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 虎瑶]轩尼诗拿铁

作者:卿卿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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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碾碎


      除夕的那天,一如往年惯例,黄瑶会随高家在他们的老房子里过年,吃顿所谓的“忆苦饭”。
      高启强吃过午饭,就早早过去了老房子,开始着手忙活晚饭,陈书婷则带着叛逆期日盛,直到除夕当天才抓住了的高晓晨去买新衣裳。陈书婷自然想带黄瑶一起去逛逛,黄瑶则懂事的说,她的新衣早都买好了,她留在家里背会书,等晚上直接过去便好。
      眼见还有半年就要高考,黄瑶的心思全都扑在学习上,陈书婷自然是一百个欣慰,于是跟她说好,会叫唐小虎来接她,便数落着高晓晨出了门。
      黄瑶想要的就是这片刻跟虎叔的独处时间,胜过一切新年礼物。她早早地将自己收拾打扮妥当,待接到虎叔的电话,匆匆奔下楼。
      然后她愣在了原地——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女人。
      唐小虎侧靠在车旁抽烟,见她出来,不顾她探究的目光,亦不与她对视,随意地掐掉了烟,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甚至是带着些恭敬地示意她进去。
      黄瑶于是敛了笑意,不情不愿地坐进后座。
      前头的女人回过头大大方方地跟她打招呼,笑得很娇媚,即便此刻黄瑶心头有一万种情绪闪过,她仍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女人,生得很美,身材也好,是厚厚的冬衣也遮不住的玲珑有致。
      车子发动,黄瑶冷冷地从后视镜盯着唐小虎,她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但仍有些尖锐。
      “虎叔,不介绍一下吗?”
      她的虎叔笑了,嘴角向下一撇,“就,嗯……”
      一旁女子抬手就拍在他肩上,言语间是说不出的亲昵,“什么叫,嗯……虎哥,你真是的。”
      黄瑶被那娇嗔的语调唬住了,她只觉“嗡——”的一声,她的头好像炸开了,她的脑浆头骨四溅,天人交战,惨烈异常,但这天人交战的,似乎只有自己。她从后视镜看到了虎叔看那女人的目光,不似有分毫的作假,不会是假的——那眼波间的流转,那眼中含着的情绪,她怎么会不认得?她如何会不认得?
      于是她短暂的丧失了全部的五感,听觉,嗅觉,触觉……指甲死死地掐进了肉里,都没能让黄瑶回过神来,最终,将她拉回现实的,是一阵剧烈的眩晕。
      “停车——”黄瑶凄厉的声音响起,车子还没停稳,她便跳了下去,蹲在路边哇哇大吐。
      很早以前,黄瑶在哪里看到过,说人真的面临巨大的悲伤的时候,其实第一反应,不是哭泣,是会吐的。
      原来,那说的居然是真的。
      直到黄瑶觉得,自个儿昨天的晚饭都要吐干净了,胃里抽搐的感知才停止,她失去的五感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身后女人轻拍着自己的背,柔声询问“大小姐,是晕车吗?”
      一只手递来了一瓶拧开的水,黄瑶自然认得手的主人,但她没有抬头再看他一眼,只接过水,漱过了口,随便将剩下的扔开了。

