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许愿法

　　许愿办事处的愿灵们都是怎么上班的呢？
　　《科学许愿法》第一页第一条规定：有三种上班方式。
　　一种是和太阳一个作息，另一种是和月亮一个作息，还有一种，是没有休息。
　　田糕糕说到这，面色逐渐悲壮。
　　“你知道吗，许愿。”她说，“有个倒霉蛋全天无休，全年无休，人类灭绝之前都无休。那个倒霉蛋就是我。”
　　“为什么？”
　　“因为不管什么时候，总会有人在过生日！！”
　　建国之前这个国家的作息还很健康，就算是过生辰，也鲜有熬过凌晨的。现在么——疯狂的年轻人们生日派对狂欢起来，能一整晚不睡觉！
　　“他们在乎过生日蛋糕的感受吗！不，他们没有，他们有些人过生日到最后一口蛋糕都没吃，但是他们依然还是要许愿。”田糕糕愤慨，“哦，这个许愿是个动词，不是说你。总之，我明明只是一块香香甜甜的小蛋糕，却要被迫每时每刻都在接收人类许下的愿望，真是惨无糕道，没有糕权！”
　　“建国之前就有蛋糕这种东西吗？”
　　一个疑惑的提问，来自法医向逢。
　　“闭嘴你个解剖刀。”田糕糕挥了挥小粉拳，“只需要上夜班的愿灵禁止加入话题！”
　　卢镶颠了颠自己的大肚子，凑了上来：“那这个办公室里只有向逢不能加入！因为按这个道理来说，除了他，我们都是全天无休的。”
　　“为什么呢？”许愿像是一个第一次接触世界的好奇宝宝，“为什么解剖刀就只需要上夜班，法医白天都不工作吗？”
　　“因为法医晚上容易撞鬼啊！”向逢愤慨，“所以这些法医就大晚上的对着解剖刀许愿不要遇见鬼！呜呜呜，他们也根本不在乎解剖刀的感受，许完愿就拿着我划拉尸体……呕，太可怕了！人类就是最可怕的生物！”
　　“为什么卢镶和朱燃也是全天无休呢？”
　　“这个嘛，”卢镶哈哈一笑，“我和她都是器物灵，许愿，你可以猜一猜呀！”
　　许愿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冥思苦想。她望着这几个人，眼底有一抹金色闪过，“你是香炉，她是蜡烛。”
　　“哇，许愿好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她都能看出处长是王八了，看你们几个有什么难的。”
　　田糕糕无语：“向逢，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讨人喜欢是有原因的？”
　　向逢冷哼一声，继续往自己的小山丘上缩了缩：“我才不在乎那些法医喜不喜欢我呢，我又不和活人打交道……”
　　“所以你就每天坐在坟头上？”许愿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哎，你看，你身后好像有两个影子耶？”
　　“……”
　　办公室里沉默了一瞬，然后就响起了一个高昂的男性尖叫声。向逢一蹦三尺高，连滚带爬地从土丘上蹿了下来，两只腿像麻花一样搅成一块，眼白一翻就要晕过去——然后被卢镶一把拉住了。田糕糕习以为常的拍桌狂笑：“哈哈哈哈，向逢，你这点胆子还想要编制呢？！”
　　是的，之前在角落里凄凉表达想要许愿编制的家伙，正是向逢。此刻他吓得魂都要飞了，瘫在卢镶圆滚滚的肚子上是声泪俱下：“呜呜呜，还有没有天理啊，为什么法医编制就一定要胆子大啊！人类法医又不会撞见真的鬼，但是我真的会撞见的啊！太可怕了——”
　　“闭嘴吧你，人类法医如果也一场解剖晕倒三十次的话，早就被辞退了。”
　　许愿歪了歪脑袋。
　　“编制很重要吗？”
　　“对人类来说，那叫铁饭碗。”
　　“可是，愿灵不需要吃饭呀？”
　　“对我们来说。”朱燃轻轻走了过来，惨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凄惶，“编制是……保命符。许愿，这两天会有你的入职体检，你就会明白了……”
　　“哎呀，你别吓她！”田糕糕赶忙抱住了小姑娘，安抚般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没事的许愿，只要你没有给坏人实现过什么很坏的愿望，体检没问题的！放心哈！”
　　“什么样的算是很坏的愿望？”
　　“这个嘛，得有具体的例子才能和你解释啦。”田糕糕看着她满脸天真无邪的模样，决定还是不要过早宣扬反面教材免得教坏小朋友。许愿办事处已经许久没有来新人了，这次来了个新人还是个漂亮单纯的小妹妹，她可得好好把人留住了！“许愿呀，你看，虽然我们办公室的这几个，都有那么点——呃，性格鲜明，但是你放心，我们办事处的氛围一直都是很好的！你看，他们几个都很有意思吧！”
　　“嗯！”
　　呜呜，好可爱哦，乖乖点头的样子，好想rua一把。
