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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谱
“妈你知道吗?!”自诩冷静的他也有如此情绪化的一面,多少有些失控的挥舞着两手,片刻又忍不住扶额,地上来来回回的折返,感觉都要把陈冉的地毯刨出火花来了。
说完又觉着,怎么最近总是这句话呢?你知道吗?他知道吗?我们大家都知道吗?
他问别人,别人问他。
简直要疯了。
他要跟个男的结婚。这还不够。他要跟他“嫂子”结婚。也还不够。他是要跟那个神经病的许系舟结婚。
为什么就不能是什么杨佩珊赵佩珊黄佩珊呢?非得是许家也行,但是为什么就只能是许系舟?许慎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都已经在外头找了,怎么就不能多找几个老婆再生个女儿呢?
陈冉就坐在沙发上抱着猫看他发疯,可能替他累得慌,还叫阿姨倒杯水给他润润喉咙。
换雷潜对着举到他面前的杯水无语。
“对不起……”雷潜叹了口气,接过了那杯水,“妈对不起我……我不是生你气。我不该这样。”
“你又不是跟我发火。”陈冉笑笑。她还真不是那种围着孩子转的母亲,同样受过高等教育,陈冉既不像也没机会严敏那样把自己或者说家族在雷家的位置看得比命还重要,也就不曾把压力转嫁到儿子身上,既没有从小抓着雷潜不放,也从没把卷自己变成卷儿子。她有时候甚至让雷潜感觉是有点距离感的,但又把母爱的柔情表现的非常坦率。所以尽管雷潜的daddy issue严重到无可挽救,但是本质上人格独立,并不缺爱。
“但你确实不该这样。”她说,不必严肃,或者板起脸来,这里所有人都自然知道她这话的分量。
雷潜不懂得吗?她不说雷潜就不懂得吗?
当然不是。
她很了解她自己的儿子。雷潜命里最硬的那根反骨,就只是不想做雷楠笙手里的玩偶。而回来后的每一秒,都像指头粗的针正戳在雷潜的痛处。她的命是自己选的,可雷潜不是。雷楠笙这辈子都不可能去在意这些愿不愿意的”小事”,但她做母亲的,就算是早早地说服了自己,心也变得像铁块一样坚硬,终归还是会在这样那样迫不得已的时候,深刻地感觉到对不起孩子。
“我问过雷竞。”她指了指旁边的扶手椅,示意雷潜坐下来。
但雷潜还是死站在那里不动,眉头里藏着纠结,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冰制的炸弹,下一秒爆炸,把这一屋子的人全都冻住。
“你坐下行吗?阿潜。”陈冉好声好气地劝他,“你非要让我仰着脖子跟你讲话啊。”
还是这句话有效果。雷潜闻言退后两步,腿一挨着沙发边缘就一屁股带火的坐了下去。
“许家没有别的小孩啦。”陈冉还有点吴越口音的,她有意放软声线的时候,有相当婉转恳切打动人心的力量,“你爸爸也没有别的小孩了呀。”
“我知道。”雷潜闭着眼睛,“我知道。”
“其实怪我啦。”陈冉说,“妈妈从来就没想过要把你往这条路上领,你不习惯,很正常。”
“妈。”雷潜扭头看她,接的太突然也太急促了,听起来倒更像是打断她,“这本来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就会更习惯的事情……事情它,它就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是说他不愿意结婚,也不是说他不愿意搞家族联姻,更不是说他恐那什么不愿意和一个男的结婚。跟是不是和许系舟结婚都本质不相干。
是在这个家里,愿不愿意,竟然是最无关紧要的。他想问的是那妈你愿意吗?所有发生过的事情?你又愿意吗?
“你小时候学校让你们写作文……”陈冉说,“你就写你的梦想是改变世界。”
“是不是有点好笑?”
“胡说。”陈冉嗔怪道,“再说哪有妈妈笑自己小孩的。”
“那我其实也没改变世界啊。”雷潜笑了,舌头顶着腮,自嘲那种,“之前在美国也没有。”
现在更没有。
可能也不会有了。
陈冉却说:“你怎么知道没有?”
雷潜挺吃惊的看着她,半天说:“这种话题不能跟亲妈聊的。”
“亲妈有那种……”他往眼睛上比划了两下,“那种滤镜。你这把我夸的,我听多了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那你看嘛。”陈冉说,“原本嘛你一年到头也没多回来几天的。我见到你也就夸夸你咯。但你现在么要是总跑过来我会烦的哦,后面我可能不想讲这种好听话了。”
“我之后还真不见得有时间。”雷潜心情已经好了太多,“彦叔给我列了一遍。”
他妈妈看了他一眼。
“就大概,满算,我那个小壳子公司,人手都是并购拆卖,满负荷的情况下,三十几四十倍的量有的。”雷潜没留意,自顾说着,“这还是不看细节。”
但凡再管理“下沉”一丁点。雷沛就不是车祸,也迟早过劳。
“肯定有人帮你。”陈冉说,“别把自己累坏了。”
“那肯定啊。”雷潜笑,“我最会躲懒的其实。许系舟。有许系舟啊。他不是要‘帮’我嘛。来呗。”
“你彦叔还挺好?”
“啊?”雷潜一愣,还想了一下,“啊。挺好。挺好的。我感觉……可能比以前还胖了,别的酒还那样。没什么变化的。”
想起周伯彦还问她好,刚想跟陈冉说说,陈冉却又突然调转了话题。
“那你跟我说说许系舟。”陈冉把手插进野咪背上的长毛里——野猫来的,陈冉也有意思,就叫野咪了,“你见过他吗?”
