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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相亲相爱的我们仨)
崔胜澈:“vernon啊,剧院那边的监控看出什么结果了吗?”
崔瀚率:“看到是从李灿和徐明浩对面的大楼照出去的,现在要调室内监控。”
崔瀚率:“找到了,是剧场工作人员的亲属,是个小女孩,还在读初二……”
阳光打在水面上,又亮眼地折射出来,发出粼粼的波光。
车开过大桥,桥上的索塔间隔着,一下一下地将阴影罩在人的脸上。斜拉索从塔上牵到桥梁,支在天边,在光影变迁中,变成连绵不尽的网格,扑天盖地桎梧了别无选择驶在桥面上的过往车辆。
李灿眯着眼。现代人离不开电子屏,眼睛干涩成为普遍问题,他的眼睛也是这样顺应时代的大潮,逐渐不耐光。
有一掠微光出现在敏感的眼底,一纵即逝,李灿将眼睛眯得更紧,向窗外看,崔胜澈在稍后半个车位的地方,驶在并行车道上,正举着一只戴了尾戒的手招摇,还对着他笑。他吓一跳,赶忙将车窗摇上去,严严实实地合上。
“灿很冷吗?”
徐明浩握着方向盘,看了他一眼。
“风吹得眼睛不舒服。”
徐明浩从座位旁边用来装水的槽里拿出一支眼药水瓶递给他,“不含防腐剂的,可以经常点,会舒服一些。”
李灿仰起头往眼睛里一边滴了一滴,清清凉凉,果然好很多。心里憋着太多事郁积出的毛燥感也随之沉静下去些许。
(相亲相爱的我们仨)
崔瀚率:“那个群怎么通报哥迟到了?”
崔胜澈:“……我明明是卡着点进去的。”
崔瀚率:“韩队不就是时刻都守着盯着要抓哥的小辫子嘛,还是小心点好。以后别再睡过了。”
崔胜澈:“我那是睡过了吗?我就是走了条新线路!从桥上走能有大半路程和徐明浩去工作室顺路。”
崔瀚率:“nice!”
崔胜澈:“@李灿你小子!你说说,我为你和你喜欢的那个徐明浩付出多少,我以后还得早起!你小子今天居然看见我就撇脸,还把车窗关上,你小子!”
李灿:“我们不是特别行动小组吗?要是和哥打招呼,徐明浩不就知道了吗?”
崔胜澈:“徐明浩为什么不能知道?”
崔胜澈:“人呢?”
崔瀚率:“哥……他不想让徐明浩知道那就不让徐明浩知道吧。”
崔胜澈:“……”
崔胜澈:“我崔胜澈凭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做事情!”
崔瀚率:“善……善意的谎言?”
为什么不能让徐明浩知道呢?
