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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
“阿岚,快来!”幼年的宋期白白净净的,像刚出锅的糯米团,说话脆生生的。
“来了——” 小麦色皮肤的穆岚顺手把墙上的弓箭取下,又向屋里招呼招呼着,“小小,快走!——你再不走我们就不带你了——”
“你敢?!——”幼年期的昭华公主还有些婴儿肥,脸上肉嘟嘟的,头上满是宫里的嬷嬷给她插的金钗银环,眉心还用朱砂点了痣。
她穿着一身华丽的酒红撒金礼服,裙摆很是冗长,行走有些麻烦。
约摸六七岁的昭华公主费力提着裙摆,头上的步摇晃动着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她的脸涨得通红,紧紧抿着嘴唇,眼眶里几乎有些泪水在打转。
仅仅是她走到庭院的功夫,几个男生已经听不见声响了。
现在,应该在皇城的某个不知名角落开心地玩吧——
想到这里,昭华公主再也忍不住了,她努力瞪大眼睛,泪水还是闪着光一滴一滴从她的眼眶里流出来。
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泪,一把扔下提了许久的裙摆,装作毫不在意,挺着胸,紧绷着嘴唇,一步一步走回屋子里。
他们不和我玩儿,我一个人也能玩儿!
她在心里默默想着。
。
不知走了多少步,终于走进了冰冷的屋子。
为了翻墙出去玩,他们支走了所有的下人,现在的小小像只被遗弃的流浪狗,一个人蜷缩在座椅里,只有头上的步摇还在晃动着,摇摇曳曳闪着金光。
越看越气,她一把扯下这个烦人的步摇,“啪”扔在了地上,
金光碎裂。
。
“啾啾啾——啾啾——”
一声声鸟叫打破了沉寂,昭华浅浅抬眼,看到几个男生悄悄挪着步子进屋,穆岚冲着她傻乐乐地笑,李玱和宋期站在稍微后面些,宋期吹着口哨,发出小鸟的声音,三人都换上了小仆从的衣服。
墨青色的小马褂在三人身上都异常贴合,还有一顶圆顶的小帽子。
穆岚穿着倒是挺像个干活的马夫,袖子翻着,裤脚也利落地卷起,双手叉腰,傻乐傻乐的。
李玱和宋期站在那里,不像皇城里走出来的仆从,倒像是一个贵公子哥和一个文弱的小书生。
李玱手里捧着另一套衣服,先一步走上前安慰昭华:“小小,我们没抛下你——”
“哇——”小小终于忍不住了,哭着扑到二皇子的身上,“皇兄——”
并且把鼻涕和眼泪都蹭到了李玱的身上,这时候,他倒是不那么像皇城里的贵公子了。
他不住用手拍着小小的背,“再不走呀,可真就来不及了。”
“就是,咱还要去看灯会呢!”
“小小,快收拾收拾,咱早点出发。”
“嗯!”
。
太阳斜照在皇城高耸的围墙上,一般的世界沉浸在灿烂的光辉之下,另一半淹没在无尽的黑暗里。
。
今日的皇城似乎和前几日不太一样,宫女太监们都急匆匆地赶路,才刚刚入夜,皇宫里便鲜少有人走动了。
。
“环儿,把阿娘前几日绣的帕子拿来,和慈宁宫的老宫女换些纸钱来。”
“娘,宫里不让烧纸钱的。”稚嫩的童声回答道。
他约摸十二三岁,身着墨蓝色云锦常服,眉峰俊郎,面上不带笑,却不让人觉得疏远,给人以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宫里还不让你来看我呢。”说话的女人半边头发已经斑白,额间有不少皱纹,可能是经常皱眉的缘故。
“环儿啊,娘想家了……你就去吧。”
。
“扑通”
最后一个孩子从城墙上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我们走吧。”
“走,去看花灯。”
。
奇怪的是,街上的人也同皇宫里的一样,行色匆匆,急着赶路,没有热闹的集市,人们似乎都忙着回家。
二殿下戳了戳宋期,“小七,花灯呢?”
“就是啊,你说的花灯呢?”小小也附和着。
“啊呀,看来我算的卦倒是对的,今日不宜出门。”走在后头的文弱小书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所以,大家都没出门吧……”
话还没说完,另外三人拉满黑线的脸凑了上来。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
“意外,这都是意外。
书里说了中元节是有花灯的,那肯定是书写错了,怎么能怪我呢,你们说是吧……”说着宋期便一溜烟跑走了,到了不远处还做了个鬼脸。
几个孩子倒也没在乎是中元节还是上元节,便在这街市里奔跑着闹了起来。
记忆中的画面已经模糊不清了,只有一声声笑着闹着的声音还刻在脑子里,不管怎么都抹不去。
一时间,竟也分不清是中元还是上元。
。
夕阳把最后一抹余晖一口吞掉,转头抛出了一轮金黄的明月,像玉盘一般挂在了天边。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走在前头的昭华发出一声惊叹,“哇——”
只见一汪弯弯的河水横在眼前,零零落落的荷花灯像天上银河里流淌的星星,悠悠荡荡,去向远方。
“哇哦~”剩下的三个人也忍不住惊叹了起来。
岸边有零零散散几个行人,走得很慢很慢,慢慢跟着水流,一步一步。
像是走在时间的长河里。
。
小小这时候可忍不住了,她拉着二皇子的衣袖,盯着远处在码头卖花灯的老人,努力瞪大双眼装作可怜的模样。
可惜在其他人眼里这个“可怜”模样有点像是“威胁”。
穆岚毫不犹豫冲上前,翻遍了所有的口袋,找到三个铜板,又和卖花灯的老者还了许久的价,终于,他成功买到了三个……
………………
小小一个,他自己两个,分配完成!(穆岚拍手叫好)
剩下两人向穆岚发出眼刀,被拒收。
“你们争什么呀——这个花灯,是放给死人的啊——”老者拖长了声音,笑道,“这花灯啊,顺着河水,流到黄泉……你们要是在这花灯上写上去世亲友的名字,他们在地底下就能知道你们还惦记着他们了啊……”
苍老的声音在潺潺流水中回响,在宋期的心里扎下了一个种子。
对素未谋面的母亲父亲的思念,又让这颗种子生根发芽,逐渐壮大。
………………
他拿起一盏灯,仔细端详了很久,又放下了。
。
“二殿下,你要放花灯吗?我这儿还有些银钱,咱俩还能买。”他对身边一身的贵公子说着。
“好呀,再买两个吧——”
“一个吧,我就不用了。”
“还是两个吧,我想放两个。”二皇子笑着说。
一旁的老者听了这奇怪的称呼,神色如常。
“两个花灯,五个铜板,这回不还价吧?——好嘞,您拿好。”客气地把花灯递过去。
。
两盏荷花灯颤颤巍巍向河水的中央飘去,一盏是用稚嫩的笔迹写下了宋期之母,另一盏,是宋期之父。
“二殿下……”
“小七,我想让花灯给你阿爹阿娘带句话,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了,他们再也不用担心你了。”
李玱的脸映着烛火,笑盈盈的。
这道光,照亮了宋期的前半生……
后来,他曾无数次许愿回到那天,
但却在阴冷灰暗的现实世界越陷越深,
几乎忘了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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