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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1
雨不知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叁朗道口,桑榆一行人缓缓出现。
桑茉儿站在张氏身边,老远瞧见,忍不住上前几步喊了一声。远处的人像是没有听见,低头往前走着,交谈着什么。直到身边矮些的男孩拉了拉桑榆的袖子,她这才朝这边看过来。
安阳给小印解释了一通他昏睡后发生的事,他整个人心惊胆战,驾马时的惭愧又涌上心头,堵在心口。桑榆并没再想这些,脑海中萦绕着自己最后下车前偷偷窥见的死人脸。
直到看到阿姐,才小跑着到跟前行了个礼,对着张氏喊了一声母亲。
小印和安阳行过礼后站在一边。
时至今日,拥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桑夫人撑着笑,看着姐妹二人拉着手说着问候的话,自己站在一边,那种始终无法融入的隔阂感又开始抓心。
“昨日等你许久,今早我让小厮去城外接你,见到你的马车,没见到人,急死我了。”
“昨日突然身体不适,在客栈休息了一晚,今早马车出了故障,便搭了人的车顺路回来。”
两人解释着,旁若无人。
桑夫人瞧了瞧半年未见的“女儿”,又看到旁边站着的乐然,开口问:“这是谁家的孩子?”
桑茉儿这也才注意到。
桑榆省略许多,只说是路上遇到的孤儿。
桑茉儿顿时心疼,爽快的应下她来照看。
旁边的桑夫人表情淡淡,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盯着乐然,看了许久。
桑守礼参加完早朝忙到傍晚,归家途中被翰林院的王仕读拉去喝酒,等到天大黑才回府。桑夫人在前厅等他许久。
白日和两个亲姊妹扯着笑吃饭叙话许久,又忙里忙外吩咐人给桑榆收拾住处。
嫁进桑府续弦八年,劳心劳力,这半年眼看着整个家庭融洽和美,无甚隔阂,在二女儿回来之后好像又回去了些。本想和丈夫好好说道一番,却看到满身酒气走路都不稳当的桑守礼,气不打一处来,却只能忍在心里,不好在老二刚回家就发作。
小印和安阳领着乐然去了住的地方。
西厢,桑茉儿坐在桌边,把玩着茶杯。桑榆在一边,收拾着包袱里的零零碎碎。吃过饭,和张氏聊了聊天,她逐渐忘记了马车里那张脸。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各种小玩意儿。”桑茉儿撑着胳膊看她。
她把几件衣服拿出放进箱子里,在箱子底翻出了几本书。
“是你以前看的,瞧你喜欢,搬宅子的时候就顺便带过来了。”
是有人送她的话本。
她笑着把书拿出来放在一边,合上了箱子。
“阿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念叨。”桑榆看着她冲她笑,觉得她消瘦了不少。
桑茉儿不知怎得有些鼻酸,眨了眨眼,“才半年,就好像过去了很久。”
“你在路上,去不少地方玩了吧。”桑茉儿不想那么伤感,转问。
桑榆点点头,开始细数自己去的几个地方,带着小印和安阳吃的东西,还有那个昆腔一绝的戏子。
以前阿娘最喜欢听戏。
“让乐然跟着常侍,应该可以的吧?”桑榆突然问。
白日请大夫看过乐然的伤,开了一些外伤药。
最初,桑榆想让他留在桑府做事赚些钱,甚至要送他去学堂读书,等以后离府也好自谋生路。但乐然选择了不一样的路。他想学武。
“要和印哥哥一样。”
她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放心,常侍别的可能不太行,但教人学武还是可以的。不会饿死。”
桑茉儿觉得,自己这个妹妹太善良了。
“世上的孤儿可不只他一个,难道以后你要遇一个救一个?
“今日看继母的样子,像是不太情愿。
“日后可别这么冲动,万一她到父亲跟前说些什么呢?”
桑榆摇摇头。
“阿姐,我想救一个人,只是因为我想救,有的时候我也会和别人一样冷眼旁观,我也不在意他们愿不愿意。”
因为省略了万流镇的事,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想法,她要救,是因为那个时候小印的善良影响了她?还是因为那孩子向他们报了信?
