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璇图

　　季平青最后悔的事情，大概是那日跟方依诺小谈时怎么没问问她手里正缝这的绣品要送给谁，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凤宫看见卫璇佩囊上的妖桃时表情震惊的有些狰狞。
　　“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方……方美人送的。”
　　卫璇被她的反应吓得结结巴巴，难不成这丫头上次看中了自己的木珠串子，这次又盯上了这个佩囊，不过方美人的绣工确好，绣的桃花栩栩如生自己马上便用了起来。
　　虽说方依诺这人做不出伤人性命的事，不过她这个人可不做些没意义的事情。“你以后不要再随便收她东西。”季平青说。
　　“为什么？你们两个关系不是挺好的么？上次也多亏了她帮忙。”卫璇道。
　　说她们关系好真是误会大了，顶多算是还能聊。算了，可能是自己精神太过紧张，量她方依诺也不敢在自己眼皮底下耍什么把戏，季平青自顾自的想。
　　事实证明，也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自从她们揪出真凶的事件过后，各宫妃嫔时不时就来给皇后献礼，这风声多半也是因皇帝而起，毕竟经此一遭，大家都知道了卫家在朝堂上的份量在皇帝心里的地位。
　　对卫璇来讲这才是她贵为皇后众星捧月的待遇，不过那个从前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卫皇后，现在每天都忙于周旋各方的拜访再难只陪着自己了，想到这里季平青还有点委屈。
　　“娘娘，圣上送的字画要不要奴帮你小心收起来。”一个侍女道。
　　“不用那么麻烦，放我桌案上便好。”
　　许是那日皇帝见自己在临摹字画，觉得自己偏爱这些，不过既然是字画当然是拿来赏玩的收起来作甚，卫璇随意摊开一幅看看了，大家运笔确好，放在她这倒是可惜了。
　　卫璇欣赏这画，却没注意坐在一旁的季平青越发百无聊赖。“看来连皇帝都开始在意你了，这里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卫璇卷起画，噗嗤一笑，少女的心思浮于表面，半醋半怨的小委屈还有点可爱呢。
　　“确实好久没陪阿青出去游园了，不如今日出去走走。”
　　“你唤我什么？”
　　“阿青”这确实是卫璇第一次把她叫的这样亲切，叫人听起来心里痒痒的，但是季平青还不知足。
　　“不对，应该叫我姐姐。”
　　这丫头到底哪里来的这样的执念，她越是这样卫璇就越觉得承认她是姐姐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情，好像被人占了便宜似的，当然不会轻易让她得逞。
　　“你到底去不去。”
　　“去！”
　　季平青见好就收，心里却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要卫璇心甘情愿的叫自己一声姐姐。
　　早春万物焕发生机，就算是九重宫阙也挡不住这样的生气，红墙映这身前春芽几只的黄色迎春既喜气又灵动，许是那荧亮的黄挑逗起两个人调皮的少女心，她们竟在这墙根下玩起了互相追逐的游戏，起初是季平青先挑这花枝凑过来，弄得卫璇鼻子一痒，伸手去点季平青的额头却被灵巧的躲开了，两人一路追到景春宫东西夹道，那里面没什么可看的，倒是有个静观的鲤鱼池，周围不知哪里找来的怪石磷峋的假山，又种植了几排竹子。
　　两人围着鲤鱼池转了一圈，宫人似乎还没来得及放养池鱼，怕这初春乍暖还寒的在给冻着。
　　没什么好瞧的，二人又转出道口，正寻么着接下来去哪，身后却传来“噗通”落水的声音。
　　声音传自刚刚的鱼塘，怕有人出事她们便立即折返回去查看，只见一个玄袍公子泡在池中，脸朝下四肢没入水只剩背脊贴着水面。
　　此时怪石山上窸窸窣窣的石子滚落之声，卫璇抬头一瞧一个小太监的身影闪过去，那人好像是李茂。
　　卫璇刚要喊住李茂，却被季平青制止“还是先看看这人还活否。”
　　也罢她们把人捞上来，人已经面色惨白不省人事，却不难认出此人身份，是常九王家的二儿子，卫璇只知道今日皇帝邀王侯将相议事，此人怎么出现在内围之中？
