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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晓莹一个箭步上前把信拍在长安手里说:“反正给你啦,你撕了也好丢了也好收下也好,怎么处理我就不管啦。”
长安压根不准备看,刚要丢垃圾桶,楚菀棠从上铺伸出一截白的和莲藕似的胳膊:“别扔,拿来看看。”
长安看了一眼楚菀棠,从这几天的了解觉得她不是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背后嚼舌根的人,便把信递给了她。
楚菀棠侧着身子,把开封处的胶水小心的揭开,没有破坏信封,慢条斯理的把信纸取出来——是一张浅蓝色的笺,泛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她没有故意念出来信上的内容,看完了之后就小心翼翼的塞了回去,还给长安的时候看了她半晌,瞧着她还是直奔垃圾桶的方向去了,伸出手拉了她一下。
楚菀棠在上铺,长安在地上,这距离是没拉住,才碰上就脱手了,但是长安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回头望她,带着些许的疑问,楚菀棠摇摇头,轻声说:“你看看吧。”
基于对楚菀棠的信任,长安觉得信上应该不是什么粗俗直白的东西,便把信纸又掏出来,抖了抖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字:
你好,我是和你同班的张浩,希望以后的日子能和你成为好朋友。
朴实无华。
长安一时觉得自己拿了看都不看就要去扔的行为及其过分。
她小声叹了口气,把信纸叠好塞好,放在了书架上。
“要我说,”孙洁吃完了面,爬下来刷饭盒,“咱们学校喜欢你的肯定有都是,你就好好选一个,情啊爱啊都是小孩的把戏,找个疼你的才是真的。”
长安没接茬。
她在想,大学啊,果然和高中不一样,这示爱的方式这么大方。
也是,都是成年人。
嘶,也不对。
她就是未成年嘛!!这会儿还算17,不能早恋。
和赵初洛不算。
也算是给不接受找了个理由吧,这么想心里就好受些。
长安把刚买的两个手机链拴在栏杆上,风从窗户吹进来,小铃铛叮铃铃的响。又绑好吊床,一头系在梯子上,另一头系在栏杆上,调整好高度,铺好坐垫一屁股坐在里面晃着。
507是阳面,南北通透,采光很好,阳光晒在身上又暖又舒服。
寝室空了一个假期,才进的人,还带着些许寂寞的味道,长安伸手摸着吊床的绢绳,丝滑的触感和手指上的薄薄的茧摩擦出一种勾连。
她缩回手,搓搓手指,鞋子一甩,在吊床里窝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着些许上涌的困意和溜达一上午的疲惫睡了一觉。
是一个很好的午觉,她做了个清浅的梦。
仿佛还在高中,早读之后瞧见赵初洛敲门进教室,脸色苍白,鞠了个躬说自己去打针来晚了,她递过自己的笔记,他红着脸接了,结结巴巴的道着谢,有人拍拍她的肩膀,她回头,看到杨洛风拿着一对羽毛球拍说:“走呀,打球去了。”
梦里她浅浅的笑了。
原来那被称之为是噩梦的高三时光,是她最想回去再来一次的岁月。
只是清闲了两天,然后就军训开始了,长安很想呐喊——就问你们经历没经历过灭绝师太镇守的十八层地狱?
中文系大一的导员大名赵瑞杰,女,31岁,未婚,单身女博士。
那句话真的不是盖的,世界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女博士。不知道是未婚的饥渴还是教官身上的男人味太具吸引力,赵导在学生面前如同灭绝师太,在教官面前就犹如一只温顺的绵羊。
还时不时能憋出绵羊音的那种。
长安使劲按着自己的下巴才没被惊讶掉。
每天五点起床出早操,与此同时赵导深入寝室进行查寝,主要检查被子是否是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地上是否有杂物,垃圾桶是否干净,柜子桌子是否有灰尘,窗台上的水壶摆放是否整齐等等。
长安有句MMP今天一定要讲——抽屉不就是放东西的吗?书架不就是放书的吗?垃圾桶不就是扔垃圾的吗?床不就是睡人的吗?啊?