　　田糕糕自觉开始承担前辈大姐姐的角色：“来，我教你日常工作！”她打开了许愿的电脑，“电脑是每个工位一台哈，已经和你绑定了，许愿，你设置一个你自己的密码吧。好，接下来看到的这个画面，我们叫它工作台。”
　　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网的模样，每个网格里都有一个图标。许愿望着这张网，突然伸手点了点：“后面，大蜘蛛。”
　　田糕糕就看到从来没变过的工作台背景上的网格……突然抖了两下。
　　她不由抽了抽嘴角。
　　生物灵之间的食物链压制原来范围这么广的吗！？
　　恐怖如斯，还好她只是一块香香甜甜的小蛋糕！
　　“田糕糕，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啊，首先要点击这个人形的图标，它会自动收集你的信徒们的信息。你还没入职体检，目前还没有录入系统，所以先来看我的吧。”田糕糕打开自己的工作台，展示给她看，“你看，每天都会有很多人对着蛋糕许愿，他们的虔诚度也是不一样的。你可以根据每天工作人数的多少来设定虔诚度筛选，比如今天——可恶又是好几千人，我就可以设定为80%虔诚度以上的人才可以导出。”她手指轻动，很快就调好了阈值，“你看，导出这些人的许愿内容，复制粘贴到第二个小蜡烛的图标的表格里。哦，这个图标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改的，向逢那个恶趣味的家伙就改成了骷髅头。”
　　“这一步是做什么的呢？”
　　“进一步筛选。”田糕糕说，“刚刚我从几千人里筛选出461人，现在，我要把这些愿望进行分类。你看，想要学业进步的，放一起；想要今年脱单的，放这里；想要杀掉老板的……呃，放进回收站，然后按Delete键。”
　　“啊，不可以许愿杀掉别人嘛？”
　　“可以，但是我劝你们善良。”角落里又传来向逢凄凉的声音，“现在实现的每一个愿望都必须是科学的合理的正确的，所以这些人‘科学’地去世了，就需要我‘科学’地解剖了。”
　　许愿望向了田糕糕。很明显，她又充满了疑问。
　　田糕糕讪笑了一下：“关于这个‘科学’是怎么个‘科学’法……哎呀，我这一两句实在是说不清，许愿，你自己遇到了就知道了！”
　　“好。”小姑娘真的是很乖，“那接下来需要做什么呢？”
　　“我们自己分好一遍之后，把表格按照日期重命名一下。然后——点开这个，这是通讯软件。”
　　“和谁通讯？”
　　许愿看到田糕糕的通讯录只有三个分组，分别是“同事”、“领导”和“枢纽”。田糕糕也不藏私，直接给她点开了：“同事，除了现在在的这几个，还有几个是经常在外面出差的，这些都是默认添加的，你看，我的列表里已经有你啦。”果然，最底下有许愿的名字，“领导，目前也就两个。这个是沈贵处长，你已经见过了。这个……呃……”
　　“督察组。”许愿一字一字念出来，“宁逐明，宁逐影。这是两个人吗？他们也是处长吗？”
　　“怎么说呢。”田糕糕声音不自觉放低了些，她小心翼翼地回头看着一眼某个方向，“既不是两个人，也不是处长……”
　　“我懂了，别问，问就是之后就知道了。”
　　“哎，真聪明！”
　　“那这个枢纽，是谁？”
　　“那当然是我们的老熟人啦！”田糕糕愉快点开，“我们的人民好公仆，天选打工人，拢光市唯一一位通灵者，日理万机云警官呀！”
　　资料主页上，云孟鲤的笑容依然是那么的和煦亲切，然而许愿不知道怎么，仿佛看出了一丝疲惫来。
　　她回想了一会，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很忙吗？”
　　“当然！”
　　“他为什么忙？”
　　“那就要问他自己了。”田糕糕笑着说，“许愿，你看，我今天要处理461个人的许愿内容，光是初步分类就累死个糕了！但是分好类了，我还不能直接让这些愿望实现——你猜猜看，云警官为什么被称为‘枢纽’呢？”
　　因为这些由愿灵们收集来的愿望，每一天的成百上千的愿望，都需要让云孟鲤一一过目，由他审批同意后才能发回来让愿灵们去实现。这种工作无疑是很考验人的毅力的，然而整个拢光市一千多万常住人口，只有云孟鲤能做这项任务。
　　为什么呢？
　　“因为云警官是个倒霉蛋，偏偏又是个负责的倒霉蛋，所以就更倒霉了。”
　　许愿听着，点了点头，思绪却飞远了。
　　“云警官审批发回来之后，我们就可以把我们信徒的这些愿望一一实现啦。但是也不能随便实现，要符合《科学许愿法》的规定，让它们合理实现，并且把信徒数量控制好……哎？许愿，你在听吗？”
　　“啊，在听的。”
　　“没关系，听上去很复杂其实熟练了很简单的！”田糕糕以为许愿是被工作强度吓到了，赶忙安抚般拍了拍她的肩，“而且而且，办事处的待遇特别好，同事虽然有点病但是也很好，领导虽然有点大病但也很好，云警官你认识的，人也可好了！许愿，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直接就和我说，姐姐肯定给你解决哈！”
