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
八次春秋的循环往复一晃而过。
萨瑞提亚许久没去过王殿了，这时却突然得到召唤，随传话的精灵一起前往王殿。
听说Nana想见她。
***
阿蒙兰内部的里殿是瑟兰迪尔与其妻的居所。
萨瑞提亚自踏进门槛起，就绷紧唇线，浑身上下散发着警醒的气息。
一头银发的王嗣瑟兰迪尔端坐木椅上，轻声和身边的妻子谈论着什么。他平常倨傲的眉眼此刻柔美又冷峻，威严不凡，如同伊露维塔精雕细琢的塑品。
Nana则还是像以往一样，面孔美丽，随时随地洋溢欢欣与温柔。她的金色长发柔顺地垂下，随转头的动作微微晃动。
“萨瑞提亚。”她柔和地呼唤养女。
萨瑞提亚的唇角绷得没那么直了。她走近一些，颔首欠身，“Nana，请宽恕我许久不见您的芳容。”
“我何曾怪过你？”Nana微笑着说，向她招手，“过来，孩子，让我看看你。”
萨瑞提亚以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瑟兰迪尔，他似乎是在平平淡淡地看着妻子，没有朝这边投来视线，就仿佛她不存在一样。她舒了一口气，不大情愿地远离瑟兰迪尔的位置，来到Nana身边。
Nana看出来端倪，只是无可奈何地笑着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您的身体在诞子后还好吗？”萨瑞提亚尽量无视了瑟兰迪尔。她真切地担忧问道。
“放心吧，我并未因为莱戈拉斯的出生而费了过多精力，我的灵魂之火仍然安好地栖居在体内。”Nana知道她的担忧，她抿唇笑着。“你真该看一眼莱戈拉斯那个孩子。他很活泼，好奇心也很旺盛。”
谈及儿子，精灵王妃的面孔也愈发温和，眼中自然流泻亮光。
萨瑞提亚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Nana只是让她坐在身边，轻声聊了些琐碎的事宜。瑟兰迪尔一直靠着椅背，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优雅啜着茶水。
“……你一直想进侍卫队？”Nana问道。“兰威觉得你年龄不够，是么？”
“嗯。”萨瑞提亚垂下眼。这时候她知道自己该如何小小地发挥一些自身优势了。“我刚过完成年礼，或许经验确实不够。”
她看见Nana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她被瑟兰迪尔突兀打断了。瑟兰迪尔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说：“我或许拥有这个权利可以关照一下兰威那边。”
萨瑞提亚顿住了。
她本来是特别想去侍卫队的，可是一看Ada漠然施舍般的俯瞰，她起了点恶劣的叛逆心思。
“算了，我觉得我还是把心思放在诗赋上比较好。”萨瑞提亚携着点讽刺地说。
Nana轻声斥责了她，“萨瑞。”
瑟兰迪尔倒是没什么表情。
气氛一下子僵固起来。
萨瑞提亚突然起身，恭谨地向瑟兰迪尔鞠躬：“是我逾矩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瑟兰迪尔久久没有应声，萨瑞提亚就一直维持着欠身的姿势不动。Nana在一旁直皱眉，却也不愿多说什么。
直到殿外突然传来一线稚嫩温软的童声：
“Ada，Nana？”
瑟兰迪尔这才将视线投向门口轻快走进来的儿子，八岁的莱戈拉斯。他正眼看着萨瑞提亚，不冷不热地说：“去看看你弟弟吧。”
萨瑞提亚意识到这是在跟她说话，她一言未发，直起腰转身。一个精灵幼崽逆着光从门口走来，与走向门口的萨瑞提亚在半路相遇。
那是王嗣绿叶·莱戈拉斯。
他果真有一头澄净如熔金流淌的发丝，跟Nana一模一样。
萨瑞提亚止步，打量了他一番。而莱戈拉斯也好奇地抬头看着素未谋面的，名义上的养姐。
她朝他颔首，大步离开了。