如果家里不愿留下乐然,她自有别的办法。
好像,如果她感受到了那么一点善意,她也会去为某些人善良一回,勇敢一回。
仅仅因为几文钱盯上他们的地头蛇,拦下马车弄晕小印又替他们杀贼的黑衣,还有那个带着一堆侍卫又甩开一堆侍卫用马车藏尸的奇怪“大人”,她不自觉地被绕了进去。她不过是赴了一场风尘,除了救出一个孩子,偷过,不,租过一辆马车,她没杀人,道德上和行为上她没有任何问题。至于马车里那人的尸体,她从来没见过,也绝对不会见过。
桑茉儿又说了几句话,见桑榆站在一边发呆,以为她因为张氏又生了闷气。
“榆儿,父亲冷心,张氏面子上也做得过去,你别往心里去,至少在外人眼里,我们还是一家人,免得又被旁人说了笑话。”
桑榆回过神来,她理解桑茉儿的意思。
正想开口再问桑茉儿的婚事,门口有人探了进来。
“二姐?”
是桑安渠,父亲与张氏所生。
不过七岁,身形细长,面如珠玉。
他手中捏着一个长形盒子,见到两位姐姐,行了行礼。
“二姐,我刚下学回来,听说你归家了,来看看你。”
小小年纪,说话却自然有礼。
桑榆点点头,桑茉儿拿茶点递给他示意他坐下吃。
他将手中盒子递给桑榆,“二姐,半年未见,你怎么更圆润了些?”
桑榆还没来得及打开盒子,听了这一句,拿起手边的书轻轻拍了他的脑袋。
“这叫丰腴。我在外,吃了不少好东西。不像你,和以前一样还是个瘦猴儿,没有男子气概。”
这是桑榆以前常揶揄他的话。
桑茉儿在一旁笑,她不觉得桑榆丰腴,只是很久之前太纤弱罢了。
转眼看到盒子里是只毛笔。
“这可是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托人买来的狼毫毛笔,不知真假,我试用过,很好用,就当姐姐归家的重逢礼吧。”
桑榆收下,转身在包袱里翻出块玉,用手擦了擦,“这玉是路边买的,可比不上狼毫,还未打磨,你自己看要打成什么吧。”
安渠拿在手里看老半天,嘻嘻哈哈。
桑茉儿和桑榆两人对视一笑。
她们俩从不在意这些,这屋里的茶具、首饰、新衣服都是桑茉儿提前备好的,桑榆从外地带回来的药材和胭脂也早就放在了桑茉儿房里。
半年未见,想说的话太多,零零碎碎,也说不清了。
桑茉儿的婚事,桑榆在第二天清早才得知细节。她半年前离家去洛阳前便见过不少媒婆上门说亲,起初,桑守礼挑挑拣拣指望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大女儿能嫁进高门,最好是能结个对自己的官途有帮助的亲家,只是后来,桑榆被退了娃娃亲,桑守礼被降了职,关于桑家女儿的风言风语引来了诸多因果倒置的事,桑府名声变得稀碎。桑茉儿从没和她在信里提过后来如何波折,唯一提到的,也只有最后明威将军府的嫡子破除万难要迎娶她阿姐的事。
桑守礼擦了擦嘴,“榆儿最近多陪陪你阿姐吧,年后你阿姐就嫁过去了,你们姊妹两个,交流交流感情。”
张氏在一旁瞅着两父女看。
两人和之前,一般生疏。
“知道了,父亲。”桑榆应了应,就看着那人带着小厮赶着上朝去了。
明威将军崇信,跟随建威大将军征战过蒙古,建功不少。他的儿子崇净,从小跟着父亲练武领兵,凭自己本事从底下摸爬滚打起来,虽还是个正五品武德将军,但前途不可限量。只是那人,已有两房外室,桑茉儿口口声声所说的真情,桑榆还从未亲眼瞧见过。
而后的日子,一如当年。
桑茉儿跟着张氏管着府里的大小事,桑守礼日日早出晚归,桑榆和以往一样清闲,时常躲在书房里看书画画,偶尔出门在书肆、戏馆待个半天,或去常荣镖局看看乐然,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在京师这样的地方,待嫁的闺阁女子,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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