　　她言之凿凿，就差拍胸脯了。
　　“真的吗？那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
　　“好，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说！”
　　许愿眨眨眼。表情有些迷茫。
　　“我好像……没有信徒啊。”
　　工作的第一步，收集信徒的许愿内容。
　　可是……她好像没有信徒啊？？
　　…………
　　鱼缸的水泵发出嗡嗡声，让安静的客厅衬托的更加安静。
　　然而在没有带上助听器的云孟鲤的耳朵里，他快要被自己家的鱼们吵死了。
　　他真的很想把自己养的那几条斗鱼拎出来问一问，你们每天隔着玻璃缸恨不得飞过去和对方大战三百回合，怎么现在一个个都怂成这个样子！？
　　“救命啊主人！要死鱼啦主人！”
　　“有鱼要死吗，我来看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丝毫没有自觉，她好奇地往鱼缸的方向探了探脑袋。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甚至都没有走下沙发，尖叫了半天的鱼群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好一派安宁祥和鸦雀无声。
　　“……”
　　云孟鲤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了。他无语转身，和沙发上宛如犯了错被训话的小学生般端端正正坐着的一脸无辜的女孩对视上，顿觉得头更疼了。
　　他很想问，明明已经在许愿办事处入职了，为什么她还可以随意来到人类世界？来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爬到他的床上？？
　　偷偷摸摸爬他床上也就算了，居然也不喊醒他，等到他自然醒的时候和他说早上好，他差点以为自己起猛了在梦里犯罪了呢！
　　对云警官而言，得到一个漂亮的女性，不如得到一条漂亮的鱼。
　　但是不代表他可以接受一条漂亮的鱼变成一个漂亮的女性啊！！
　　思绪翻飞，云孟鲤神情几度风云变幻。许愿虽然乖巧坐着眼神却没老实过，直勾勾盯着他好一会，突然道：“你是想要得到一条漂亮的鱼吗？那许个愿吧！”
　　“我没说过！”云警官一惊，然后更头疼了，“……你还能读心？”
　　“你是我的信徒，我当然能听到你内心的祈求啦。”
　　“我没祈求！而且，我并不是你的信徒，”他扶额，“你应该知道，我那个时候以为你是怨灵，所以我只是想让你离开的……更释然一些，才会回答你让我许愿的话。明白了吗？”
　　“可是愿望我已经帮你实现了。”许愿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是有些委屈，“如果你想救我的心不够虔诚，那我是无法实现你想救我的愿望的。如果你希望那些人被绳之以法的愿望不够强烈，我也不可能让时间回溯实现这个愿望的……”
　　“……”
　　按这个逻辑来说，好像确实是他的错了？
　　“警察救人，警察抓坏人，你也没做错呀。”
　　“那真是谢谢你体谅我哈。”云孟鲤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那你不如再体谅一下我，现在，回去，像田糕糕她们那样完成一个愿灵该做的事情，嗯？”
　　他自觉已经很温和了，已经很照顾初生小愿灵的情绪了。然而许愿望着他，却是更加委屈了。
　　她哀怨地瞅了他一眼。
　　“可是……我都没有信徒了，怎么工作呢？”
　　“你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信徒——虽然，我也不是你的信徒。”云孟鲤挑眉，“如果没有一定数量的人在一定时间内大规模的信奉，新的愿灵是不会诞生的。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如果失去了所有信徒的信仰，那么愿灵也就消失了。
　　很明显，面前这个女孩还有着强大的力量，她的信徒群体必然只多不少。云警官说着，不知道为什么，脑中突然回忆起了之前还未理清的线索。
　　他不由得愣住了。
　　等一下。
　　她的信徒……们？
　　许愿沉默良久，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她眼一闭，满脸视死如归。
　　“那就把我抓到监狱里去吧！”她大声道，“我的信徒们，都被你们抓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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