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心跳

　　六公主寿宴后的几天时间里，似乎风平浪静。夏君啸自然知道妹妹乘机去后花园试探过南宫曦，迫切地想要问她到底如何是好。但无奈这几日江南突发水患，政务繁忙，一时间竟然找不到时间与妹妹会面。
　　夏暖烟这一次也出奇的沉得住气，竟然没有在第二日就主动进宫告知后情。就这样一忙居然过去了五天。五天，夏暖烟除了查验皇子公主们的功课时出现在宫殿里，其他时间都闷在自己宫外的府邸里闭门不出。五天，也足够夏暖烟想出了一个妥帖的办法，既不会扫了皇帝的兴致，也可以让选妃一事再往后拖个半年。
　　夏暖烟对于皇帝的反应也做了多方的推测，确保一切情况都考虑在内，除非夏君啸一意孤行宣旨，南宫曦的处境都还有一丝回转的余地。这日早朝结束，夏暖烟早就默默等在尚书房外，夏君啸下朝后远远看见原本跟着她的太监等在偏殿之外，心中已经大喜起来，想必这位妹妹又带来了什么样的好消息，如此主动的来到尚书房，多半是有好消息。
　　等待一帮需要朝后商议的老臣们终于禀报完私下的心思以后，夏君啸忙不迭的召了夏暖烟进屋。
　　“皇妹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早说了你我之间不需要这样的虚礼。今日妹妹进宫，是否有好消息告知朕？”
　　“皇帝这心急的样子，倒是让妹妹很是担心。”
　　“王公公，去准备一壶公主喜欢的茶来。其他人都退下吧。”
　　公公答应着退了出去，侍茶的小丫头很快拿着一套天青色的汝窑茶杯，放在了皇帝与长公主的面前，随后默默退了出去。
　　“以往读书，总觉得什么为了修道禅让皇位，为了一纸画帖倾国倾城，为了美人不要江山之类的都是没有责任心之举，如今却是理解了那‘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无奈，原来找到一件自己喜欢的物件真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即便皇位也枉然。”
　　“皇上觉得她是一件物件？”
　　夏君啸本来心中高兴，随口而出的一句话，没料到被夏暖烟听了进去，他知道这位妹妹从小就被当做稀世的器皿一般被人关注，赏玩，这里面虽然有她女儿身的无奈，也有父母的私心。她生平最恨别人把她当做物件，一个可以炫耀帝国多面的物件，一个可以笼络将军的物件。夏君啸自知自己讲错了话，连忙亲自倒了一杯糯米普洱茶。
　　“妹妹休怪，朕只是一时口快而已。你几天都没有进宫面圣，着实让朕有些摸不清楚头脑。那天你们在后花园，聊了些什么？”
　　夏暖烟回想起那天傍晚间她逼近南宫曦面前问她时，那双闪光的眼眸，不禁在心里微微一笑。
　　“皇上先回答我一个问题，需真心回答。”
　　“好！必定真心回答。”
　　“哥哥想要占有的是她的心？还是她的身？是要一具无魂的躯壳？还要是要一位永远守护你的将军？”
　　夏君啸原本以为这次面见会是一场愉快的对话，没料到这问题让七月的酷暑突然变成了那寒气逼人的冰川。
　　“暖烟又调皮了，这算是哪门子问题？”夏君啸说笑着抬头看向妹妹的眼睛，不料看见她一副严肃探视的眼神，心想难道这是真心问出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这问题让他心中胆怯，不知道如何回答，虽然自己身为皇帝，但每次夏暖烟叫他哥哥时，他都会认真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加上这一双眼神，夏君啸突觉问题严重起来。
　　“你这是一下子问了两个问题啊，要真心回答哪一个？”
　　“原本以为我叫了哥哥，皇上自然会真心答我，不会顾左右而言他。”夏暖烟并不打算顺着夏君啸的台阶下去，她希望无论如何今天都可以有一个心目中的答案。可是……不同以往谈论朝政的事情，她可以做到公平公正，不偏袒任何一方的理由和目的，这一次，夏暖烟的内心隐隐觉得自己在下一盘危险的棋局，这棋局牵扯到南宫曦，牵扯到这从来不把她当做外人的五哥，牵扯到自己，甚至牵扯到南宫世家，心中不免涌起一些忐忑和不安来。
　　“答，当然要答，八妹一向偏护着我，我当然都知道。”夏君啸决定放下自己的称谓来先缓和一些气氛。“若是我都想要呢？”
　　“嗯，好，这确实可称得上是真心的回答。”夏暖烟笑了，虽然言语之中依然是顾左右而言他，但是这答案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在这世上，凡是非要二选一的问题，对于回答的那个人来说，真心其实都是想要二者兼而有之。
　　“若是非要选一个呢？”
　　“暖烟之前可是说，只要真心回答一个问题的。”
　　“哈哈哈，我羡慕哥哥，世人都觉得那从此君王不早朝是在讽刺君王，在挖苦女人，哥哥说起的无奈，我倒是也懂些。”
　　“哦？说来听听。”
