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

　　山里小路崎岖，石子居多，萧绒笙在第六次滑倒被保镖扶起来的时候彻底爆发：“这什么鬼地方！没景可拍了吗要来这深山老林！老子不干了！”
　　保镖艰难抱着他的腰：“再忍忍好不好，很快就到取景地了，忍一忍。”
　　“你半小时前也是这么说的！”萧绒笙怒不可揭，罢工了，死活不走。
　　他们这次拍的是部双男主仙魔爱情短剧，叫做《难渡》，萧绒笙是男主之一，扮演程奉屿，是个大魔头，深山里蹦出来的魔头子，也不知道这山有什么魔力。
　　而另一个仙兽澜溯的扮演者黎尘，是个十八线的小明星，脸长的清新脱俗，倒是挺适合演这个，就是不知道演技如何。
　　黎尘不怎么运动，皮肤白的发光，额头冒着汗，一步一喘的爬山，也没怨言。
　　十八线没有经纪人，没签公司，自然也没给配，慢慢上来了，看到萧绒笙的队伍，他疑惑看着这队人马，怎么不动？
　　萧绒笙经纪人看到他，没反应，不搭话也不驱赶，黎尘问了句：“不走吗？”
　　“走你大爷，这是人爬的山吗？”萧绒笙倒是不客气，对方白白净净的，比他矮了有十厘米，细胳膊细腿看着就没劲。
　　“哦，”黎尘推了推无框眼镜，“那你歇着吧，导演和拍摄组都是三四十的人，就比我们早出发五分钟，人家已经到了，怎么你半路就不行了呢？”
　　不行？居然说我不行！！
　　“谁不行了，啊！有本事比赛啊，我肯定比你先到！”萧绒笙无法容忍质疑。
　　“唔，我不信，你就是不行。”黎尘笑着勾勾手指，“小朋友，加把劲哦。”
　　“……”萧绒笙愤怒值报表，恶狠狠的盯着黎尘的背影，恨不得把人肢解吃下肚，“梦姐，我们要超过他！”
　　经纪人梦姐：“……”
　　黎尘这人，激将法用的真好啊。
　　导演吩咐好搭棚架摄像机，前面是座老旧的草棚屋，旁边堆着干柴，屋前架着口大锅，锅里咕嘟咕嘟烧着水。
　　人来全了，筹备许久的开机仪式正式开始，走完手续萧绒笙四处乱逛：“梦姐，看见今天挑衅我们那小子没有？”
　　“先说好，别找人家麻烦，”梦姐举着酒杯，“在茅屋里看剧本呢，人家多用功啊，再看看你，不听话的混小子。”
　　萧绒笙童星出道，演过电影电视剧数不过来，粉丝也习惯了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毕竟有颜值有身材有演技，还求什么呢，知足了，都是佛系粉。
　　梦姐时常头疼，娱乐圈改朝换代快，大家的爱好也跟着会变，出道了太多脾气好亲和力强的小星，萧绒笙这种娱乐圈另一股流的存在就容易过分突兀，关注多了议论就多，就怕哪天和别人打起来，根本不占理，当皮孩子的老母亲非常累人啊。
　　黎尘不喜欢热闹，在茅屋里就着油灯看剧本，了解故事大纲，还做了笔记，毕竟是第一次出演男主，啊，男主之一，还是有点紧张的，出错越少印象越好，以后要找资源就容易些，多多努力总是好的。
　　“黎尘！”萧绒笙推门而入喊了声。
　　把人吓一跳，黎尘惊恐抬头：“你有病吧，嗓门大出去吼啊！”
　　“谁让你招惹我，还看剧本，我从来不看剧本，到时候背该背的台词，找好感觉一镜到底，多容易，还看什么？”萧绒笙十分不理解他的行为，并表示不屑。
　　“哦，”黎尘合上本子，“所以萧影帝拍了这么多年电影电视剧，没一部记得内容的？”他摇摇头，“不行哦，这样很快就会过期的，粉丝问什么你都不知道，谁还会喜欢你啊，不好的习惯要改。”
　　“少管我怎么做，用不着你教！”萧绒笙很不服气，“你多大啊就想管我？”
　　“比你大两岁啦，你比较高。”黎尘看着笔记，默默记台词，找语气。
　　这话萧绒笙很受用，之后他发现自己和黎尘意外聊的来，便总是过来烦他。
　　黎尘也不烦，这会儿他正在做妆造，这是澜溯第一次出场，造型非常漂亮。
