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这一天，姑姑做了饭，让贾亮鹏也留下来一起吃。
　　贾亮鹏心里美滋滋的，但是又很不服气，他心里了然，妈妈不过是看在王晨鹿的份上，才给自己一口饭吃。但是，起码晚饭有着落了，他就乐呵呵享受美食。
　　吃完饭，贾亮鹏和王晨鹿一起坐在露台上乘凉，像小时候一样聊天，说起这几年彼此的生活。
　　姑姑躲在角落里打毛衣，偷偷听着他们的对话，就怕被孩子们察觉，大气都不敢喘。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我是说博士毕业以后。”贾亮鹏开口问。
　　“不知道，我去美国以后，就不想当医生了。到时候看吧。”王晨鹿很诚恳地回答。
　　“不当也好。”贾亮鹏说：“毕竟这个职业，和生命有关，和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到时候看吧，最后一年，做完论文，拿到学位，也算是对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有个交代。”
　　王晨鹿站起来，朝着阳台走几步，然后转身对坐在椅子上的哥哥说：“等我毕业了，我想去新疆看看，我要去伊犁骑马，再去吐鲁番吃葡萄，我还要去吃烤包子。我想好好休息一段时候，想想以后要做什么。”
　　姑姑一听王晨鹿说不做医生了，差点从沙发上溜下来。她一着急，就想冲出来，问王晨鹿为什么。
　　刚准备上前，又想到自己现在是在偷听啊，就强忍住了。
　　等以后找机会再好好问问。她又生起儿子的气，自己不正经，当什么导演，搞戏剧，现在又带坏妹妹，一定要好好说他一顿。
　　“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我们一起到外面走走。”贾亮鹏发出邀请。
　　不过王晨鹿却不想和他一起：“我想一个人到处走走。”
　　贾亮鹏就不再说什么了。
　　然后，他磨磨唧唧，又说：“你的车，借我开开呗。”
　　王晨鹿认真地想了想说：“不好。”
　　“好吧！”贾亮鹏很无奈。
　　“那——来说说你的红颜知己吧——”王晨鹿开起玩笑。
　　“我哪有什么红颜知己，每天忙得衣服都没时间洗，哪有时间谈恋爱。”
　　“大导演，还需要自己洗衣服吗？大导演不是很受女生欢迎的吗？”
　　“你都说了，那是大导演，我算什么大导演呀。”
　　“没有红颜知己吗？”
　　“没有。”
　　“真没有吗？”
　　“真没有！”贾亮鹏就差声嘶力竭了。
　　然后，王晨鹿淡淡地说：“我就不信。”
　　“那你呢？在美国有没有找小男友啊？”
　　“没有了，学医本来就苦，在那边语言还不通，天天学习，哪有心思恋爱啊。”
　　“这不就结了，我这几年也差不多，去哪找红颜知己。”
　　随后，王晨鹿故意一脸冷淡地说：“还不是你自己作的。”
　　“那你呢，当年你不是谈了个男朋友嘛。出国就分手了吗？”贾亮鹏原来就是想开玩笑，随便说说，不过王晨鹿一听就拉下脸，直接回房间了。
　　兄妹的谈话就此结束了。
　　这时候，姑姑从旁边走出来，指着贾亮鹏就是一顿数落：“前男友能随便提的吗？我和你爸爸都不敢当她面说。”
　　“妹妹说不当医生了，你也不知道帮着劝劝。你要她走你的老路吗？”
　　“你要是听话，怎么不给你买车。别说买车了，房子也会买给你。天天就想着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没有正经工作——”
　　“我怎么没有正经工作，我现在是大学老师，我正经的中戏博士毕业。王晨鹿是博士，我也是博士。妈妈你就是偏心。我是不是你的儿子？我是捡来的吗？”贾亮鹏说完，头也不回，回自己的家里去了。
　　姑姑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倒在自己的房间哭。
　　其实，王晨鹿对于那段似是而非的恋爱和男友记忆已经非常模糊。
　　相隔3年光阴，但终究隔着太多的人和事，不付得记。如果不是旁人提醒，她大概已经完全忘记这个事情。
　　毕竟陌生的英文单词和繁复的医学知识已经完全占据了大脑。
　　她洗了个澡，换了一身睡衣，安然入睡了。