　　季平青凭借从前和家兄出门游历的经验，在胸口处用力按压了几次，常二嘴角溢水，突然发咳，恢复了呼吸，可惜人还是昏迷的。
　　“方才我见李茂，你怎不让我叫住他，没准他看见是谁做的了。”
　　“这夹道平时没人走，八成就是那小子干的。”
　　至于原因季平青也不知道，更何况以李茂粗鄙之身又是如何接触到常二的，也是个疑问，常二刚刚的状态若不是她们发现的早恐怕已经死了，李茂这人有些聪明在身上怎么无故害他性命。
　　“我初见李茂时，他被一个青衣陷害，后来他因为帮我而立功升了官，在那之后那个青衣太监便消失了。”
　　也许是死了或者被派去了什么不见天日的地方，总之不会好过，这足以证明，李茂这个人是个十足的小人，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人说宁惹君子不惹小人，便是此理。
　　不过李茂这样的把柄落在自己手里季平青还有点安心，她一早便想过让李茂效忠卫璇，这样的人自然为我所用极好，现在倒是水到渠成了。
　　常二被送到太医署，暂无性命之忧，卫璇叫人通知了前朝皇帝和常九爷，王爷府及时派了人过来，见到卫璇就是噗通跪地磕头百般道歉。
　　原这常二是个十足的登徒浪子，九王的下人们一个没看住，常二就不知去了哪里花天酒地，擅入宫闱可是死罪，不过此时闹到这个形势卫璇也不好严惩什么，只能说等常二醒来在让皇帝定罪罢。
　　此时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解决。
　　季平青叫人唤来李茂，这小子衣角还沾这清灰，跪在凤宫殿前畏畏缩缩，他自己也清楚，逃走的时候没料到还有人在景春宫，而这人就是修仪和皇后，既然自己腾达是因她而起，那么死在她手里也算心甘。
　　皇后此时刚从太医署回来，整理好仪容坐到正堂凤椅上，虽身形看似羸弱却也有了些凤仪之姿。
　　“李茂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
　　“奴才知道。”
　　“你可知常二公子的身份，为何害他性命？”
　　“奴才没想害常二公子性命，只是只是……”
　　李茂生生顿住，久久不语，季平青看不下去说道：“李茂，常二公子性命暂且无忧，他擅入宫闱本就理亏，你不说明白皇后娘娘如何帮你？”
　　此言一出二人目光皆向她投去，李茂此时已经明了季平青的意思，这是要他效忠皇后。
　　其实他并不在乎自己这条命，从那年进宫开始这副残破身躯已然葬送了他曾经的灵魂，这样的他活着只是煎熬，那日见到季平青第一眼起他便折服于她的魅力，自己残破人生里也配见到这样鲜亮的颜色，李茂感恩在怀。
　　既然效忠皇后是他所期望的，那他自然肝脑涂地。
　　常九王的大驾是昨天晚上进京的，为表忠心常九王第一件事就是到宫中面见圣上。
　　常二那个混小子，进京就立刻沉醉于京城繁华鼎茂，夜里的烟花市集如繁星落坠凡间，一路灯火，更别说他最爱的乐声花楼，更是百媚招摇，热情的好像自己家似的。
　　无奈他身为常二公子，必须要随常九王进宫，给圣上三跪九叩行大礼，那规矩颇多的宫中，自己就跟个鳖孙子似的一动不能动。
　　夜里常二终于找到空隙出来透口气，此时宫中灯火还是比较暗的，沿着直门内的灰石路走只能偶尔能见到一排宫女太监打着灯笼走过去。
　　无聊啊，真是无聊，常二公子一边念叨着一边沿着走，此时他眼前闪过一个玲珑玉白的面孔，他愣了愣旁边走过去的可是一排小太监。
　　不过倒是听说，男人缺了那玩意之后，就会变得越来越有女人味儿，这不男不女的人妖是什么样？想到这常二便蹑蹑回头去找刚刚的队列。
　　那玉人儿此刻还没意识到自己被恶徒盯上，今日他只是替人出来守寻跟在最后一个，方过拐角身体忽然被扼住向后一摔。
　　“谁！……唔”
　　“美人别出声，让爷好好瞧瞧你。”
　　常二嘴角一弯，他果然没看走眼，这小太监真好看，白净白净的，浓粗的黑眉，丹凤眼。
　　“这宫里果然不一样啊，连人妖都这么好看。”
　　这队里的太监发现少了人，一连几声喊寻“李茂！他人呢？”
　　常二对怀里锢住的人奸笑：“原来你叫李茂。”
　　李茂踢了他一脚，一翻身滚到一旁，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要跑，常二当然是追上去心思有趣，不过追到一处一拐角人就不见了。