为了不每天被迫四点起来叠被,507众人集思广益,把被子的折叠处塞了几块小木板撑起了褶皱,然后高高的供起来——晚上也不盖了,扯了块浴巾盖上肚子睡。反正大夏天的,一点都不冷。
赵初洛的军训差不多是同期开始,长安跟着担惊受怕了十天,就怕他身子熬不住又病倒,终于等到他们军训结束,长安晚上一洗漱好,就裹着浴袍擦着头发给他打电话,在寝室三个人的鄙视中连珠炮似的发出一个个问题:“明天做什么去?累不累?病了吗?身体好不好?什么时候开课?”
他扑哧一声笑了,带着无奈问长安:“你这么多问题,是让我先回答哪个?”
长安不无尴尬,挠挠头,厚着脸皮说:“一个个来。”
“呵呵。”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无可奈何,他却还是一一回答了,语气平和中带了一丝不一觉察的笑意,“明天回家看看我妈。不累,没生病,一切都好。下周才开始上课。”
长安没话找话了半天,又不好直接说不聊了吧,留着点下次聊,别聊光了,正赶上走廊响起了熄灯铃,刚好借着由头匆匆结束了对话:“那个,要熄灯了,我得去洗漱,不然要摸黑了,就不跟你说了,早点休息。晚安。”
挂了电话,长安伏在枕头上揉脑袋。她这几天感觉快要来大姨妈,浑身都不舒服,肚子疼腰疼,连着两天都没睡好,这会儿头也开始生疼,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每天四五点就要起床跑步站军姿、蹲姿、踢正步,确实有些吃不消——这代的年轻人啊,都是宁愿晚睡绝不早起。
只是长安觉得赵初洛这小身板都能撑下来,那她也可以。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基本是每个人累的回寝室就只想睡觉,话都不想说一句,长安也累,但是还是坚持着每天洗个澡之后都给赵初洛打个电话,汇报和询问一下彼此的状况。
赵初洛有问必答,长安打电话他就接,长安不打他也不打,毫不主动。长安是个很安于现状的人,她觉得他肯理她,不孤立她就是好的现状,还很美滋滋。楚菀棠颇有些觉得恨铁不成钢,不说别的,长安这种打肿脸充胖子,自己明明身子不舒服还打电话关心别人多喝热水的行为,她就很看不下去。
两个人一起军训的时候,虽然相隔两地,异地而处,却有种莫名的动力,等赵初洛那边完事,长安就像一根崩断了的弦一样,一下子就垮了,头疼脑热,没两天就感冒了,这几天还有点低烧,加上经期,手脚冰凉,炎炎夏日,还经常冷的哆嗦。
偏偏她还懒,不喜麻烦,自己叠好的方块被子怎么也不肯拆,宁可抱着浴巾缩成一团。
楚菀棠实在看不下去,把自己的被子拆了给长安盖,宁愿每天早起个二十分钟叠被,也不舍得看她蜷缩在墙边捂着肚子哼哼唧唧。
这天早上起来,外面阴雨绵绵,大家大喜过望,一般军训下雨那就是久旱逢甘霖——早操可以省了。
长安果断的蒙上被子继续睡,昨天晚上解散的时候已经快九点,这会儿腿又酸又疼,肚子也疼,支起身子就头晕目眩,实在是不想起来。刚刚睡过去,敲门声笃笃响起,长安吓得一个激灵,隔壁寝室八面玲珑的女生王琦用力敲着门:“中文系的起床了起床了,赵导说了,中文系的全去外面集合!”