李灿被问住了。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思考和犹豫就有明确的选择,甚至结果早在它被问出来前已经有了自己清晰的脉络。
最开始,他可能是害怕坦露出过多的底气不足的关心,其间,他感谢这个让他接近徐明浩的契机,又不想徐明浩意识到个中居然存在着什么契机,最后,也就是到了现在,要一直瞒着?还是合盘托出?他面对这样的问题,更加感到进退维谷。
如果冥冥之中有只无形的手将他推到徐明浩眼前,那他更希望就是徐明浩阴差阳错看到的那样,是他勇敢地走向前。如果徐明浩对他亲近、对他温柔,他只期望那里面不要掺着别的什么东西,不要感谢,他讨厌感恩戴德。
人类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成一只蚌就好了,必要的时刻可以将柔软的蚌肉缩进蚌壳,自己缩起来眼不见心里不琢磨就可以当作一切变数都不会发生。
一天过得总是很快,尤其心里被这样那样的事占得满满当当的时候。
李灿自己坐地铁又转了几站公交回了家,徐明浩今天有聚餐,很晚才会回来。这是舞蹈工作室的团建,下课之后,有车的人将没车的人一行行载到饭店。
“不好意思啊,今天没法载灿回家了。”徐明浩还发来了这样的消息。
可是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不好意思的明明是自己才是,自己才是那个每天蹭徐明浩的车还不付油钱的唐突的家伙。一个人坐地铁坐公交回家,不冷的时候可以骑会儿单车,这很正常,天经地义,这才是叫李灿的大四学生该有的生活。
要不是那什么网站上突然出现那样离奇的东西,他的生活到现在都不会发生任何变化,在门口、楼梯间、社区楼底下,在偶然的场合,和徐明浩打招呼,然后擦肩而过,各自奔赴各自的人生。或者楼梯间里的灯坏了,他可以打开手机上的灯为徐明浩照明,借此离他很近很近。
什么是惯常,什么是异数,总该分清楚才是。
他打开点外卖的app,翻看了许久,迟迟不能做出决定。肚子饿得“咕咕”地出声抗议,看什么又都感觉差一点。
他有点想念徐明浩在暖和的厨房里煮出来的面条,有时候是裹着鸡蛋的金灿灿香喷喷的蛋炒饭,也有时候是热腾腾的饭菜,有炒得油亮碧绿的青菜,像果冻一样平整的蒸蛋,还有肉。对了,唐突的无耻之徒李灿不只是蹭徐明浩的车,还蹭他家的晚饭。
“一个人就是吃什么都不方便嘛,买菜也不好买,想吃的很多,做出来一个人又吃不完,灿又不挑食,吃饭又香,简直是完美的饭搭子。”像热水一样善良又温柔地活着的徐明浩还用这样的话宽慰他。
怎么办呐,李灿,怎么才一个多月就这样,好像离了徐明活就没法好好生活……
他在桌子上的台灯下撑着头苦闷地叹气。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响起来电铃声,震得他手肘发麻。是徐明浩打来的,他揉揉脸,吐出一口气,接通了。
“灿啊,吃晚饭了吗?”
“啊?还没有呢,哥。”
“那正好,灿你现在穿件外套吧,我快到小区了。权顺荣订了个超大的包厢,他们都带了人来,这样还空出一些位置呢,我想着带你去吃,都快到小区了才想起来要问问你吃过了没有……还好灿还没吃,我没有白跑一趟。”
徐明浩在电话里笑。
李灿心间炸开一朵硕大的烟花,炸得他头晕脑胀,炸得他所有的冷静理智全都灰飞烟灭。原来有些爱的体量就是无底洞,他以为自己陷得够深,又总还能看着自己不断再往下直直地沉下去。
他一路跑着,飞奔着冲向社区不断有人驶着车归家的小区门栏,那辆车已经停在排着队往里进的人和车后面。
在看得见的范围内他又放慢了步子,心脏仍然在胸腔里狂跳,他憋着长气努力平复自己。越走越近,
可以看清徐明浩低着头在看手机,他抬起袖子,擦擦额角,那里有微微的湿热热的汗意。
很明显,大家带的都是家属,年长的带着爱人和孩子,年轻的和带来的人如胶似漆,也有些人独身。一圈人都抬着头看走进房间的徐明浩和他,眼神里多是探究。
