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苦尽甘来 与你讲讲来时的路

　　这天晚上，刘凡帮姗姗收好档口。
　　“明天...”刘凡在一旁支支吾吾，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
　　“嗯？什么？”姗姗收拾着。
　　“明天是腊八节...在...云溪镇里的小庙里有腊八粥可以吃...”
　　“嗯？”姗姗停下手上的活，“腊八粥？”
　　“嗯...你要不要一块去...”他回头一脸期待的看着姗姗。
　　姗姗偷偷地笑着，“好哇，那我明天让兰姨帮我看一下外婆，我们就去吃腊八粥！”
　　刘凡开心的掩盖不住，跑过来姗姗面前，“嗯！听说那边还可以看到明山市最美的夕阳！我们一起去看看。”
　　姗姗点点头。
　　...
　　...
　　这座寺庙不大，庙顶上铺满了琉璃金碧辉煌，屋脊上雕刻了好多仙人，栩栩如生。人们排着长队，只为在那颗由整木雕琢而成的观世音菩萨像前三叩大拜，祈求平安。
　　因为院子比较小，更显得院中的几棵菩提树硕大无比。
　　他们走进院子，拜完佛吃完腊八粥后，两人有说有笑的走着...
　　姗姗耷拉的手悠哉的散着步，忽然，她被眼前那棵被宝牒缠绕许愿树吸引。
　　刘凡正跟姗姗说得开心，可却迟迟不见姗姗回复...
　　他发现在一旁的姗姗也没有跟上来，回过头一看。姗姗正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棵许愿树...
　　“走吧！”刘凡眼神朝许愿树看了看。
　　...
　　“谢谢爷爷！”姗姗接过小卖铺爷爷的宝碟绳。
　　“把心愿写在上面，一会挂上去时记得在心里默念一遍！愿望就一定会实现的！”爷爷说道。
　　...
　　“写好了！”刘凡开心的拾起宝碟绳，还故意避开姗姗的视角。
　　“这么快，给我看看你写了什么！”姗姗凑过去想看。
　　刘凡立马把宝碟绳护在心上，“诶！不能看！让你知道就不准了！”
　　“哼！那我也不给你看！你一会别偷看我的！”姗姗也扭过头，走向许愿树。
　　他们各自挑了一个地方系上他们的宝碟绳...
　　“对了，还要默念一遍！”姗姗呢喃着。
　　……
　　老爷爷在一旁的红豆树下乘凉，只听挂在红豆树上的两个红绳铃铛直响……
　　老爷爷往后瞅了瞅铃铛，又看了看刘凡和姗姗。他起身把挂在红豆树前的两条红绳取下……
　　“来，这个是红豆树送给你们的。”老爷爷把红绳铃铛递到他俩手上。
　　他俩相视一笑，爷爷也笑了……
　　……
　　太阳慢慢准备下班，两人戴上铃铛后步行到云溪镇的小桥上，听说这里可以看到明山市最美的夕阳。
　　“好美，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夕阳。”刘凡双手达拉在桥石栏上，心想……这么好的机会，我要不要跟她表明我的心意呢……
　　然而还没等刘凡先开口……
　　“我春节要去北京了。”姗姗脱口而出，“我考上了北京大学，打算带着外婆去北京！但是…但是我舍不得你。”
　　刘凡一下子呃住，“北…北京大学？这么厉害！不错嘛姗姗！我支持你！”
　　“可是，可是我舍不得你。”
　　“……我会等你回来，而且！我放假可以去找你啊！”
　　“阿！真的吗？”
　　“恩。”刘凡看了看远处，脑海里给出了回答，我已经决定了，你去哪我去哪。”
　　“你说，它下山的时候会不会舍不得这个世界。”姗姗盯着夕阳发问。
　　“那要看它在这个世界上是否有留念的东西。”
　　姗姗侧过头看着刘凡，她轻轻的用手指头触碰了一下刘凡脖子上的勒痕，“当时…疼吗。”
　　刘凡也侧过头看着姗姗，他犹豫了许久……因为从来没有人关心他疼不疼…
　　“一开始也没疼过。”
　　姗姗没再回话，两人只是静静的看着夕阳。
　　许久后，刘凡开口了……
　　回忆一幕幕在脑海里上演。
　　“三岁那年，我生了场病，我妈着急上医院路上…出了车祸，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去世了。”
　　“从那开始，我就是个凶手，害死我妈的凶手。我爸没有给过我一次好脸色，一次都没有…每天喝完酒回家不是莫名其妙打我一顿，就是毫无缘由就把我作业撕了，读书就把书撕了…吃饭就把桌子掀了…我要是在睡着的话，他就把我从床上拽起扔到地上。”
