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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药换命
……那是她娘亲手为她做的……长命锁。
她再也不顾霍骁的折磨,突涌而来的怒气给予她前所未有的力量,她发疯似的挣脱开那双禁锢她的大手,俯下身去呆呆的看着那长命锁,就如同六年前她眼睁睁看着她娘死在那片血泊中般。
无声的回忆如潮水般来势汹汹。
娴雅的妇人招呼一声,小女孩便满脸期待的跑回来。
“姮儿,这是娘为你亲手做的长命锁,娘手艺不精,这长命锁怕是有些脆弱,可不要轻易让它摔了。”
小女孩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长命锁。
“娘,这个东西有甚么用处?”
妇人温柔一笑,轻轻点点女孩的额头:“这个啊,能保佑我儿今后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娘知道,娘不能永远陪着你,倘若有一天娘再也不在了,娘的灵魂便住在了这锁中,这长命锁便能替娘好好的守护我儿。”
……
赵姮颤抖着拾起碎片,再也遏制不住自己,双手捂着脸,纤瘦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
“长命锁……这是我逝去的娘亲给我的……”
“我娘的灵魂还在里面!”
赵姮的每一句话像一记耳光,抽的霍骁硬生生的疼,他愣住了,双手无措,第一次感到无助,眼中寒意渐渐便为惊愕,眼前的景象将他拽回那年寒冷的冬。
嘉乐三十年,冬
嘉德妃脸色苍白的躺在榻上,嘴唇因毒酒的缘故而发紫。她紧紧牵住男孩的手,旁边时不时传来宫女悲痛欲绝的哭泣,男孩惊慌极了,眼泪无法制止的往下流,他知道,世上唯一爱他的人要永远去了。
“母妃……母妃……您看看儿臣啊……母妃……”
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的手越来越冰凉。
他的娘死在那年最寒的冬,娘的旧物仍存在旧殿里,只是旧殿中再无人在寒冬给他遮雪,盛夏给他捉蝉,初春与他观鱼,凉秋与他种山茶……
而赵姮,也同样如他般失去了娘亲。
霍骁蹙眉,心中窜起的火苗被浇灭,因肺腑中的剧痛,他的汗不断向下滴落,苍白的脸抽搐了一下,心中是难言的复杂,五味杂陈,心中的痛苦比金蚕蛊毒之痛更甚。
天快亮了,东边泛出隐隐约约的鱼肚白,雨愈来愈大,寒风呼啸。乌云遮盖住了朝阳,霍骁强忍剧痛,踉跄走近门口,用手扶着门框,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寂。
他心软了。
背后的赵姮缓缓抬头,美人万千青丝披散,沾上汗珠,衬得冷白如玉的脸愈发消瘦,眼角挂泪,秀眉微蹙,如被打碎的美玉,凄凉而脆弱。她用沙哑的语音开口:“为何不杀了我。”
霍骁微微侧过头,高大的身躯颤抖,沉声只说了一句:
“同是天涯沦落人。”
……
阳光从漆红雕花木窗穿透而来,不偏不倚照进景仪宫,白玉地板映着细细碎碎的光斑,香炉中袅袅升起龙涎香,皂色陈设衬得景仪宫古香古色,而与这景色格格不入的压抑感正在空气中蔓延。
杜康带刀拖着一黑衣少年进殿,一旁的侍卫见状将那少年押在地上,影七则松手,单膝跪地拱手道:“陛下,人找到了。”
霍骁脸色愈显苍白,一只手支撑着头伏在桌案上,不怒则威,朗目疏眉,笔直高挺的鼻梁上仍挂着丝丝汗珠,幽深的黑眸冷厉扫过那少年,缓缓开口:“昨夜射孤毒箭的人可是你?你跟那赵姮是何关系?”
少年抬头,侧脸的血痕在阳光下愈发显而易见,他不是别人,正是那夜的神秘人,赵姮的暗卫阿九。
三个时辰前。
…………
杜康失了那令牌,在床上辗转反侧,心中愈发苦闷愤怒,不甘的怒气催使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紧了紧拳头,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向角巷。
角巷,乃宫中侍卫居所,为掖庭旁的偏僻之所,排开一列列干净整洁草屋平房,供侍卫居住。
杜康径直走向那最角落的平房。
“阿九,开门。”杜康扣了扣门,没好气的说。
过了半响,见里面没有动静,杜康更添怒火,向里面吼道:“你不开门也罢,我且问你,你病好了没有,明儿不会又叫我替你站岗吧?”
“老子堂堂黑狼骑总统领,若不是咱俩交情不赖,我就不会答应替你在宫门口跟个侍卫似的站岗,前些日子还被一婆娘偷走令牌,老子的脸要丢光了!”
杜康抱臂站在门口发泄完后,仍没听到里面有甚动静,不免疑惑,“这小子三更半夜不在房里去哪了……”
可巧不巧,许是天赐良机,阿九刚刺杀回来,手中握着那把弓箭,双手沾满鲜血,一身夜行衣,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去做什么好事的。
杜康瞪大眼睛,眉头紧蹙,眼睁睁看着阿九这般模样走回来,阿九低着头并未注意到杜康,杜康感到不对劲,急忙拔刀冲上前去将他按翻在地,阿九正值虚弱,被杜康压的无法动弹。
杜康俯身看着阿九,只见阿九满脸惊慌,脸上是血迹,杜康将刀抵在他脖子上,低吼:“你先前说你病了,这三更半夜的,你这身行当,是干什么去了。”
见阿九闭口不言,杜康欲要逼迫,只听见不远处万锦亭处大约有四五十个士兵点着火把在此搜查,隐隐约约听到几声大喊声:“陛下遇刺,休叫贼人走了!”