　　第二天，王晨鹿回学校报到，开始最后一年学医的生涯。
　　同期的同学大部分已经毕业了，她因为在国外交换了，延期一年毕业。
　　在图书馆和实验室的日子，异常踏实。王晨鹿也感受到久违的快乐。
　　平静而充实的日子，日复一日。
　　期间，贾亮鹏送了几次黑白剧社的门票给王晨鹿，她都没有去看，一个是不感兴趣，另一个是学业繁忙。
　　“你知道这个门票卖多少钱吗？你都不去，浪费钱。”贾亮鹏每次都要说王晨鹿，可是一到有演出，他还是会亲自给王晨鹿送一些门票，还会特地叮嘱：“你不去，就给同学朋友，最好你和他们一起来。”
　　架不住贾亮鹏的热情，后面，王晨鹿把门票都转送给其他人了。

　　这年秋日的一天，王晨鹿接到爸爸朋友的电话。这个梁叔叔，王晨鹿倒是很熟悉。
　　王晨鹿小时候，两家人经常一起出去玩。
　　后来，爸爸的工作越来越忙以后，就见得少了。
　　电话中，梁叔叔说自己今天刚好来学校办事，想过来看看王晨鹿。
　　2人约好，5点在祈真桥上见面。
　　“这不是情侣见面的地方吗？”王晨鹿觉得梁叔叔很幽默。
　　等5点到，王晨鹿站在桥上，远远看到一个男子从教学楼那个方向跑过来。
　　他越来越近，跑得气喘吁吁，正是梁叔叔。
　　王晨鹿刚忙上去迎接，带着他去食堂吃饭。
　　吃好饭，梁叔叔提议参观一下校园。
　　“现在的学生条件好，我们读书的时候，哪有这些设备。”梁叔叔由衷的感慨。
　　然后他说：“前几天，我去看你爸爸了。我和他商量，一起开发一个医养项目，准备放在椒江。你们家出土地，大楼和设备，我来出。另外，我们一起商量过了，在你爸爸出来之前，先让你管一阵子。”
　　王晨鹿十分惊讶，她当下就说：“我还年轻，我没有经验，我怎么能管理好呢？”
　　“我们都会教你，我们也会帮助你的。到时候，也会请专业的管理人员。”
　　王晨鹿就不在说什么。
　　倒是梁叔叔开始聊起他的大学生活，又说了一些王晨鹿爸爸年轻的事情，还拿出他们大学的毕业照给王晨鹿看。
　　王晨鹿在人群里一眼就找到他爸爸，因为他的头发最少。
　　“所以，我爸爸年轻的时候头发就很少吗？”
　　“年轻的时候就少。我们毕业以后分配到同一个单位，也住一个宿舍。那会，你爸爸就经常在房间里面熬中药。我说你怎么了，怎么喝中药啊。他说是治头发的。后来，他和你妈妈谈恋爱了，就不喝中药了。”

　　转年春天，也就是2019年的春天，经过长达八年的专业学习，王晨鹿顺利通过答辩，获得医学博士学位。毕业典礼以后，她跟着同学们一起去温州旅游。
　　在楠溪江漂流完了，正准备回酒店的时候，远处传来热闹的音乐。
　　她寻声找去，原来正在楠溪江音乐节。她就现场买票进去，在人群里面，看演出。
　　这一天，日落以后，傍晚的演出也拉开帷幕。
　　那个歌手简单的报幕以后，就开始了演唱。声音似曾相识，演唱的是未名的歌谣，王晨鹿没有听过，想来是这几年红起来的歌手吧。
　　她看着两边大屏幕上模糊的轮廓，只觉得似曾相识，只是找遍了全身，都没有找到眼镜，大概是在漂流的时候丢了，所以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
　　过了一会，大概到了最后的谢幕环节，人群里爆发出一浪接一浪的呐喊：“王建国——巨星——”在大家的热情呼唤中，歌手返场了。
　　“谢谢大家，最后再刚一首《富士山下》，谢谢。”
　　听到这个声音，王晨鹿当下就后背发凉，全身发冷。
　　歌手开始唱歌了，王晨鹿听着歌声，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一个人逆向挤出人群，坐在一块湖边的草地上，一边哭一边听完了这首歌。
　　回忆的画面，像雨点一样，沁如心脾。
　　他们在记忆的海洋中翻滚着，搅动着意识底层的情绪，直到记忆的主人无法站立。

　　王晨鹿认识王哈家，甚至可以说，她很了解王哈家。
　　王哈家180几的大高个，一张清纯的少年脸，单眼皮，唱歌很好听，个性很温和，也很腼腆内向，甚至很容易害羞。
　　只是其他关于他的记忆，她都忘记了。
　　但是，她不认识王建国。10月1日出生的王哈家，叫王建国也不奇怪。
　　王晨鹿一直坐在草地上，看着天色渐暗，看着人群四散，感受这时光的流逝。
　　是啊，这些关于青春，关于友情的回忆，大概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落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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