　　“而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骂过我一次，就是安静的进来把我打了，他的气就消了。”
　　“因为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年纪太小了，还不认事，一开始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对我…后来听说了，都说是我害死我妈的，我才知道，我得莫名挨这打一辈子了。”
　　“脚上的疤是五岁的时候，我放了学回家准备洗澡，我把水放好了在洗手间，人去煮饭了。等我回洗手间准备洗澡的时候，我脱完衣服…看着桶里冒着烟滚烫的水，我丝毫不犹豫咬着牙根把腿伸进去了……因为我看见了，我看见我父亲把我桶里原本放好的水倒了，把…把烧开的开水倒进我的桶里。脚上的疤是这么来的……”
　　“脖子上的勒痕…是十二岁的时候，我爸找了个新老婆，和我爸一样…都巴不得我不存在，后来…他们的梦想就实现了。”
　　“有一次晚上，我捡完瓶子回家…拿钥匙进门时，误撞了他们的好事…我吓得马上把门关上，想跑下楼…却被我那个后妈揪着头发抓上楼去。她先是打了我几巴掌，又往我肚子踢了几脚……你就应该跟着你妈去…我真的恨不得把你弄死…”
　　“…打死我你也代替不了我妈。”
　　“兔崽子！你！……活腻了！”恼羞成怒的她把我按在地上…用力的掐着我的脖子…我那个时候的脖子，估计只有她胳膊细。她见我还挣扎，就喊我爸过来一起帮忙。”
　　“我看见我爸的时候，我就不动了。那一刻…我好像真的离死不远了……”
　　“他们见我不动了，就找个麻袋把我装起来，把我扛到桥洞下的垃圾堆扔了。幸好，幸好那里垃圾够多，扔的时候没把我脑袋摔着。”
　　“等确定他们脚步声离开后，我才敢睁开眼睛……你一定无法想象，我当时有多想死，为什么还活着…因为活着才会痛苦，才会被折磨。活着就是错的，我不应该活着……最应该死的人是我。”
　　“后来，他们离婚了。我爸才算肯正眼看我一眼…可还是经常打我。再后来，我当上了警察，再后来…我就遇上了你，人生也算步入正轨。”刘凡看着夕阳，叙述了一切。
　　姗姗看着刘凡，泪花渐渐落在她脸颊上。
　　她缓缓的伸出手，用手指头肉垫轻轻的碰了一下刘凡脖子上的勒痕，“不疼了，别怕。”
　　刘凡侧过头，眼泪落下……
　　夕阳会眷恋世间万物，因为万物生长需要它。同样，没有阳光的万物，又算得了何物。
　　晚风一起，两人手上的铃铛绳奏起了曲子……
　　……
　　回到杂物房，外婆在一边已熟睡。姗姗轻轻在包里拿出本子，她翻开一页又一页。
　　她拿起笔，在这一页上写下了刘凡二字。
　　（北京计划——外婆——姗姗+“刘凡”）
　　……
　　……
　　第二天早上，姗姗正准备出档。
　　“姗姗，你记得去把你检查资料拿一下，医院来电话催了。”
　　“诶，好，我等会去拿。”
　　……
　　姗姗骑着单车路过刘凡上班的局子，心想去给刘凡送个早餐。
　　正在姗姗纠结要不要进去送早餐的时候，刘凡刚好和同事一起走了出来。
　　刘凡认出了姗姗的背影，“好，我一会来，你先去。”打发走了同事，他向姗姗走去。
　　刘凡调皮的用手指头戳了戳姗姗肩膀，“早上好，这位女同学。”
　　姗姗立马转身，“……我，我刚好路过，想问你吃没吃早餐……”
　　姗姗瞄到了刘凡手上的早餐袋子……刘凡下意识把袋子往身后藏…
　　“你吃过啦？”
　　“没…没有，同事吃的，刚好出来帮他扔。”
　　姗姗有些许害羞的低低头…“那…这个……”姗姗马上把手里的早餐塞给刘凡后，赶紧跑了。
　　很快她又跑回来，抢走了刘凡手上的垃圾袋，“垃圾我帮你扔！你快回去上班啦！”
　　姗姗骑起单车，高兴的冲刘凡挥挥手。
　　刘凡心里乐开了花，他也挥了挥手，“注意安全。”
　　…………
　　生活的盼头和绝望都是一缕光，在我们的行走路上，从未断绝。
　　下午，姗姗在医院走廊上等着拿检查结果。
　　“卓姗姗！”
　　“诶！来了！”
　　……
　　姗姗进了医生的办公室，她乐呵呵的坐下。
　　只见医生拿出病例后，招呼护士把门关了。
　　姗姗瞅了瞅身后，这咋还关门了，不是拿了结果就走吗……
　　“医生，您好，我是过来取我的检查结果的。”
　　“卓姗姗是吧。”
　　“恩…”