数几个平房里的门都开了,数十个侍卫都不约而同探出头看热闹,杜康听了此言,再看阿九这身模样与鬼鬼祟祟行径,心里早就明了。
…………
霍骁玩弄着手中的扳指,冷冽眼神时不时扫过阿九,就此般沉默了好一会,阿九才不卑不亢回答:“第一,是我,第二,不说。”
他的回答简明扼要,似是不想再吐出任何字般惜字如金。
霍骁浑如刷漆的眉紧皱着,那双阴鸷的眸子愈暗沉了几分,他直截了当的说:“给孤金蚕蛊毒的解药。”
“不给。”阿九毫无惧意。
霍骁轻嗤一笑,冷然吩咐杜康:“上火烙。”
……
无忧快步走进殿内,满脸焦急的在赵姮身旁耳语几句,一丝惊慌浮现在赵姮面上,随即快速恢复了之前的神色,赵姮刚欲开口,无忧握紧了拳头,抿了抿唇,语气坚定:“奴婢去罢。”
赵姮慌忙站起身:“你如何能去!”
无忧安抚一笑:“奴婢是为了护主子周全,若此去奴婢身死,也算是为主子挡了一灾,奴婢便也如愿了。”
无忧说罢,朝赵姮拜了一拜,随即不顾赵姮抓住她的手,小步跑出门去。
赵姮倒吸了一口冷气,心头紧缩,就好像冰冷的蛇爬上了脊背,气急吼道:“楚无忧!”
随后便拿起一旁的匕首,犹豫片刻后小心翼翼拿起那白玉制成的小瓶,飞奔前往景仪宫。
杜康拿钳子夹着滚烫的火烙,狠狠砸向阿九的脊背。阿九紧咬牙关,拳头紧握,指甲狠狠嵌进手中,手被指甲扎的乌青。脸庞因剧烈的疼痛而抽搐,瘦削的脊背不住的颤抖,那火烙只三下,脊背便被烫得皮开肉绽,殷殷鲜血流淌而下,白玉石地板转瞬间被鲜血染红,宛如落在地上绽放出的朵朵红莲。
霍骁语调平和:“孤再给你一次机会,给不给解药。”
火烙一次次落在脊背上,是火辣辣的被灼烧的痛,阿九痛苦地痉挛着,低吼道:“不给!”
“啧,命倒是硬的很。”霍骁说道。
“解药在奴婢这儿,恳请陛下住手!”
殿内二人的眼神齐齐落在闯进的不速之客身上。
无忧直挺挺站在殿中,少女身穿宫女装束,身体单薄似弱柳扶风,脸色苍白,丝丝汗珠浸湿鬓角垂下的青丝,扬起的声调颤抖着。
杜康转身,眼眸恰好撞上少女的惊慌眼神,他拿着火烙钳的手缓缓垂下,下巴再也合不上了,瞪大眼吃惊的望着少女,与她四目相对。
无忧也恰好对上他的眼神,望见他的那一刻她蓦地怔了一下,短促而痉挛地呼了一口气,像生根似地站住。
杜康满脸惊疑:“……”
随后便是一片寂静……
杜康将那火烙钳丢在一旁,冲无忧大步流星地走去。
“怎么是你?那令牌你还没还我,你今儿来这不是找死么?”
无忧垂首紧抿唇瓣,满脸愧疚,双手紧紧簒着衣角。
霍骁紧绷着一张脸,嘴角抽搐,透着强行抑制下去的怒气,“你是何人。”
无忧深呼一口气,柔和的语气中带着笃定:“奴婢是赵常在的贴身婢女……前来送药。”
霍骁抬了抬手,让杜康退下,杜康气的脸色铁青,握紧拳头缓缓退到一旁,无忧恭恭敬敬奉上那小瓶子,退回时她瞥到伏在地上的阿九,阿九眼神与她对上,他蹙了蹙眉,似是在告诉她赶紧离开。
无忧为了护赵姮周全,硬生生孤身踏进危险的狼窝。
霍骁便是狼窝中的狼王,不放过任何机会抓住猎物,将猎物碎尸万段。
无忧深知过了今日,她便要一命呜呼,因为那瓶里不是真正的解药。
而是治普通风寒的药丸。
她擅作主张试图用这药暂时骗过霍骁,护赵姮安宁,侥幸希望霍骁服用后不济暴毙而亡,遂了赵姮的愿。
“我这次……是否太莽撞了。”无忧垂眸沉思道,“若是陛下察觉,不仅是我……亦会牵扯到主子,届时,主子冤仇未报,死不瞑目……”,无忧越想越恐惧。
“罢了,赌一把。”
赵姮与门口的小德子轻轻点头示意,随后悄悄站在门旁,倾听里面的动静。
霍骁仔细观察着那瓶子中的药,抬眸若有所思的望着跪在阿九旁边的无忧,幽寒的眸子眯了眯,眼里满是审视。
“杜康。”他招呼道。
杜康闻言,立马抱剑前来。
“把她也拿了。”杜康耳畔响起霍骁的命令。
“谁敢动她。”
冷冽好听的女声飘飘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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