。”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然后侧头看向窗外。
　　已经上了高速，车少了很多，不说话的时候还能听见轮胎压过水面溅起的水声。
　　手机响起来，她低头一看，是小羽。
　　“怎么了，小羽？”
　　“宁宁，你回来了吗？叶子航买了吃的，给你拿一份。”叶子航是小羽男朋友。
　　虽然声音开得不大，但是在安静的车里还是显得很大。
　　“好，我在路上了。”
　　“那你带伞了吗？在下雨。”
　　“带了，你想吃什么吗？待会儿我在校门口给你带。”
　　“啊，那你给我买个苹果吧，带盒子的那种噢。”
　　“你也被消费主义绑架啦？”
　　“哈哈哈哈不是，他给我买了，我没买。”小羽在电话那头笑起来。
　　挂了电话向沉突然说：“你朋友吗？”
　　“是啊，我们一个班。”
　　她和小羽是在高数课上开始变熟悉的，由于她本人是不会社交，也不爱社交的那类人，所以和谁也不熟。
　　直到那天高数课，老师抽人回答问题抽到了小羽，她正好坐在小羽旁边，悄悄给她说了答案，从此和小羽建立了革命友谊。
　　她要去给小羽买苹果，所以让向沉停在了校门口对面，雨已经停了，她让向沉等一等。
　　买完苹果出来，向沉已经下车了，他站在车边，对面站着一个女生跟他说什么，他表情平和，摇了摇头，女孩儿收回了手里的苹果，转身走了。
　　路过喻宵宁身边的时候她听见那个女孩说：“虽然拒绝我了，但是他好温柔啊，长得好好看。”
　　喻宵宁看一眼手里的苹果也不知道该不该送出去了。
　　她把那个苹果塞进袋子里，走过去，接过向沉递过来的伞和他送的苹果，和他道别。
　　“谢谢你，路上小心。”
　　向沉没有上车，他站在车前，没有收回手，他翻过手，摊着手心朝她：“我的呢？”
　　她想起那个被拒绝的苹果，开始在包里掏东西，掏出来一把糖，她放在向沉的手心，有几颗奶糖，几颗巧克力还有棉花糖水果糖好几种，是她自己怕犯低血糖所以随身带的糖。
　　向沉还摊着手，没有一下就收回去，他在笑，问她：“你这么喜欢吃糖吗？”
　　她也知道，回礼只有一把糖不太合理，但向沉刚刚才拒绝了一个苹果，她此刻再送，总觉得不合适。
　　他伸出另一只手护着糖，怕撒到地上，把糖揣进外套口袋里，说：“谢谢你的糖。”
　　喻宵宁低头扫了一眼袋子里的苹果，其实还是有点想送出去，那几颗糖任谁也不会觉得适合拿去当回礼。
　　向沉揣好糖，跟她说：“走吧，你回去吧。”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拉开车门，见喻宵宁还没动，又朝她笑，声音不大：“快回去休息了。”
　　喻宵宁一鼓作气从袋子里拿出那个苹果，要塞给他，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和他动手。
　　“这个苹果给你，不喜欢的话就丢掉。”她闷着声音，不去看他，有路过的人吹了声口哨，越发弄得她心虚，虽然私心也不单单只是回礼。
　　向沉拿着那个苹果，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谢谢你的苹果。”
　　喻宵宁才抬起头来：“也谢谢你的苹果，和送我回学校。”
　　她退开一步，示意向沉回去。
　　向沉坐进车里，关了车门，她挥挥手转身就要走。
　　向沉突然喊她：“宁宁。”
　　她回过头看他，车窗降下来，他也歪着头看她，于是她又走过去，跟他说：“有点晚了，你小心一点。”
　　“好，你回去吧。”
　　她没有转身，然后听见他说：“宁宁，Merry Christmas。”不像刚才在车里那么随意，是带点正式的英式发音，严肃的节日祝福。
　　雨一下就下起来了，有人往学校里跑，一边跑一边骂：“什么鬼天气啊？”
　　有雨滴落到她头上，她看着他的眼睛：“Merry Christmas。”
　　然后转身和那些人一起跑进学校，可她明明有伞。

　　小羽八卦地问她：“你是不是有情况？”
　　她在楼下正巧遇见小羽和她男朋友叶子航依依不舍地告别，于是小羽拿了苹果给叶子航就和她一起上楼了。
　　喻宵宁从包里翻钥匙不方便，东西就给了小羽拿着，那个牛皮纸袋的被淋湿了一点，在她没想起自己有伞的那一会儿。
　　“这袋子也太脆弱了，这就破了。”小羽和她吐槽，让后把袋子抱在怀里，避免东西从底下掉出去。
　　于是袋子口敞在她面前：“谁送你的？老实交代，是不是……”
　　她终于开了门进去，放了包找了条毛巾擦擦头发：“是我妈的新儿子。”
　　“阿姨还有旧儿子？”
　　她只粗略地讲了讲怎么和向沉认识的，又拗不过小羽，描述了一下向沉的长相，被小羽抓着手臂：“你要不努努力，拿下他？”
　　“闭嘴吧你。”她把她刚刚在水果店给小羽买的那个苹果塞给她，下逐客令：“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洗漱了。”
　　小羽又去拿了一堆吃的给她，是叶子航买给小羽的。
　　等她送走小羽才看手机，向沉在二十分钟前给她发消息：“我到了，晚安。”
　　她的脑子里竟然响起了向沉的声音，她拍拍脸，回了一句：“早点休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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