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长相忆

　　龇牙咧嘴地喝完苦药，周灵均对这个话本依然回味悠长。
　　本以为青棠只会随便讲一个狗血爱情故事或奇葩家庭伦理桥段，没想到竟是一个自己从未想到、但又精彩绝伦的女性励志传奇！能写出这个话本的人一定……不对，历代话本大多都是有时代人物原型的，原创的也不是没有，但她记得青棠说这是个当下时兴的话本，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大热的文艺作品往往是对现实生活的真实反映……那这个话本……

　　周灵均思路陡然清晰，貌似不经意地开口：“青棠，这个小姐好厉害啊，现实生活中真有这样传奇的女将军吗？”
　　“哦，奴婢险些忘了，您记忆有损，”青棠失笑，“这个话本名叫《东霓将军传》，写的是以咱们雍朝的第一位女将军、女王爷东霓王的故事，但民间不能直呼皇族名讳，所以只能以封号东霓代称。”青棠收拾好药碗，端上茶盅为周灵均漱口,“自从三年前东霓王辅政，朝堂一扫浊气，政纪严明，连那些多年为官的老爷们也都心服口服，这可给雍朝的女子大大长脸了，是以大家都十分爱戴她，现在市面上关于东霓王的话本比比皆是，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明百姓都爱听！”
　　果然是这个世界的背景里和重要人物！
　　周灵均内心狂喜，她本以为在宁安侯故意为之的信息屏蔽下她也很难得到这个世界的背景信息，没想到这个时兴的话本就这样被轻轻松松放进来，看来宁安侯只是不想她知道自己的原来身份，但并不限制她获取这个世界的正常信息。但林小姐也是官宦人家出身，了解这个世界正常政治背景的过程中难免会发现林姓官员，除非……这个林小姐的爹在正常政治背景里毫无亮眼事迹，根本无法成为话本或说书的素材被她被获取到，要么这林小姐的家族官职低微，府内八卦连热搜都上不去。
　　但不论是哪种情况，待在府里她肯定都获取不到，一定得想办法出去！

　　青棠服侍完汤药便躬身退下。
　　她待在侯府里也有些年头了，作为侯爷身边得用的几个婢女之一，她对这次侯爷派给她的差事有些不解。
　　侯爷早年丧妻，也没有子嗣，数月也不曾入内院一次，后来竟连常早年通房和侍妾都遣散了。后来，侯爷性情大变，大家都说，侯爷是思念亡妻，心灰意冷了所以才整日埋头公务。眼见着侯爷身边连一个可心的人都没有，青棠是真的有些心疼。
　　可这一天，侯爷突然带回来一个身份不明的美貌女子，不仅派了郎中日日问诊调理，还命自己和另一个得用的婢女兼自己好友木樨一同照顾，还要三日一询问这女子的吃穿话语，十分无微不至。难道说……这是侯爷喜欢单现在还不方便收入府中的人？
　　经过这几日相处，她发现这个女子确实性情开朗，十分惹人怜爱。
　　没错，一定是她身份有恙，不能直接入府，自己一定要替侯爷照顾好她！
　　青棠脸上渐渐露出笑意，脚步轻快地走出陶然苑。

　　头秃，到底哪里才能获取林氏官员的情报呢？
　　周灵均一筹莫展地穿好衣服，另一个婢女木樨端着水盆和其他洗漱物什走进来。
　　“灵均姑娘，奴婢服侍您洗面梳妆。”同样发髻衣饰，木樨沉默内敛，规矩严整，是个明哲保身的工具人，比青棠更难亲近。
　　周灵均老老实实洗脸梳头，却突然发现今日木樨鬓发上插了一朵花，花瓣繁复，朵瓣嫣红，花心橙黄，双色渐变，甚是好看，而这种花，方才青棠发髻上也戴了一朵，木樨平日极为朴素，别说花朵，就是钗环都很少佩戴，周灵均不禁疑惑。
　　“木樨，你今日戴的花很好看，看起来像月季，但又好似不是一般的月季。”
　　“回小姐，这种花名叫藤彩云，是月季的一种，很是珍贵。明日是三月三上巳节，也是当年东霓王平定丙辰之乱的日子，所以除去一般沐浴驱邪、祈求平安之外，当年受过东霓王救命之恩的鄢都百晓生每年此日都会向鄢都百姓广施这种东霓王府常年种植的名株装点鄢都房屋街道，渐渐地鄢都女子间也形成了此日鬓簪滕彩云的习俗，以表达对东霓王的敬慕和向往之情。”说起东霓王，木樨素日平静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光彩。
　　又是东霓王，她可真算是雍朝顶流爱豆了。
　　等等！百晓生？？？周灵均立刻警觉，是她理解意义上的那个百晓生吗？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那种信息站吗？这不正是自己要找的信息情报处吗？
　　努力压抑住狂喜，周灵均状似平淡地梳梳头发：“哦？百晓生，听起来挺有意思，是什么都知道吗？”
　　“这奴婢不太清楚，不过这位百晓生是鄢都出了名的学富五车，足迹有遍布大雍，所以很多高官权贵都喜欢跟他结交，想必应该是很少有他不知道的吧。”木樨撤下脸盆脸巾，躬身退下，门外青棠端着饭菜走进来。
　　“青棠，明日是上巳节？你们在府中都有什么活动啊？”周灵均边吃边问。
　　“小姐说笑了，我们做奴婢的能有什么活动，不外乎吃个荠菜菜煮鸡蛋，互相送个香包罢了。”
　　“我方才听木樨说鄢都百晓生会在上巳节广施藤彩云，他还会种花？”
　　“不是的，小姐。这位百晓生是先帝年间探花郎，但是由于太后弄权一直到先帝驾崩不得重用，致仕后在鄢都开了一所书馆讲学，后丙辰之乱时全家险些被杀，幸亏东霓王及时赶到，因此十分感激，专门买了园子请人栽种这藤彩云，然后每年回上巳节都会在用其装点房屋，还派人花车巡街广抛洒此花，巡游结束还会举行赛诗，拔得头筹的人就可以与他对谈一炷香，可以询问任何问题，据说对谈过的人都说确实没有他答不上来的问题，所以引得鄢都读书人每年都趋之若鹜，久而久之这百晓生名头就传开了。”
　　周灵均心里简直要放烟花了！！！真的是天助我也！
　　她明显感觉到今天青棠心情也很好，否则绝不会跟自己说这么多。
　　“那明天整个鄢都都仿若花海吧，”到底怎么才能见到这个百晓生啊，周灵均快急死了，却还得装作不在意，“可惜我无缘得见了。”
　　青棠轻微地迟疑了一下，道：“如果灵均小姐想看……明日，百晓生午前会乘坐一辆花车游行鄢都洒花馈赠……花车正好经过侯府府后门……”
　　周灵均简直要仰天大笑了！青棠姐姐你是我的神！
　　“真的吗？我可以在门口看花车？”
　　“奴婢们陪着小姐一起，只要不出府，侯爷应该不会追究的。”
　　YES！机会来了！