　　仙兽，食天地灵气而生，装造就必须仙气，毕竟不食人间烟火气，得脱俗。
　　柔顺的白发上有一对鹿角，还带着柔软的耳朵，眉眼温和，双眉间画着一道蓝色的印记，戴了浅蓝色美瞳，套上衣服，简直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可把萧绒笙看呆了：“天啊！”
　　手上还得做指甲，黎尘乖乖坐着，看他老年痴呆一样看着自己：“傻了吗？”
　　“快了，”萧绒笙摸摸鹿角，又摸摸耳朵，“好好看，你真的超级适合这个扮相，换个人我都觉得差点意思！”
　　“谢谢你的夸奖，离我远点！”看他就要踩到衣摆，黎尘把人赶走，澜溯的衣服都是往仙气飘飘做的，一层层薄纱，飘起来好看极了，就是太容易脏了。
　　“没事，这仙兽挑剔的很，衣服换的勤，还不重样，没脏都得换的，脏了也没事，不用太在意。”服化道老师说。
　　化妆师在给他整理头发：“你真的只是十八线小明星吗，这五官不应该啊，怎么着也得是二三线的了，这么帅气。”
　　黎尘难得不好意思，摇摇头没说话，他最近才出道，这是第一部戏，没有作品可不就是十八线小星吗。
　　“凡事都有个过程，说不定这部戏拍完之后我就大红大紫了。”黎尘说。
　　“我可等着了！”化妆师展颜笑开。
　　“小黎好了吗？”导演呼唤他。
　　黎尘赶忙出去：“好了好了，等我酝酿一下情绪……OK，可以开始了。”
　　——
　　从那林子中出来，连人带景美得像幅画卷，男子收了头顶上的鹿角与耳朵，倒也像个正常人的外相了。
　　许是太久没见过人间的太阳，澜溯抬手遮着倾泻而下的日光，肌肤若雪，细腻的能掐出水来，任谁看了都难自已。
　　一袭白衣裹身，出尘的君子气质已将外人迷的失了魂。澜溯挑着笑，来了这极乐之地——百艳楼。
　　此番出谷，不只是为了找魔头亲近亲近，也是为了寻一缕良缘，入红尘，便生因果，他还未尝过这因果是何滋味呢。
　　百艳楼地处繁荣街市，进进出出不少多财公子，这地是个销金窟，且待他进去瞧瞧是何等销金又销魂。
　　“小公子模样生的俊俏，身上银两可够啊~咱们这地儿啊，好瞧的姑娘可多着呢~小公子莫要害羞，我带你瞧去！”
　　妩媚的女人领着他往里走，若他所料不错，这人应当就是百艳楼的老鸨，摇着小扇子，时而遮挡脸颊同他说笑。
　　澜溯应和着，余光瞥见一人，约莫十五六岁，身着黑衣斗笠，在这美人宦官杂乱的大堂里，挑了角落处，桌上放着几碟小菜，独自饮酒，颇有侠客风范。
　　轻飘飘的，眼神就和澜溯对上了。
　　啧，原来是魔头啊，还是个嫩小子，听说原态是条丑陋不堪的黑蛇，还生了怪异犄角，坠地当日克死爹娘，幼时玩闹克死兄弟姐妹，近身过的人都没好下场。
　　天生的灾星，祸国殃民，当杀。
　　若不是预测到他今后的日子会愈来愈疯，霍乱了江湖，危及他世外仙族，他澜溯可不愿意多管这小子闲事。
　　看这尘世乱糟糟，澜溯心里有一万个小人在捣鼓坏点子，既然这小魔头还没长大，不如趁此机会，带回去好好调教，说不定将来还能任吾驱策！
　　澜溯一握拳，好，就这么干！
　　而后转头丢下老鸨，去找了小魔头。
　　老鸨：“……哪儿去了？”
　　小魔头程奉屿：“？？？”
　　哪儿来的小公子，笑得这般好看。
　　澜溯拉着他手腕，把人带起来。
　　“你和我走吧，一个人在这吃酒，看着怪可怜的。”小公子笑意绽开。
　　程奉屿：“……？”可怜？？？
　　但是，被人握着手腕，还挺舒服的，干燥温热的手心贴着微凉的皮肤，程奉屿心底升腾起诡异的满足感。
　　——
　　“好！可以了！”导演朝黎尘竖了大拇指，练练夸赞，“我这是挖到宝了啊！一次过！精彩绝伦啊！”
　　“绒笙也不错，第一次尝试这样的人设吧，程奉屿是个偏执狂，也就是病娇，心理不正常，所以内心戏很多，你要多研习剧本，熟悉掌握人物特点，都休息休息吧，很不错了！值得鼓励！”