“靠,你们导员真有病。”孙洁被吵醒了,骂了一句,翻个身继续睡了。
长安和楚菀棠睡眼朦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的呆坐了会儿,叹着气爬下床洗漱。楚菀棠找了一把大伞,俩人顶着风冒着雨跑到广场,整个操场上只有中文系的伫立在滂沱大雨中。
大雨瓢泼而下,在湿热的风中散着阵阵白雾。
要不是直挺挺的站在这挨着,感受不到丝毫美感——能找个亭子避雨看景,倒是很美。
赵导带了个帽子,撑着一把伞,趾高气昂的站在校训石上喋喋不休:“把伞都给我放下!都什么毛病啊,啊?还得打伞?多大的雨啊?啊?一个个的,都矫情的要命!有没有大学生的样子啊?”
教官得了信儿跑过来,来了正好听见,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着赵导的方向大吼:“那谁啊那是!你给我滚下来!”
赵导语笑嫣然的跳下来,含情脉脉的看了教官一眼,凑上前去把教官罩在伞下:“我这不是帮你提前列队么?”
教官面带嫌弃的退了几步,抹去脸上的水,正了个军姿:“立正!”说着又是瞪了赵导一眼:“你也去站着!伞扔了!学生不打!你也别打!帽子摘了!”
雨越下越大,早上没吃饭,长安浑身发冷,胸口很闷,泛着阵阵恶心,她努力睁大眼睛,还是觉得眼前的场景在晃,身子也开始发软。
赵导刚把帽子摘了,正是一肚子气,归队的过程中瞧着长安东倒西歪,狠狠的推了她一把:“站直了!干什么呢!面条似的没骨头!”
这一推不要紧,长安一个踉跄,顿时眼前一黑,往下栽的时候感觉好像是有谁在她马上要摔在地上的时候架住了她的胳膊。她想看看是谁,视线却渐渐模糊。
迷迷糊糊的感觉到似乎是有人抱着她跑进了校医院,周围吵吵嚷嚷的围了一圈人,后来好像就连孙洁和赵晓莹也赶来了。长安晕乎乎的,一股血冲上来,脑子嗡的一声,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醒来已经是中午,才动了动手臂就被人按住了,像是不让她乱动。长安努力眨眨眼,看到楚菀棠关切的看着她,心有余悸般的摸着胸口说:“你心脏不好怎么不早说啊?”她看着有些张皇失措,脸色发白,嘟囔着:“还好没事,这万一有个什么怎么办?你可吓死我了。”
长安脑袋里嗡嗡乱响,其实没有听得太清楚菀棠说了什么,耳畔全是震耳欲聋的轰鸣。眼皮沉的像是坠了秤砣,人也昏沉沉的。迷迷糊糊的又陷入了半睡半醒,醒不过来一样。
再睁眼睛已经到了黄昏,这次醒来长安觉得意识清醒了不少,身上也有力气了,针打完了,手上没戳着吊瓶,长安揉揉眼睛,看周围已经不像中午那会儿围了好多人,只剩了楚菀棠坐在床边。
楚菀棠瞧她醒了不轻不重的弹了她个脑瓜崩,带了些放松了的笑意说:“醒啦。”
“你没回去军训啊?”长安看看墙壁上的钟,胳膊好像还是有点软绵绵的,“是不是快黑天了……你留这行吗?”
楚菀棠说:“教官放我假,他和导员吵了一架,都吵到院长那去了。他让我留下照顾你。”说着从一边床头柜上的保温袋里翻出一兜小笼包,拎着问长安:“饿了不?睡了一天,想不想吃点?”
长安舔舔嘴唇,她岂止是饿了,简直是快饿死了,还渴,前胸贴后背。不说还不觉得,一听说有吃的,闻到小笼包的汤汁味,肚子都跟着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鼻子的好使劲儿这会儿子发挥的淋漓尽致。
楚菀棠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十字形的蹭着上面的刺,磨的光滑一些,又试了试温度说:“都有些凉了,你睡了一天,校医说你心肌缺血心律不齐,还低血糖。要不是这次问题不大,早打120送你去医院了。不过校医院医疗条件毕竟还是差,明天你要不要去大医院看看,做个检查什么的?”
