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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侯雨认为过了七年,人的五官肯定早被时间打磨的不一样了很多。
可现在终于看见了,他才发现其实没什么变化,熟悉的眉眼,熟悉的总是抿成一条直线,但只要自己开个哪怕不怎么好笑的玩笑都能笑起来的嘴唇,熟悉的即使背对他都能认出来的身形。
以前侯雨不相信电视剧里演的“哪怕你烧成灰我都能找出哪一撮是你”这夸张至极的台词,但现在,他觉得他也能准确找出哪一撮是季绵。
季绵一直坐在椅子上,除了偶尔和其他人说两句话,就没有别的动作了,侯雨在他身前晃过好几次,然而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路过一面镜子时,侯雨顿了下脚步,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发觉这些年都留着长发,穿衣打扮也有很大变化,可能季绵早不认识他了。
意识到这个可能,侯雨身子猛然一抖,他捂着胃艰难地蹲在地上,胃疼来的很突然,范围也很大,像是拽着五脏六腑一块儿疼。
真是混蛋啊,不是亲口说即使我变老了变丑了满脸皱纹了还能在人群里一眼认出来吗?
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发型,换了身衣服,就认不出了?
个狗日的!
侯雨侧着头看向季绵的方向,紧咬着牙。
转头啊!傻逼!你一转头就能看见我!
我没走远!
也没和别人在一起!
我有很想很想你!
混蛋转头啊!
侯雨每在心里喊一句,胃部就跟着抽搐着疼,果然要好好吃药啊,他无声地笑了一声,手在脸上胡乱地摸了一把,是湿的。
“哎!雨哥!咋了咋了?”有人走过来搀扶着他,“胃疼啊?带药没?”
侯雨向他摆摆手,小声说了句没事,一步步挪到椅子上,尽量把自己缩成一团。
恰时有人递过来一杯酒,侯雨接过来一饮而尽。
试问谁能在别人的订婚宴上哭得稀里哗啦感觉都快要厥过去了,还一杯一杯的灌酒?
答:除了准新娘的前男友也没谁了。
侯雨这个反应让一群人浮想翩翩,大学室友们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个个举着手啧啧不断。
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后,那钻心的疼痛才消下去一点儿,正当他准备起身继续拍照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一声。
王杰发了一段绵绵的视频。
-这祖宗今儿是咋的了???我这店快被拆完了!!!
视频里绵绵不停跳上跳下,叫声尖锐,疯狂地用爪子挠门,王杰把它关进笼子里,它又自残般咬着锁头,放出来就开始二哈附体,地面上全是被它咬坏的东西。
这反应跟季绵刚走后的那段时间很像。
侯雨看着视频,突然一下子想通了。
他拿着手机装作打电话的姿势对着季绵的方向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你让绵绵看照片
侯雨拍的照片很模糊,不知道绵绵能不能认出来,也不知道这招管不管用,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五分钟后,王杰发了一条23秒的语音。
“这谁啊?有点眼熟,这先不说,我发现这张照片有魔力啊,绵绵盯着看了几秒就安生了,我靠我靠这比你还好使……不对,等会儿等会儿!这是不是那谁?绵绵他爸?是不是是不是?我靠!你不是去订婚宴了吗?怎么遇到的?那你俩还能……不对!兄弟我可告诉你啊!你不能恋爱脑!知不知道!你……哎!绵绵!不挠我脸!祖宗哎……”
侯雨关了手机,再拍照有些心不在焉。
过后秦淮看着照片心情有些复杂,他拍着侯雨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兄弟,如果你对安雅真有什么想法……那也麻烦你没什么想法,毕竟我俩都订婚了,你不能干横插一脚的缺德事儿。”
侯雨刚喝了不少酒,脑子转得慢,正走着神儿呢,秦淮说完后,过了好半晌他才想起来,一脸疑惑:“什么什么想法?”
“你敢说你没点想法吗?”秦淮指着他拍的照片。
后面的十几张里都只有安雅,连准新郎的一片衣角都没照上,倒是把季绵给拍上了,不过那一块有些模糊,看不清神情,侯雨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你看,你是不是心虚了!”秦淮说,“兄弟,听我一句劝,别人家的不一定香,你不能为了一朵花就放弃整个花园,你转头去那边看看,全是好看的漂亮的小姐姐,想要什么样的有什么样的,你总盯着……”
“这是误点。”侯雨很真诚地说,“你一定要相信我。”
他当着秦淮的面把照片都删了,并对天发誓自己要是对他的准新娘有想法就永不结婚。
这誓太毒,秦淮信了。
订婚宴结束后,侯雨盯着那个身影慢腾腾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门口,等到看不见人影后,他才慌张地站起来跟过去。
季绵没和别人一样坐车回去,而是一个人沿着路边走,有人看到了有些好奇:“你怎么走着呢?不坐车?”