“他……”一提到这个人,雷潜整张脸都皱巴起来了,“说不好。”
“唉……”又是叹气,“其实其它都不是问题。I get it now. I get it!之前我也懂的。”
他特别强调那个也字:“就,问题是什么,问题是他现在搞不好觉得我跟雷沛……我哥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讲真的。就不谈雷家。如果知道雷沛死了,许系舟是要他来顶锅接盘。他愿意烧香拜佛只求雷沛能活到九十九。
“他不会这么想的。”重音放在“他”上头。陈冉并不知道那晚灵堂里的事情,她也没见过许系舟。但是她了解其他人,其他人里,必然是有人这么想。雷沛的死,无论到底是不是意外,他们母子都是现在整个雷家,也不止整个雷家,被放在聚光灯下烤着的最焦点。
雷潜秒懂陈冉这半句话。许系舟对雷沛怎么样,或许还不清楚,但严敏是真的死了儿子。雷潜对严敏最后的印象也有十好几年了,但他并不敢去冒这样的险:去奢望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是理智的。
雷潜抬头看雷竞。雷竞不说话,眼神却让雷潜觉得是明白了。
关键还是雷楠笙。雷楠笙病了但不糊涂。现在他只有雷潜一个选择。他的天平只能且无限地倾向于陈冉母子。
这么一想,一切事情又都有两面性。没有什么绝对的好,也没有什么绝对的坏。如果不把他和陈冉接回来,以严家的能力,悄无声息的把雷潜淹死在海里,再把陈冉埋在西山,都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现在好歹大家都在眼皮底下,互相干瞪眼,谁先动手谁是傻瓜。他也明白了为什么雷楠笙最重视的要求是要他“必须住在简正中道”。
之前跟雷鸣说起的时候,他还谈不上真的有多好奇。但现在他是认真的想知道雷沛的事情了。假如雷沛的死真的不是意外的话。
毕竟他无论是要直面宿命,还是改变世界,首一点都是能先活着。
他还远远不算是真正掌握雷家的权力,但他用他能掌握的部分,下达的第一个命令,是要雷竞确保望鼓山的安全。不是雷楠笙的要求,是他雷潜的要求。相信雷楠笙当晚就能收到雷潜发出的信号:亲妈要是有个好歹,雷潜能掘了熔城。
雷竞只回了四个字:“少爷放心。”
这天搞到比头一天还更晚,他回去早都已经过了午夜,才想起晚饭是没吃的。他到望鼓山就十一点了,陈冉调时差比他努力,原本正要睡下,又被他一顿上蹿下跳的吵起来。让人煮了点宵夜给他吧,他满肚子气一口也没吃下去,最后也都放凉了。
到简正中道他自己的“西侧”,才觉出饥肠辘辘来。厨房的人知道他没吃饭,汤菜都准备好了。这份贴心和信息量其实细想起来是很恐怖的,但是雷潜实在太饿了,顾不上那些。
他吃东西无论如何还是陈冉教出来的优雅。哪怕饿急了出筷子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上许多。
而许系舟就像在他餐厅里装了摄像头似的,敲门声精准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正好响起。
饶是脾气好也想骂人了,何况雷潜还真谈不上脾气好。大多数时候里,他其实只是懒得发火。
有些事他是绝对不会和陈冉说的,比如从更感性的角度去讲许系舟这个人。雷潜也从未跟他母亲聊过任何女友啊交往啊相关的事。因为雷潜清楚,这些事情一旦开口,很可能就会多出很多原来没有的东西,且件件都是带着情绪的。
会变复杂。
而他不想让这件事情变得复杂——毕竟这场离谱的婚姻已成定局——许系舟前晚或者说昨天凌晨的表现,雷潜觉得那与其说是下马威之类的试探,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调戏意味的圈套。
许系舟早就知道他们要结那个该死的婚。他早就设好了圈套,等着无知无觉的雷潜自己走进去。甚至他的每句话。从周伯彦那里得到冲击性信息之后雷潜仔细的回想了好几遍。那晚许系舟的每句话,诚然都是意有所指,但其实那些逾矩的强攻击性,都是建立在他们将会结婚这件事的基础上的,每个字抑扬顿挫的语气,都微妙的缭绕着“结婚”这个词所具备的最原始的亲昵的氛围。而这个词本身在雷家明明更应该是“合作”的意味,而不是旖旎。
最让雷潜难受的是,在这个被调戏的过程里,不仅仅是他的男性尊严受到了伤害。他这辈子还不曾在这方面遭受过如此惨烈的打击。他并不重欲,但也从来都是遵从身心需要的、顺其自然的与人交往,女性,当然——关键是从来都是他调戏别人,并不是说他真的会去调戏,调戏这个词看着就让人很不舒服了,有一种完全罔顾对方意愿的意思,他是最讨厌这种事的——实际上是,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从来都是别人追他,他本质上可能都不太懂得到底是要做什么,怎么做。谁让他长得好又聪明有趣呢,他就是可以很轻易的,三两句话就让所有姑娘们为他脸红。
许系舟过于刻意的“撩拨”,更让他感觉自己作为人的,无关性别的,就是人本身的尊严也被踩了两脚:觉得他会上这种当,是不是有点不尊重他的智商了。
预设的“婚姻”关系的加持,还给所有内容又多添了一层暗示性。可恶是许系舟还用“嫂子”这种词,直接地把他自己定义为更弱势的一方,行为上却完全看不出任何居于弱势的态度。
摆明了看不起他。
欺人太甚。
你许系舟很了不起吗?
还是雷沛很了不起啊?
你许系舟再了不起不还是要做我老婆?
他雷沛再了不起不还是死了吗?
你一个要再嫁的寡妇有什么可嚣张的?
雷潜攥紧了筷子,冷冷地瞪着从从容容踱进屋来的许系舟,心里想说你走着瞧,小心我回头就娶十个八个二十个佩珊进来让你有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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