之前见过的两个女老师笑起来,热情地和他打招呼。
徐明浩领着他坐在权顺荣旁边的位置上,然后才按着他的肩膀介绍道,“这是我的弟弟,李灿。”
李灿不喜欢这个称呼,但今天他完全可以放过这一点,愉快地笑着。反正谁也都知道他们不可能是亲兄弟。
工作室的人很会玩闹,只是吃个饭也能吃出既唱又跳的花活。
虽说都不太认识,李灿也被他们逗得频频仰头大笑,笑得太开怀以至于有些嚣张时才蓦地想起徐明浩正坐在身旁,抬手支在嘴边侧过头去瞥一眼,紧急地做些迟来的斯文管理。
徐明浩看着他,用微微抬着下巴的样子笑,正要凑近他说些什么,被几个人强拉了出去做游戏。
从某个时候起,大家都开始目标一致地劝徐明浩和权顺荣喝酒。
权顺荣是敝亮豪爽的性格,不推不拒,将场上的兴致推得更加高涨,徐明浩平时再怎么竖立不擅饮酒的养生形象,这会儿也被一杯接着一杯地灌进肚子里。
李灿也没有能挺身而出给他挡酒的机会,那两女老师连带着另外几个女老师一起把他给抓住了。发现他这个还是学生的弟弟酒量居然还不错后,意志更加坚定,誓要放倒他。
喝得已经有些晕乎乎,不经意间看见徐明浩的位置空着,他抬高了脖子满包厢地找,没有找到,找了个借口,自己也脱身出了房间。
走廊的尽头开着窗,和楼梯下大堂吹进来的风连通形成对流,李灿身上还带着包厢里的暖气,打开房门走出来,被兜头的冷风吹得一激灵,迷迷蒙蒙的酒意硬生生醒了三四分。
他走到厕所去。二楼的厕所很空,没什么人,一目了然地,徐明浩不在里面。
会去哪里呢?
本想着先回包厢拿出手机,出了厕所却迷了路,拐了个弯,然后不知道怎么走了。
这里的几条走廊首尾都连在一起,像个小小迷宫,换个视角就看不出方向。
李灿一边认方向,一边找人,走出不知道多远,在手边的安全通道里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是徐明浩和权顺荣,在紧闭的门另一边,语调都有些拔高,像是在争吵。他不好贸然打扰,退后两步靠在一边的墙上等着。
争执的声音闷在门里的楼梯间,在外面的人只能听出谈话人的怒气不断上涨,分辨不清谈话的内容。
他想推门进去把徐明浩拉出来带走,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里面的两个人互相认识了更久更久,之前在饭桌上言谈玩笑间还透露出许多自然而然的默契,自己突然介入进去,能抱着什么立场?能说些什么?
李灿低着头靠在墙上,他是小心谨慎的人,他瞻前顾后,他习惯提前设想担心很多。
但是他突然只觉得等不下去,脑子里什么想法都一下子褪得干净,抬手握住门把手压下去,朝里用力地推开了门。
徐明浩和权顺荣相对着站在往下半层的楼梯转角平台上,两个人都转过来头,诧异地看着他。
他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他看到徐明浩也没有穿外套,单薄地站在窗户下面。
风吹得徐明浩的头发和衣服上的带子都飘飘荡荡、抖抖擞擞,此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哥一定很冷。
权顺荣往上走,他踩着阶梯向下走,门在身后咣地一声被带上,他没有回头,一直走到徐明浩面前。
哥还是一直看着他,什么也不说地看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不像平时的清明,哥喝醉了,他也喝醉了。
所以他伸出手握住了哥的手,哥也没反应到要挣脱。
“哥的手真凉。”
“灿的手也很凉。”
“我找哥找了很久。”
“为什么要找我?”
“……”
“哥为什么和他在这里?为什么吵起来了?”
徐明浩抽回了手。冰凉凉的触感,哥用一双手将他的脸托了起来,“抬起头跟我讲话。”
那张日夜思服的脸近在咫尺,稍微倾身就亲吻得到的暖昧距离,不错眼地正看着他。
酒意莫名地重新升腾,李灿脑子里的什么弦都断掉,只是遵循着肌肉的机械记忆又重复一遍,“哥为什么和他在这里?为什么吵起来了?”