　　当晚，周灵均仔细准备了一番，便安稳睡去。
　　次日，上巳节。
　　一大早青棠就走进来，灌完汤药后一脸惆怅。
　　“青棠，怎么了，一大早出什么事了？”
　　“灵均小姐，木樨她昨晚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一直拉肚子，今天怕是不能陪小姐一起去门口看花车了……”
　　很好，巴豆起作用了。对不起啊木樨姐姐，为了能顺利出府，不得已为之，别怪我别怪我！周灵均内心跪地求饶。
　　“啊，身体没事吧？”
　　“已经无大碍了，只是暂时起不来床。”
　　“唉……那今日你出去花车旁边帮她多接几朵带回来吧。”
　　“谢灵均小姐费心。”

　　在府中转了一圈，算着差不多花车要到了，两人走到后门口等待。
　　“青棠姐姐怎么过来了？”两个守门的家丁挂起笑容。
　　“听说百晓生的花车会经过这里，就过来想看看，取几朵讨个好意头。”青棠笑容恬淡得体，轻微用眼神瞟了瞟身边人，家丁们就都明白了。
　　前不久侯府住进来一个女子，大家都十分惊讶，纷纷猜测这是不是未来的姨娘。
　　如今看着青棠谨慎地贴身陪伴，估计八九不离十。家丁们立刻会意，躬身行礼：“姐姐们自便，我们也有些累了，去后面吃个荠菜鸡蛋歇歇。”
　　周灵均再次对青棠顶礼膜拜！
　　两人站了没一会儿，远远就看到一座巨大的花车徐徐走来，花车旁边围绕着穿着各色衣衫的男男女女，一边接花车上的花朵，一边欢乐地载歌载舞，那景象果然盛大浪漫。
　　很好，就差最后一个步骤了！周灵均捏了捏手心，开始焦急地等待。终于在花车即将走到府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婢女的惊呼：“不好了！！！走水了！！！”
　　两人一起回头想要查看出了什么事，青棠焦急地拦住过路的婢女：“怎么回事，哪里走水了？”
　　“好像是陶然苑……”
　　青棠大惊失色，木樨还在陶然苑！
　　“哎呀！”周灵均发出一声惊叫，“嘶……我脚好像崴了……青棠，别管我了，木樨还在陶然苑！你快回去看看！”
　　“灵均小姐……你……”青棠有些焦急又有些迟疑。
　　“让这个小丫头留下来陪我吧，我知道木樨是你的好姐妹。”周灵均笑的温柔又坚定。
　　“好吧……九儿，你好好留在灵均姑娘身边，过一会我就回来。”
　　叫九儿的小丫头细声细气地点点头，青棠深深看了周灵均一眼，匆忙地走了。
　　九儿手足无措地站在周灵均身边：“小姐，不然我给你捏捏脚？”
　　周灵均灵机一动，点点头。
　　九儿蹲下来试探着开始轻轻地捏，突然周灵均又发出一声痛呼，九儿吓了一跳赶忙松手：“小姐你没事吧？我下手重了？”
　　周灵均一副疼痛难忍的样子:“好九儿，不怪你，你能帮我去把府内江郎中请来吗？”
　　“……可青棠姐姐让我留下来照看你……”
　　“我现在走不了路，坐在这等你也是一样的，我疼得厉害，你快些去，赶在青棠回来之前就没事的。”周灵均摸着脚踝龇牙咧嘴。
　　九儿犹豫了一下，只好答应：“那小姐你坐在这别乱动哦，我快些回来。”
　　周灵均忍着痛点点头。
　　待看到九儿走远，周灵均立刻火速站起来走到一旁的假山暗影里，三下五除二脱掉身上的锦缎外衣，露出藏在里面的普通布衣，然后从假山下抓出她提前放置的一把鹅卵石，熟练地将其塞进衣服打成包袱然后敏捷地扔进假山后的池塘，趁人不备冲出后门，混入花车游行的队伍中。
　　人潮涌动，花车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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