　　“五哥少时从来不愿混迹朝堂，是因为喜欢之物在那朝堂之外，喜欢之人并未出现，所以一切都可随风逐流。一个不把登基主政当做毕生理想的人，怎么会愿意日日早起端坐朝堂，但是若遇到了什么人在这朝堂之上，那日日早起端坐就不再是苦差事，而是一件美事了。而无奈大概是，五哥等了十一年，这个年纪才等来了那让你不愿早朝的人，心中不禁会想是否太晚了些。”
　　夏暖烟边喝着那冷泡的糯米普洱茶，边说出的这一番，她料定会在夏君啸的内心深处掀起一番波涛，用极其平缓的语气说一些极其认真的话，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的禀赋。
　　果然，夏君啸抬起天青色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久久没有放下，眼神动作也都如定格，仿佛灵魂出窍了一般。
　　“自小你我便是知己，有些话我不想与王兄们说，甚至觉得不必说出来，你却都能知道，如今你搬到宫外居住，我也登基久已，虽然很是怀念那些一起吟诗作赋的日子，却从来也没有料到，原来八妹依然是我的知己。在这一点上，我已经远胜于历代的君王了。”
　　“那日的试探，我了解了她的心意。”夏暖烟说着，抬眼略带担心地看了看夏君啸，“以现在的情况来说，怕是不会称哥哥的心，但也并非没有任何弯转，只是怕哥哥还要再耐心些。”
　　夏君啸仿佛早就预料到这答案，怎么会不知道呢，第一次单独面见时的和盘托出，已经让南宫曦呆立在大殿上，六公主寿宴上看似玩笑的询问，即使是南宫老将军的脸色也不太正常，更不要说她那位心爱弟弟立即转向她的眼神，若是这些都是旁人的感觉和喜好，她听到消息时突然怒射过来的眼神，也早就让夏君啸知道了结局，他只是不愿意相信。
　　“八妹说还有弯可转？”
　　“嗯，我思索了几日，如果可以让她入宫，但却不会怨恨五哥，不知是否是一个两全的方法呢？”夏暖烟慢慢地说出自己的目标，但丝毫不提及方案的详情，试探夏君啸的心思。
　　多年以后，当夏暖烟也同样面对这个问题时，回想起这个夏日在尚书房和五哥的这段对话，不禁苦笑原来自己也一样不能例外，私心无法掩饰。
　　“如有此方法，那朕自然愿意尝试。”夏君啸体会到了夏暖烟的试探，虽然他一向知道这位妹妹的心思缜密，头脑又极度聪明，但他身为皇上，不能将这种试探视而不见。
　　夏暖烟很快知晓了皇上的不高兴，不过为了自己，她只能冒险一试。
　　“暖烟的计划是……”在夏天蝉鸣不断的尚书房内，两人低声交谈，不久听到夏君啸大舒一口气，传来门口的王公公，安排人送长公主返回自己的寝宫。

　　南宫曦自那日寿宴以后，实在无法知道长公主的安排到底有什么玄妙，但每日旁若无人一般的前往校场训练军事，与南宫将军交谈兵法。确实缓解了她本来惴惴不安的内心，再加上不时出现的南宫珺总是在她面前捣乱，一时之间似乎恢复了日常的生活，如此安安心心的过了半月，王公公突然来到了齐侯府，宣旨要求南宫曦次日与南宫将军一同早朝。
　　卯时一切准备停当，南宫曦跟着南宫将军早早来到午门外准备觐见早朝，天蒙蒙亮的午门外仿佛闹市一般人来人往，各位王侯大臣或骑马或乘车抵达，整理朝服互相寒暄，等待宫门的开启。待公公宣旨进殿，按照官阶品相一一排队站立在勤政殿内，南宫曦已经觉得深感疲惫，不知道这些衷心的老臣子们是如何熬过这一天天的早朝的？向来武将有外出镇守的机会，不参与这早朝，但每日依然也要在卯时点将点兵，若是文臣，有外派巡视之便，才能逃得过这早朝。倒是那端坐在最高位置的皇上，除非病重无法起床，似乎并没有逃过早朝的命运。
　　早朝的进度十分无聊，李丞相报告江南水患的赈灾事宜，其中有几位地方官员乘机贪赃枉法，丞相为了以儆效尤请求重罚，不料却迎来了七王爷的反驳，认为降官调离即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双方争论了很久，站在靠后位置的南宫曦第一次见识了早朝的无聊，随即站在大殿上发起呆来。她至今也没有弄明白，让她来到这早朝，听这一番讨论到底是为了什么？
　　终于夏君啸宣布了严惩官员，并交代丞相继续跟进赈灾一事，王公公看到皇帝的眼色，大声的喊出了南宫曦的名字。
　　“二品大将军南宫曦听旨。”
　　南宫曦正在发呆，恍惚间被旁边的将军推了推，方慌慌忙忙的站了出来。
　　“臣南宫曦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宫世家三女南宫曦镇守边关有功，方封为二品大将军，但念及女子实应远离战场，又惜将军一身本领无处伸展，现皇上膝下仍有三位幼齿皇子，不可只读圣贤书，也需骁勇善战知晓兵法，即日起，封二品大将军南宫曦为国子监太傅，官位二品从上，每日进国子监教授皇子兵法骑射，以备后用，钦此。”
　　“臣南宫曦叩谢皇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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