“因为……因为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因为他想散伙。”
他为什么会想要散伙?怎么会有人想和哥散伙?李灿成了失语症患者,想法都闷在肚子里,还以为自己说了。
太近了,自己带着酒意的鲁莽步子,创造出这样危险的情景。两人气息相对,李灿竭力自制,视线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哥的嘴唇上飘。
再久一点,如果再久一点,他一定就会酿成大祸,会让局面不可挽回。
徐明浩率先打破僵持,“实在太冷了。”
然后拉着他往楼梯上走,出了安全通道的门,一路顺畅地回到暖和的包厢。
可是不可挽回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不能试一下不可挽回?李灿在回程中不言不语,一半心思庆幸着,一半心思又全是疯狂的遗憾。
没剩几个人一滴酒也不沾,大部分都醉得歪歪倒倒。中途出去得以醒了下酒的权顺荣和徐明浩叫了几辆顺风车,塞进去些,又送走几家自己还能开车的。门口逐渐走空,只剩下三个人。
权顺荣站在台阶上,两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用脚尖点点地面,“你再考虑下,我应该还是不会改变想法。”显然,他是在对徐明洗说话。
徐明浩什么也没说,只是拥紧大衣,侧头看着马路更远的路口。他叫了代驾,快到了。
一辆车在权顺荣面前停下,驾驶座的车窗摇下,里面坐着的是和权顺荣长得有些相像的可爱女生,探出头来笑着跟徐明浩打招呼。权顺荣上了车,车子便开走了。
那辆车原本停着的地方马上又停下一辆车,从车的后座下来一个年轻男人,手里举着手机,疑问地看着他们。徐明浩走上前,将车钥匙交了出去,引男人走到停车的地方。
男人将车开到路边,徐明浩俯下身,凑近驾驶座说了几句话,然后这辆车也被开走了。
李灿懵懂地愣在徐明浩身后,他们俩还都没上车呢!
徐明浩回过头来,脸上是好看的笑意,“步行回家是半个小时的路程,能走吗?”
今晚的月亮很近,月色很美。
徐明浩不允许他落在后面,所以他们并排走在一起。地上的影子也互相之间挨得很近,被路灯拉长或者缩短,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一对相爱的人。
起初没人说话,只是吹着风,肩膀时不时碰到一起。大概走出几百米,两人突然都转头,离奇地对视到一起,然后一齐笑了出来。
如果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起走在月色照耀、行人寥寥的马路边,他们会说些什么呢?
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交相辉映地挂了满天,他们可能会接收到这个预示,谈论明天一定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路灯几米地间隔着,黄澄澄地支在头顶,向远处连绵成明亮的绶带,前方的柏油路是一个坡,闪着灯的小车驶进视线,像是从天上来,他们也许会一起感叹这座城市真是永不休眠。又或是路边高楼熄灭了一座窗口里的灯,但还有更多窗口亮着,透露这样那样的生活,有方言腔调的吵闹,儿童幼稚得让人恨不得帮着揍一顿屁股的尖叫,他们该会讨论众生百态,抱着自己的期待小心触碰试探对方的期待。
这都是李灿所能想到的,如果他喜欢的是一个女孩,他就会无师自通地尽数使出来。
可是他放在心尖上挂着的是个男人,是比他大两三岁,却总自以为比他大二三十岁的这种男人。
该说什么?聪明的孩子会知道这种情况下谈话的主导权不该握在自己手上。
李灿安静地聆听徐明浩讲他自己的生活。关于舞蹈,关于画画,关于喝茶,哥还喜欢冥想,果然怎么说都是和一般年轻人的取向背道而驰的求静。
凑巧的是,李灿也不是什么一般的年轻人,他是什么都能接受,什么都想尝试的年轻人。如果哥喜欢静,那顺理成章地,他就是更喜欢静的年轻人。
徐明浩会问,“你呢?”“那灿喜欢什么?”“灿也会这样想吗?”
那时他就会殷切地接住哥抛出的橄榄枝,给出无论精确与否但一定适配的答案。
所以嘛,“所谓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爱情可不管什么三观迥异、门户不对、立场对立,它真的降临的时候,真是毫无道理,让心中取向变成心之所向。
爱上徐明浩之前,李灿甚至不会想到自己将来要爱上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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