“不了。”季绵说,“刚喝了点酒,头晕。”
侯雨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骗人,他根本没喝酒。
季绵走出去了一截后突然转过身来,他摸着口袋着急往回走,因腿脚不便,他那条右腿动作很僵硬。
腿怎么了?侯雨想问他。
季绵走回到酒店门口,抬眼就和侯雨视线相接,他愣了愣,目光躲闪着想从侯雨身边绕过去。
“等会儿,”侯雨笑着叫住他,“不记得我了?”
“记得。”季绵不看他。
侯雨上下扫了他一眼,强压下心里的疼痛,故意恶言相对:“离了我,怎么混的这么差啊?”
季绵没解释,只是像七年前一样的回答:“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只有这三个字,说完就一走了之。
一丁点儿解释都没有,真狠啊。
侯雨不说话,只看着他,之前在酒店里离得远,看得不是很清楚,现在再仔细看看,这人这几年里过得不好,很不好。
眼底铺着青黑,也不知道多久没睡过个好觉了。
怎么还是这么拼呢?侯雨想问。
他左眼眉毛处有一道颜色很轻的疤,很长,应该还很深,从眉毛上方一直划到眼尾。
怎么弄的?怎么那么不小心?侯雨想问。
季绵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接下来的话,便想绕过他进酒店:“没事的话,我先……”
“当初为什么走?”侯雨问。
他挑挑捡捡最终选了这个困扰他七年的问题,怕这次不问,下次又不知道要等几年。
季绵捏了下手指,张了两次嘴,最后说:“是我个人的原因,对不起。”
“对什么不起!”侯雨冲着他吼了一声,“我不想听对不起!我要的是解释!是理由!我想知道为什么!不是他妈的什么狗屁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侯雨抬脚用力把旁边的垃圾桶踹翻。
巨大的声响吸引了刚从酒店里出来的一众人。
“怎么了这是?”
“怎么发这么多火啊?”
杂七杂八的声音在侯雨耳边像炮仗一样炸开。
但季绵保持着沉默。
“你说话啊!哑巴了?”侯雨现在顾不上丢人不丢人,他上前揪着季绵的衣领,眼泪在眼眶里倔强地打着转儿,让他看不清季绵的表情,“别说对不起了行不行?我不想听这个,你说是你个人的原因,那好,什么原因?是什么让你上午还和我一块吃饭,下午就说分手?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为什么?侯雨实在想不通。
季绵走后,他问过附近的邻居,可人人都闭口不提,所有人都瞒着他,他像个无头苍蝇在原地乱撞,不知道该去哪找,也不知道该不该去找。
万一……季绵回来了呢。
他抱着这个万一,每天去敲一次门。
那段时间他说的最多的话是“季绵回来了没有?”
而他听到的最多的回答是“别再来了,别再来了。”
时间长了后,那栋破旧的、贫穷的居民楼里的人都认识了他,认识了这个云城最有钱、最有权、金枝玉叶的小少爷,很多人不知道这位少爷不顾风雨每天来这里一次的原因,只知道这位少爷从不嫌脏的蹲在那扇从没被打开过的门前,一遍一遍的敲门。
早上上学前敲一次,他会笑着对门板说:“喂!你起来没啊!该上学了!”
晚上放学回来再敲一次,他还是会笑着说:“今天班主任留了好几张卷子呢,我都不会,你教我吧。”
后来邻居们发现,小少爷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可里面却湿漉漉一片。
邻居家的小孩子看见了,就指着他嘻嘻哈哈地笑着:“他被家人赶出来啦!他没人要啦!变成小乞丐啦哈哈哈……”
但又很快被他的家长拉走,狠狠地教训着。
直到毕业,小少爷都一直被拒之门外,真真成了没人要的小乞丐。
从满怀希望到逐渐怀疑,再到最后的麻木。
周围的邻居换了又换,只有侯雨和楼道里忽闪昏暗的灯一直在等。
“季绵,别再走了好不好,”侯雨把脸埋进季绵的衣服里,声音颤抖,“我真的……很想你啊……”
上了大学后,侯雨很少在别人面前失态过,可以说在季绵离开之前,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哭过。
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就把一个骄傲的少爷从神坛上打落到人间,他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会因为太想念自己的爱人而痛哭流涕,会因为别人的一句拜佛会实现愿望而跑去山上的庙里长跪不起,会因为一个相似的身影追着对方好几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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