　　“啊，二公子殿下怎么在这里？”是一个满脸横褶的老太监。
　　“欸！你刚有没有看到一个人跑过来？”常二不客气的问。
　　“老奴只看见您了。”
　　常二不跟他废话，继续准备追到里面找找人。
　　“欸！二公子殿下不能在往里走了，这里面是禁宫。”
　　禁宫就是皇帝的后宫嘛，常二不是不知道，不过听坊间传闻皇帝少惹女色，圈这么大的后宫岂不是白白浪费，想来也许他就是要让天下男人得不到来彰显自己，毕竟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是皇家的，常二行此只能作罢。
　　单单只是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李茂都觉得惊心动魄，本来这一世已经不求男女之欢，竟然差点被一个男人侵犯。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寻欢未果的常二竟然不惜闯入禁宫之罪，在次找到了他，起初他并不知道那晚的狂徒是什么人，只是又被那人禁锢的瞬间想起那种压迫恐怖。
　　“美人，你的香味我十里外就闻到了”
　　到底是李茂这人脑子转的快，借着常二不熟悉内宫兜了他好几圈，最后李茂迫不得已给了常二一榔头，并把人拖到鲜少有人去的景春宫旁的鱼池里。
　　李茂已经是坠泣不止的讲出这些，卫璇季平青二人皆是瞠目结舌，这个常二竟然无耻恶心到这个程度，连个下人也不放过。
　　然而此时此刻，刚刚苏醒的常二也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给常九爷讲自己的委屈，说他被下人勾引又遭暗算，九爷虽然知他秉性，却终究是自己儿子当然是袒护在先，责骂就先放一放。“待会不管谁问你，你都说自己晕厥不知自己在内宫。”九爷嘱咐道。
　　处理完政事，还未等皇帝想起来此事，常九爷携常二便已经来到长安宫来了一个恶人先告状，皇帝的难办之处在于，常九爷刚帮他处理过国事有功，可若不罚点什么又有失帝王颜面，毕竟那可是他的后宫。
　　“这李茂，在那个宫当差？”皇帝问。
　　“回圣上，普通杂役罢了，已经被皇后娘娘唤去问审了。”老太监答。
　　皇帝饶有兴趣的一笑。
　　“也罢，请皇后也过来吧。”
　　卫璇带着李茂来到长安宫，而李茂这一次交代的内容，省去了事情的起源，直说自己撞见常二，不知其身份尊贵以为是刺客，才设计敲晕了常二。
　　这套说辞刚好把常九爷给常二编的瞎话对上，本来一场恶性的图谋不轨就变成了一场乌龙，卫璇虽知事情原委却也知道李茂的顾虑，只是默默听下去。
　　皇帝听罢向卫璇摊开手问道：“皇后觉得此事如何处置？”
　　“臣妾以为，虽然是误会但双方各有错论。”
　　她顿了顿，殿下无声就连坐在一旁的皇帝也只是倾听这，似乎是要她掌罪罚，夸张的讲她行同“废后”这么久，从来没做过惩戒之类的决定，这让她心里惴惴不安。
　　“你是皇后，与朕齐肩之尊，无论说什么臣子都只能接受，不容置疑。”
　　皇帝沉磁的嗓音在卫璇耳边环绕，听似在鼓励自己下决定，却总让人觉得在提醒着什么。
　　“常二公子私闯禁宫鉴其受伤昏厥不知情况，小惩三年内不可升爵，李茂重伤常二公子不敬之罪，罚俸半年，杖责五十。”
　　皇帝轻启唇角笑了笑，他的皇后果然是宅心仁厚，不管常二公子怎么狡辩擅闯宫闱都是死罪，碍于常九爷有功在身，他不想插手。也正因如此才去让皇后定夺。
　　殿下的李茂二话不说跪下领罚，他自知皇后难处，杖责只是为了给常九王消火是非受不可，而常二一旁嘁嘁，被常九王踢了一脚才不情不愿的谢恩。
　　殿内的人该去领罚的领罚，该走的走，忽然冷清下来只剩帝后二人上座，从前和皇后骈坐时从没想过冷场这回事，他们之间从来只是默默的，互不干扰的完成某件事，今时今日竟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上次送你的画，皇后可有品鉴？”
　　“臣妾看过了，笔法如神栩栩如生。”
　　然后，又陷入了尴尬……
　　“明晚你来一趟长安宫，朕有要事与你讲。”
　　“臣妾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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