　　黎尘伸了懒腰，坐下看剧本，萧绒笙不知为何坐到他旁边，拿了他手上的书。
　　“干什么？”黎尘莫名其妙。
　　“不干什么，就看看。”萧绒笙也真就是看看，翻几下丢回去，“没意思。”
　　黎尘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那你干什么有意思，你想干嘛？”
　　“程奉屿是病娇，我又不是，他那种心理我又没法感同身受，好容易出戏。”
　　萧绒笙有点郁闷，他不怎么看剧本，一直是凭感觉演，演出了个影帝的名号，没想到这个本子，连感觉他都找不到，他代入不进去，没感情，就会很僵硬，唉。
　　“这个啊，”黎尘有点懂他在烦什么了，“你看一遍剧本下来，不懂的再来问我，我给你解释。”
　　“你懂？”萧绒笙挑眉。
　　“原来你是病娇。”
　　黎尘：“……你想多了。”
　　萧绒笙一脸“我懂”的表情。
　　“哼。”黎尘不理他。
　　两人坐一起看剧本，等了很久，没到他们的戏份，但也没开始其他人的，好奇怪，黎尘看向导演那边，围了很多人。
　　他望着，忽然看到某个熟人，脸上笑容绽开，扔了剧本奔过去，喊了他一声。
　　那人闻声侧头，看他冲过来，微微屈膝张开双臂迎接，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汀总！”黎尘扑到他怀里，熊抱在他身上，乐不可支，“你怎么来了？”
　　谢汀就这么抱着他：“来看看你。”
　　“呜呼，我好开心！”黎尘笑着。
　　“嗯呢，感觉到了。”谢汀点头。
　　萧绒笙看着二人慢慢走近，起身低着头：“汀总好，久闻大名，真人好帅。”
　　谢汀被这恭维逗笑：“这些漂亮话就免了，好好把戏拍完，大红一把，才是正经事，你们忙，我就是来这看看玩。”
　　导演交代了几句就走了，三人坐一起又拿起剧本，谢汀让他们讲讲人物性格。
　　黎尘想了想：“澜溯这个人，胆子很大，爱玩，敢赌，运气锦鲤，杀伐果断，明辨事理，差不多是这样的吧。”
　　萧绒笙没想太久：“有人对他好，他就豁出所有去对那个人好，病态的喜欢澜溯，心理阴暗，腹黑大佬，就这样。”
　　谢汀点点头：“理解还行，现在市面上这一类型的电影电视剧不少，只是我们这个题材比较特殊，双男主，爱情，我们要突破，要抓住时代核心，去演绎能够成为观众心中难以释怀的精彩剧情。
　　“我和悦遐娱乐的老板打了赌，同题材同类型的剧本，谁的收视率更高，谁就赢，他那部剧起名《奈何桥邂逅》，和我们《难渡》同一天开机，主角是当红小鲜肉，一个叶景，一个池幸，都是炸药脾气一点就爆，你们应该知道他俩，开机预告刚放出去就建立了CP楼，热度很高。
　　“加上百合副CP，也是一线明星，许一听，陈灿，曾一起出演《薄荷之夏》百合校园剧，名气不小，所以啊，咱们对手好强大的呢，不过我们也不差，一个知名影帝，一个流量小生，不怕不怕。”
　　黎尘震惊：“你怎么能和悦遐娱乐打赌啊，他们多少年的老公司的，汀总，我知道你有钱，但是也不能这样玩吧，你投了多少，赌了多少？”
　　“投的还没定数，全程资金我负责，放着胆子用设备，不在怕的，打赌那边呢不多，下一赌十，一百万，输的那方赔十倍，也就是一千万，你们好好拍，融入角色，不要有压力，知道了吗？”
　　“怎么可能没压力啊！”黎尘崩溃，“我们良心过不去啊，一千万可不是小钱啊！汀总，实话实说，别骗人，你们是口头玩笑，还是纸质协议，嗯？”
　　“唉，原谅你们拍戏没时间看手机消息。”谢汀很平静的看着他。
　　“签的纸质协议，白纸黑字，签名画押，红手印都按了，不过你小子回国入团出道接戏一条龙，我要不是跟这项目都不知道你做的这些好事，和我讲良心，你摸着你胸口老实说，你有过那东西吗？”