      瑶瑶不再看他了,这个发觉,让唐小虎松了口气,他知道,如果此刻瑶瑶抬头看他,他眼中的关怀之色,定是瞒不过的,他的心痛和不舍,大概也瞒不过。所以,还好瑶瑶不再看他了。
      他看着瑶瑶迅速收拾好了自己,轻轻拨开身边正给她拍背的女人,头也不回的坐回了车里。
      还好。还好。
      车子就这样一路平稳的驶入了旧厂街,停在了老楼前。
      黄瑶一路无话,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唐小虎和女人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交流,她也漠不关心。
      黄瑶自认为是了解唐小虎的,她明白他的一切犹豫和迟疑,一切推脱和阻拦,她都明白的。所以真正刺痛黄瑶的,其实是唐小虎看向那女人的眼神,那眼神让她发疯,她不明白,亦难容忍。
      这不会是虎叔想要推开自己的阴谋,或者说,不单纯是。因为虎叔是带着感情的,虎叔看那女人的眼神里是带着感情的,这一点让黄瑶发疯。
      唐小虎赢了,黄瑶十分不愿,但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就是唐小虎赢了。
      她输的太彻底了,只一个眼神便让她崩溃,将她碾碎了,就像孙悟空逃不过的五指山,她被压得丢盔弃甲,抬不起头。
      但她同时也是骄傲的,黄瑶清楚,唐小虎更清楚,她是爱他,但她也是骄傲的。
      一直以来的黄瑶,始终坚贞不懈地撷取自己的心头血给他,她的血一杯又一杯,一碗又一碗地端给唐小虎看,给他看过了,似乎她又害怕,怕吓跑了他,怕他嫌弃血腥,于是黄瑶在无数的夜里取血,又在无数的夜里捧着自己的心头血自己饮下。
      如今唐小虎挥开了她的血,她的容器,她不会再抬头看他了,她可以允许自己一杯一杯地将心头血端给他,也允许因为害怕他觉得腥气所以自己再饮下去,但她不会允许,唐小虎挥开自己的血,自己的容器。
      于是这一路,黄瑶很迅速,又很潦草地,将被碾碎的自己勉强拼凑了起来。如果有熟悉她的人,仔细端详,就会发现,这拼凑并不完整,四肢五官都别扭,但没有人会发现了,最熟悉她的人不会,也没机会再端详了。
      到了老楼下,黄瑶一言不发,拉开车门就下了车。
      她缓缓地爬着楼梯,听着身后不远不近跟着自己的那个脚步声,她没有回头。
      待进了家门,黄瑶露出了一贯的微笑,挨个喊人,然后她听见身后唐小虎说:“强哥,大嫂,那我就先走了,楼下还有人等着,今年我和我哥就不在这儿吃了。”
      “我听小龙说了,快去吧,新年快乐。”强哥温和的笑笑,手里忙不停地还在颠勺。
      “嗯,强哥、嫂子,晓晨还有瑶瑶,新年快乐。”