说着扶起长安坐了起来,又问她头晕不晕,能不能坐住,长安拿过一个包子吃,嚼了两下觉得有些噎得慌,又喝了几口水,这才摇摇头说:“不用去,老毛病了。”
“那再吃一个。”楚菀棠又准备夹个包子给她,刚拿起筷子,手机响了起来,她把饭盒放在长安腿上接起教官打来的电话:“楚同学,你和薛同学在一起吗?她醒了吗?”
楚菀棠说:“醒了的。”
“那你告诉她,明天开始不用军训了。”教官说。
“好的,我通知她。”楚菀棠说。
电话都漏音,不用她转达,长安就已经听见了。
楚菀棠挂了电话拍了拍长安说:“没关系,也是好事,赵导看咱俩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跟着军训,就是情等着被她针对。”
长安嗯了一声,闷闷的继续吃包子。
临走让校医帮着测了个血压,确定可以回寝室了俩人才回去,其他人还在体育场,楚菀棠让长安在寝室休息,自己出去帮孙洁和赵晓莹打了饭,回来的时候长安正靠在吊床上给赵初洛打电话,他的事她一向记得清清楚楚——他说今天回家。
“到家了吗?”长安抱着抱枕,把手机搁在脸旁边,打开免提问。
“到了。这几天下大雨,你注意身体,出门要打好伞。”赵初洛说。
长安听到电话里传来他妈妈问他要吃什么的声音,“嗯。我知道的。”她软软的趴在靠枕上,努力很用力的说话,争取显得不那么的气若游丝。
楚菀棠摇摇头,把手里的饭放在桌子上,站在长安身边,用电话里刚好能听到的声音说:“怎么才算注意身体呢,她今天出事了,你不问,她不会说,你问了,她也会瞒着你,你对她的关心,未免也太缥缈了。”
“……长安?”赵初洛顿了顿,问道。
“我真的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长安赶紧把免提掐了,听筒对着耳朵。“真的没事,那个,你吃饭吧,我挂了。”
楚菀棠问她:“值吗?”
长安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知道不值得,但是这是她的执念,她不想放弃。
她怕未来的某一天,她会因为自己的放弃而后悔。
说不定哪一步就是打开他的钥匙,她放弃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楚菀棠不置可否,一边换衣服一边赶她上床:“既然觉得值,就去休息吧,他让你好好休息,你听话就是。”
长安没有反驳什么,乖乖的换了睡衣上床躺下,她还是很乏,睡得也很快,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猪一样的睡眠质量,睡着了连孙洁她们几点回来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楚菀棠早起去食堂打饭回来,刚巧赶上长安的电话响,长安睡得很沉,仿佛没听见一样。
她踮脚从枕头旁边摸走了手机,一看来电,是赵初洛。她怕吵醒长安,特意拐去卫生间接了起来。
其实长安是醒着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睡多了,有些累,不是很想动。
楚菀棠压低着声音在卫生间里说话,听不太真切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爬上来推了推长安:“赵初洛来了,我刚给他指了路,他从校门口过来,大概也就十分八分的事。”
长安倏地睁开眼睛。理智告诉她这不可能。可是心里疯狂的叫嚣着希望这是真的,她甚至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确认是不是在做梦——其实梦里是不会想到掐胳膊的,反正她做了这么多年梦从来没在梦里掐过自己。
伸手拧了一下胳膊的瞬间她就确认了,她是清醒的——她七手八脚的起来穿衣服扎头发,拐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匆匆洗了脸洗了头,湿着头发脚步虚浮的就要下楼。楚菀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把手机还给她,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摆的褶皱,替她打开了门说:“去吧。”
长安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楚菀棠轻轻的推了她一把,温柔的笑着说:“快去,他在等你呢。”
她跌跌撞撞的出了门,飘一样的跑到一楼,脑子里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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