　　黎尘皱皱鼻子，一脸尴尬：“我这不是想出名了再和你说嘛，省的你反对。”
　　萧绒笙在一边看戏，有点好笑。
　　沉默一阵，黎尘皱眉：“但是这个题材会不会太敏感了，我看过几次剧本，这里面还有……有吻戏，尺度也挺……”
　　“哈，”谢汀笑出声，“没事，这个不会实拍，借位要个氛围场景给观众留下想象空间就行，尺度大点也不怕啊，阿尘你不是直男么，两个直男擦不出火花的。”
　　黎尘耳朵红了：“你又不知道我！”
　　“哦，原来不直啊，你早点说我就直接捧你做影帝了，包养你~”他笑道。
　　黎尘服饰上有两条丝质飘带，谢汀指尖勾起一条握住，轻轻扯他靠过来，黑亮眼瞳中的人像忽然逼近，他怔愣不敢动。
　　萧绒笙直接惊呆，超出认知范围。
　　“怕了？”谢汀歪头退开，支着头，指尖缠绕着鸢尾蓝色的发丝，神情惬意。
　　“不，不是，”黎尘回过神来，“汀总你这，太突然了，受不住受不住！”
　　“帕维尔要有你一半礼貌，他也不至于每次出来都要挨一顿打，”谢汀看着黎尘乖巧的面容，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好好拍戏，把剧本吃透，融入角色，多余的不用理会，我会经常来探组，要是被我发现偷懒，或者NG次数过多，有惩罚哦。”
　　萧绒笙探头：“什么惩罚？”
　　谢汀笑眯眯的，明显不怀好意：“叠加惩罚，一场戏NG三次，罚款五百，NG五次，请剧组吃饭，有下一次就翻倍。”
　　“一场戏要是NG五次以上呢？”黎尘问，“有些全景打戏很难拍的，汀总。”
　　“特殊情况除外，对手戏NG五次以上不太可能，没找好情绪先不要开拍，别费时费力拍一条条花絮，用不着。”
　　“OK，明白，汀总放心！”黎尘笑。
　　萧绒笙郁闷了：“程奉屿这个人物性格偏激多变，我现在都还没能掌握。”
　　“哪里不好掌握？”谢汀问他。
　　“好善变，情绪变得好快，对待一个人，好比他给女娃娃一串糖葫芦，因为女娃娃的礼貌懂礼而给，忽然又提刀把女娃娃砍了，挖走灵核，我不理解。”
　　“你没读完剧本。”谢汀直接道。
　　萧绒笙面露窘迫：“我在读了。”
　　“你应该在开机前把剧本看熟，在拍戏过程中慢慢吃透，你这样就比他人晚一大步了。”谢汀没有再说笑，“我知道你拍戏的习惯，现拍现背对不对，那我从现在开始要求你改掉这个习惯，不管你之后接的是主角戏还是配角戏，都要好好看剧本，好好了解这个故事和你的角色。”
　　萧绒笙受教，从耳朵一路红到胸口。
　　“我不是在骂你，你和叶景一样大，甚至比池幸大一岁，我探过《奈何桥邂逅》剧组，悦遐娱乐老董聂广山负责所有开销，和我们不相上下，他的演员很努力在学习，老聂之前干导演的，专业指导。
　　“我只是业余，但我从不觉得我们比谁差，绒笙影帝名号不假，阿尘在国外上学期间也拍过不少电影，努力一点，把戏拍好，很简单的，之后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了，你们不需要有负担，只看当下。”
　　“但我还是不懂呢。”萧绒笙脸红。
　　谢汀笑了下：“正常，等你读完剧本就会发现，程奉屿只是一个比较敏感，渴望被爱的大男孩，女娃娃抓裤脚求他买糖葫芦，他买了，故意举高逗小孩子，在这里剧本里有写，女娃娃没有眼瞳，这代表什么，她是个吃人魂的猎手啊。”
　　“怪不得手起刀落，不见滴血，我怎么没看见这描写呢？”萧绒笙皱眉。
　　“你认真看，一字一句看，用心看，不要赶时间，就什么都不会漏掉。”谢汀不急不缓教小孩，短促笑一声。
　　“切记，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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