***
萨瑞提亚回到房间，当天晚上就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一些有关儿时的记忆片段。
……
她小时候其实最喜欢看书。
自从萨瑞提亚记事起，七岁前的记忆便被抹成了一张白纸，那里知识的储量少得可怜。
于是她被瑟兰迪尔收养之后，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成日泡在阿蒙兰的书室里。她痴迷于泛黄的卷轴上那些记载的历史，详细的叙事，以及在别的精灵幼崽看来枯燥无味的时间纪年表。
不知不觉中，知识如潮涌般被吸收进大脑的海绵。当小精灵们聚在一起做功课时，她总是出类拔萃的那一个——背家谱除外。
年幼的萨瑞提亚为此感到高兴。当然了，她知道有些小精灵在背后议论她。他们聚在一起，嘲笑她生父母不明。——卡埃利迩是为首的一个，他们的梁子也在那时候就结下了。
她往往不会对此说什么，安静得有些麻木，尽量装出冷淡轻蔑的样子俯视他们。
一直到Nana发觉她平常安静得过分了，才从她嘴里问出了事实。这之后，她再也没有听见同龄精灵议论过她。
萨瑞提亚觉得无所谓，决定视那些小精灵看她异样的眼神于无物。或许她潜意识里就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什么事都别依靠大人解决；不过无论如何她还是对Nana的维护感到受宠若惊。
被身边的吟诗作赋氛围所影响，渐渐地萨瑞提亚也开始学习写文章和诗歌。当她发觉自己完全沉醉于创作文字，提笔时笔尖都仿佛萦绕着震颤的灵感时，她就知道自己是个天生的好苗子。
萨瑞提亚将她认为的作出来最满意的一首诗献给了瑟兰迪尔。她迄今还记得Ada当时的反应。
他颔首，生涩地夸奖她。
“写的不错。”
小小的萨瑞提亚满心欢喜，回去之后无处诉说被Ada夸了的高兴情愫，在自己的床上打了一个滚，佯装成熟的眉眼间冰冷破碎成了一堆齑渣。
那时她和Ada的关系还很好。
可是什么时候仅存为过往不愿提及的回忆呢？
萨瑞提亚的脑海深处有关她和Ada关系破裂——或者只是她单方面不懂事——那一时间段的记忆很模糊。像刻意被遗忘了。
当时她正在和同龄精灵一起学弓箭，和树木打交道的本领。萨瑞提亚学得努力，但由于臂力不够，拉不开弓，教导她的精灵只好让她从挥舞刀刃学起。结果萨瑞提亚逐渐喜欢上用短柄刀，拒绝使用弓箭。——她也是为数不多的同胞中的完完全全的一个近身战士。
萨瑞提亚那时候便信心满满地去王城的侍卫队，申请预留战士的名额。不过队长拒绝了。或许这并没有什么，毕竟她年纪尚轻。
不过Ada听后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女孩儿将更多的心思放在诗赋上就好。”
或许当时Ada不过想安抚一下冲动毛躁却被拒绝的她，可这句话让萨瑞提亚的心凉了。那段时间卡埃利迩正好频繁挑衅她，于是她近乎顽固地认为他们都在针对她——因为她是个女孩。
为什么女孩不能年纪轻轻做战士？
为什么Ada也这么认为？
然后萨瑞提亚闹了一次，当着她向来敬畏的养父的面。
瑟兰迪尔大概初次被听话的养女反驳，一时怔愣。不过萨瑞提亚将关系僵持的时间持续长了，他看她的目光就逐渐变成了居高临下和冷冰冰的。
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而他已经给予了足够的耐心。
萨瑞提亚依稀记得Nana还想调和，可她不想服软。为了不让心爱的Nana伤心，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不再主动提及此事。
于是关系在不知不觉中僵化，破碎之趋愈大。
***
萨瑞提亚从梦中醒来，睁着眼睛凝视头顶像穹顶一样微微拱起的天花板，上面有深色的木梁。
她记得梦里年幼时的记忆纷杂冗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萨瑞提亚轻声叹息。她起身下床，准备洗漱。