　　医生拿着病历走上姗姗面前来，姗姗想顺势拿过病历，谁知医生楞是不撒手。
　　“你不知道你身体的情况？”
　　“恩？我…我知道。”姗姗用力扯过病例。
　　“你父母呢？叫他们进来。”
　　“我…他们没来，有什么事吗？”姗姗试探性问了问。
　　医生缓缓走到座位坐下，他拿出一副CT图。
　　“这么严重的事情，居然没来？这是什么父母。”
　　“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医生。”姗姗纳闷的坐下。
　　“看来你是不知道！你的右脑里长了瘤，已经逐渐扩大！你得赶紧住院手术治疗！不然你……”医生没再说下去。
　　“我……我脑子长瘤？……不，不可能医生！这不是我的吧……”姗姗拿起桌上的CT图确认名字。
　　“卓姗姗。是你吧！”医生一再确认道。
　　姗姗楞在那里，她先是看了看医生，又手足无措的把CT图翻过背面看看，正面瞅瞅……
　　“你不治疗，我只能给你开些药暂时压着，但是说实话没什么用的…你的症状会越来越厉害，直到你撑不住。”
　　“不是，我…我怎么可能脑子长瘤我自己不知道呢？”姗姗不知所措的往后看了看护士。
　　医生也没再说话。
　　“不是，我……”姗姗坐在椅子上。
　　她感觉喉咙想被人掐住一样，使了劲挤出一句，“我还要去北京…医生...”姗姗起身，“我……我还没去北京…”姗姗渐渐接受这个事实。
　　……
　　……
　　人呐，抓不住从指缝溜走的沙粒，也拥抱不住想要的那片大海。
　　姗姗出了医院，拎着检查报告走向垃圾桶处，挥手一扔，走了。
　　回到店门口，坐在石阶上，看着手上的红绳铃铛发呆。
　　“姗姗，你怎么在那坐着。”兰姨回来了。
　　“噢，休息一下。”
　　兰姨见她两手空空，“你没去拿检查报告吗？”
　　“噢，拿了。我…我已经找个地方放起来了。”
　　“干嘛放起来，去拿给我看看！医生咋说的？”
　　“……医生说没什么事，注意休息就行。”
　　夏叔拎着东西走过来，“本来就没啥事！你就爱花这冤枉钱！”
　　姗姗惭愧的低下头。
　　兰姨削了夏叔一眼，“没事就好，那你得听医生话阿！别每天干干干！身体都让你干踏了。”
　　说完兰姨拎着东西进去。
　　……
　　凌晨两点，大家已经熟睡过去。
　　姗姗还在厨房洗着锅碗瓢盆，她和往常不一样。这些碗盆，换做平时，她一小时洗完了。
　　但今天，她洗了两个小时……
　　因为太阳下山了，月亮也失约了。
　　她像丢了魂般，把一个个洗好的碗盆，又一次次拿过重新洗……
　　她回想起今天在医院时，临走前医生对她说的话……
　　“你现在做治疗，也就是在帮你的生命拖延时间。”
　　“不做治疗呢。”
　　“做治疗，你大概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但是过程非常痛苦，费用也很大。不做治疗……要么半个月，要么一个月。”
　　……
　　想到这里，姗姗双手紧紧拽住洗碗的抹布，眼泪不值钱的留着。
　　她又回想起，她和刘凡去许愿……刘凡在桥上答应她会在镇上等她回来……
　　此刻，她失去了方向。
　　刚刚妄以为获得了幸福，却又失去了希望。
　　她越哭越感觉无力，她捂着胸口，觉得一阵疼痛……直到她受不了趴在膝盖上……
　　是的，神明大人逃走了，而她的幸福沦落世间，至今下落不明……
　　跑，跑不过时间。
　　拼，拼不过时世。
　　斗，斗不过苍天。
　　躲，躲不过宿命。
　　……
　　……
　　第二天，姗姗起了个大早。像个没事人一样，不过今天没去卖早餐，也没有在店里帮忙。
　　姗姗来到镇上唯一一家养老院，她在养老院的栏杆外观察了半天……
　　好像不错，可是不知道多少钱……
　　有个奶奶看到姗姗一直在外头没走，她便走了过来。
　　“孩子，你找谁？”
　　数着手指头的姗姗回过神来，“噢，奶奶您好！我不找人，我是过来了解一下。”
　　“了解一下，你家有老人吗？”
　　“对，我想把我外婆接到这过来。”
　　“好哇！这里吃住都挺不错的。”
　　“那……那一个月要多少钱呀？”
　　“恩……”奶奶也大概想了一下，“我看我儿媳给我交的是一个月三百块钱！我今年70岁，我儿媳还给我延交了20年！”
　　“三百！……二十年的话……六千块钱！”
　　“六千…六千…”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