      唐小虎和黄瑶就这样恢复了往日的关系和距离,或者说,关系和距离都远远不如早先。
      黄瑶在人前仍会乖巧地喊他虎叔,人后却始终离唐小虎远远的,仿佛他是空气。
      高三下学期无疑是繁忙的,女孩将全部身心扑进了学业里,似乎一切,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熬。偶尔需要唐小虎接送自己的场合,黄瑶都自觉地坐进了后排,几次下来,唐小虎见她如此,既已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他也未刻意让那女子再出现。
      黄瑶高考的三天,唐小虎默默祈祷了三天,他每天远远地守在考场外面,看她进,等她出,再默默地发动车子离开。
      三天过后,唐小虎才知道,居然还要等放榜?算了,他也没参加过高考,这辈子估计也就等这一回放榜了。他于是又日夜替黄瑶祈祷,一直祈祷到放榜。
      黄瑶果然考的很好,那是一个漂漂亮亮,足够她远走的分数。而高晓晨因为钢琴的特长加分,也预计可以如愿进入京海大学。
      得了消息的老默,第一次对着唐小虎流露了情绪出来,激动的热泪盈眶,语不成调。两人隔着电话,对饮了一杯,没人知道,唐小虎再想什么。
      高启强和陈书婷大办了两人的升学宴,那场流光溢彩的晚宴,有喷泉礼花,有香槟美酒,甚至有一整个儿的交响乐团。
      陈书婷将黄瑶打扮的公主一般,洁白的小鱼尾裙,趁得黄瑶皮肤更加白皙胜雪,头发高高盘起,露出女孩纤细的天鹅一般的脖颈。唐小虎看着黄瑶在觥筹交错间,转来转去,像小美人鱼一样,他很想上前说一句恭喜,但他不能。
      然而唐小虎没有想到,便是那一晚,黄瑶,他的瑶瑶,又看向了他。
      交响乐响起,人们两两起舞,宾主尽欢。高启强今晚意气风发又喜不自胜,拥着陈书婷跳了一曲又一曲,怎么也不肯停下。
      忽而一首圆舞曲响起,那首圆舞曲庄重浑厚,又似乎带着些许伤感,跟前头的曲子格格不入。
      一直拒绝人群邀请的小公主站起了身,她走向唐小虎,带着不容拒绝的气息,一点一点从唐小虎手中抢过了他的酒杯,一饮而尽后,唐小虎听见他的小公主笑道:“虎叔,不请我跳一支舞吗?”
      不待他回答,她牵着他走进了舞池,唐小虎只得拥着她,两人心猿意马地跳着这支舞。
      黄瑶抬头看他,直直的目光时隔半年,重新盯过来的时候,仍是钉得唐小虎生疼,他分明的看出,她不开心,她的笑意远远没能达到眼底,但她,也就这么算了。
      “虎叔,你知道吗?这首曲子,是我最喜欢的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写的,是我最喜欢的曲子。”唐小虎听她开口,只木木地点了点头。
      黄瑶又笑了,她不顾他的反应,接着说了下去,“这曲子【1】在前苏联,一度是禁曲,是被禁的。你猜为什么?”
      唐小虎这回木木地摇了摇头,他全身的神经,都在控制着正拥着瑶瑶跳舞的四肢,没有分毫的精力让他可以张嘴。
      “因为它讽刺,它讽刺黑暗的光明,讽刺邪恶的善良,讽刺喜乐的悲凉,你说可笑吗?”
      唐小虎听懂了,他就知道,他的瑶瑶是能明白的,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叮嘱也好,哪怕告别也好,可黄瑶停下了,在悠扬的管弦乐中,她停了下来,黄瑶留给他最后一句话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她说,唐小虎,你没种。

      黄瑶的志愿一口气填到了大老远的津城,读法律。
      唐小虎没去过津城,后来他听说津城也有海,他想,那总归是相连着的吧。
      同黄瑶在机场告别的那天,唐小虎觉得有些恍然,他看出了黄瑶眼中,对未知的不安全感,一如当年自己接她来高家时的情形。他隐隐有些后悔,他只是想将瑶瑶推远些,却不成想,一口气推了那么远。
      黄瑶一一拥抱了高启强、陈书婷和高晓晨,她跟高启强说“保重身体”,叮嘱陈书婷“放心就好”,最后还不忘要高晓晨“常回家看看”,脚步最终停在唐小虎面前,她递给了唐小虎一颗棒棒糖,那是记忆中,黄瑶最后一次给他递糖。
      “虎叔,那我,就祝你万事如意,求仁得仁。”
      唐小虎和黄瑶都明白,这句话,其实是黄瑶在给自己鼓气,哪有什么求仁得仁?他求得是她,得仁的也是她
      也许是瑶瑶对她自己的祝福吧,唐小虎这么想着,撕开糖纸含住了那颗糖,嗯,葡萄味的,蛰得他的嘴生疼。

      而黄瑶迟到了半年之久的崩溃,终于在她被气流和动力推向三万英尺高空的时分,缓缓降临。
      她蜷缩在空姐贴心递给她的毯子下,哭到不能自抑。她清楚地感知到,她身体中有一部分,即将彻底的枯萎死去。死去的却并不是她的爱情,就好像,她远离的其实并不是京海,而她梦中的记忆,徒劳的温柔,抓破的影子。
      对这一切,她无能为力,无力怨怼,要她性命的,是他们之间,比月球还稀薄的氧气。她已是墓石下的生命,是站着的死人。

      【1】jazz suite no.2 肖斯塔科维奇,第二圆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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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碾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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