她不怎么做梦，昨晚大概是因为难得在床上躺着睡了一次（往常都是白天睁着眼睛默默补充体力），这才做了个梦。
窗外有鸟啼鸣，阳光透过白帘洒进来，在木地板上形成一个个圆形的斑影。
萨瑞提亚按惯例挑了一件绿褐二色的束衣，并戴上了一串从小戴到大的银白色项链。
她主动挑了个瑟兰迪尔不在的时间，去王宫求见Nana。
……
赫迪丝领她去了里殿。
萨瑞提亚在门外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传来欢声笑语。她身旁的赫迪丝撩开轻帘，扬声说：“夫人，萨瑞提亚来了！”
……
莱戈拉斯原本在和Nana分享几个精灵幼崽聚在一起的趣事。
Nana一直都温柔宽厚。她耐心倾听着他发音吐字稚软却清晰的话语，满心注意都放在他这里。
然而赫迪丝的声音打断了这样的情况。
她说，萨瑞提亚来了。
Nana曾说过她很喜欢收养的那个女孩。果不其然，她一听见赫迪丝的声音便惊喜地把头转了过去。接着身材高挑颀长的女精灵走进来。她的面孔很冷淡，跟昨天初见时一样，但是身上的气息并不能让人感到冷漠。
莱戈拉斯悄悄打量着这个养姐，他昨天并没有详细端详她，只知道她在和Ada谈论事情。
她有一头和Ada一样，但是颜色更深一点的银发，额前垂下来细细的一绺，看起来很帅。
她的腰间还佩着短刀，分别有两侧刀鞘，典型的战士衣着。
莱戈拉斯不禁有些羡慕——他现在只能和小精灵一起学习攀爬藤叶和高树，但他也想做个战士。
不过这种羡慕的情愫很快就消失殆尽了。
因为他发现萨瑞提亚一直在跟Nana说话，完全转移走了Nana的注意力。
他有些想插话的冲动，但是Ada告诫过他礼仪，这是不被允许的。于是莱戈拉斯只好忍住，等他看见Nana在和她聊天间，眼中星辰般的光亮愈盛时，他心底隐隐出现不忿。
昨天她和Ada也是一样谈话，Nana和Ada都在关注她。
可是那是他的Ada和Nana！
等萨瑞提亚好不容易和Nana说完了话——似乎是关于侍卫队的什么事宜——欠身行礼后离开王殿，莱戈拉斯看着她的背影，不易察觉地撇了撇嘴。
他对Nana说：“Nana，我要出去一下。”
“好。”她温和回道。
于是莱戈拉斯起身，飞快而轻盈地奔出去，发间编织的细辫都差点散开来。他赶上了门外的萨瑞提亚，大声说：“请等一下！”
女精灵转身，眉眼蒙着一层头顶上的树冠间洒下来的斑驳光影。她挑了挑眉，颇为不解地看着莱戈拉斯。
“有什么事吗？”她问，同时注视着莱戈拉斯披在肩膀上的柔软的金发。
像Nana一样的头发……
有点想摸。
莱戈拉斯的脸颊因为忿忿而变得染上轻微的红晕。他停顿片刻，用自己觉得比较凶的语气说：“Nana和Ada是我的，不是你的。”
“所以，”他补充了一句，“离Nana远点！”
萨瑞提亚愣住了。她虽然不是很明白这个精灵幼崽为什么会无端生出这么跳跃的思绪，但是头一次觉得小孩有点可爱。
于是萨瑞提亚禁不住莞尔。
莱戈拉斯见她在微笑，不乐意地说：“你有听见吗？”
萨瑞提亚止住笑，上前一步，象征性地单膝跪地。为了不让莱戈拉斯觉得她轻视他而闹腾起来，她平视着莱戈拉斯，淡淡地说：“王嗣，我无意抢夺你的Nana与Ada，但只因为Nana将爱分给了我一份，你便觉得不平衡，这未免太过……可爱了些。”
趁着莱戈拉斯愣着，萨瑞提亚心情很好地站起身，摸了一把他的发旋。
“不过我以后大概没什么时间来抢你的Nana了。”
她一边转身离开，一边还在心里感叹。
她今天脾气真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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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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