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倒南墙

　　如同陈谨料想的一样，下午几方人马在办公室会面，许是教务处主任提前给张江做过工作。一见面，张江不情不愿地先表明态度，愿意跟李图南道歉，之后此事就此揭过。
　　教务处主任翘着二郎腿歪靠在沙发上，说：“李同学，早上的事我听说了，那确实是张老师做的不对。好在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我也第一时间严肃地批评过张老师了，他也认识到了自己的不对，愿意和你道歉。”
　　捧着茶杯，抿了一口，他接着说道：“你们能在茫茫人海中成为师生，也是有缘分的。这个事啊，我想咱们就以和为贵，大家各让一步，翻篇吧。张老师是学校好不容易请过来的名师，这个教学水平很是不错的，在他门下学习，对你绝对是有很大好处的，没必要因为这点事闹得师生之间不愉快，最后影响学习，得不偿失啊。”

　　话里话外不是敷衍就是威胁，陈谨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扫过沙发上的张江和教务处主任，最后把目光落在旁边的齐老师身上。

　　老齐听到主任的话，明白这是要保张江了。尚未混成老油条的年轻教师，总还是有那么点使命感的，敢刚上一刚。“陈谨，早上你们不是去检查了吗？结果怎么样？”
　　陈谨摸摸口袋里的检查报告，“图南运气好，没有脑震荡。”

　　教务处主任放下杯子，瞥了一眼老齐，笑盈盈得假装听不出陈谨的不满，说：“那挺好的。我就说嘛，都是小摩擦。同学之间有时候不高兴了，推推搡搡的都难免会磕着碰着，师生也一样嘛。我看咱李同学的脸上也就看着吓人了些，没什么大碍。我在教务处干了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肿消下去就好了。”
　　说破天不过是两个小孩，听齐老师说他们还不想家里知道，主任并不把他俩放在心上，来回和稀泥。

　　陈谨皱了皱眉，眸光里闪过一丝冰冷，动了气，“主任的意思，能好的伤就可以不算数了是吗？那这样吧，我们也不用他道歉，我照着一样的地方给他张江也来一拳，反正死是死不了的，伤好了咱们就两清。”
　　“陈谨同学，怎么说的话！动不动就要动手。我们现在是解决问题，不是闹大问题！回头我得跟你们班主任说说，好好关照一下你的心理生活。这样，我做主，张老师道个歉，把医药费赔给两位同学。同时呢，给李同学买点东西慰问一下。总的来说，事情不大，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毕竟还要一起度过两年半，还是不要闹的那么不愉快。你说是吧，张老师？李同学？”
　　听到主任这样说，李图南轻笑了下，早就预料到的情况，他反倒不怎么生气。

　　握住李图南的手捏了捏，陈谨道：“我的心理很健康，你也不用威胁我。如果主任觉得我说话不行，我可以联系我父亲来一趟，也不麻烦。”陈谨面上带笑却不达眼底，不紧不慢地同主任周旋。

　　李图南想，记忆中的陈谨或是痞坏，或是温柔，像这样笑意中带着阴沉的样子倒从未见过，但格外惹人。渐渐得他也不想听主任聒噪了，只一瞬不瞬盯着陈谨，扫过喉结，再落到嘴唇上。

　　“怎么就扯到这上面来了。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要找谁我也不拦着，但是我要提醒你，这件事即使是你爸来了，最后也就是这么个处理办法。”教务处主任不太高兴，目光意有所指地盯着李图南的脸，接着道：“说到底没有造成多大后果。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你到哪说都是这个结果。”
　　话毕，缓下语速，笑吟吟地对着从进来就一言不发的李图南说：“我们说了半天，也没听当事人发表意见。我们李同学怎么想的？你看你哥哥着急的很呢。”又望向老齐，“齐老师以为呢？觉得这样处理可以吗？”

　　听到这里，老齐明白，这事算是要结束了。自己人言甚微，一个入校没几年的小教师怎么拧得过这帮大腿，空有一颗心罢了。想到早上在陈谨面前说的话，一时之间有些羞愧。好在李图南没出大问题，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张江见状，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不好意思，一时失手打了你。”
　　教务处主任闻言不大赞成地看了张江一眼，却也没说他什么。转过头又对李图南说：“李同学，你看张老师也道歉了。补偿什么的，回头我监督他交上，之后再让齐老师转交给你，可以吧？”
　　事已至此，李图南不想继续和他们浪费时间，头也不回地拉着哥哥离开。
　　陈谨明白李图南的意思，没再停留。临出办公室时，回头看了一眼。张江向后靠着沙发，胳膊搭在靠背上，勾唇笑着看向自己和李图南。四目相对，张江冷笑一声，轻蔑地朝他扬了扬眉，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陈谨收回视线，心中暗暗计较。

　　缺了半天课，李图南再回到班里时，同学们大多出去吃晚饭了。蒋旭待在座位上，见人回来，忙站起来。先看了看他的脸，红肿已经消下去，但边缘处泛着青紫，想问问情况又怕他不想说，于是道：“吃饭了吗？”

　　“吃过了。”李图南点点头，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双手交错在胸前比了个叉，“我自己交代，你别急。找了教务处主任，最后说张江给我道个歉，赔点钱赔点东西，这事就结了。”
　　“就这样？”
　　“就这样。”
　　“我靠，封建帝王都没他们专政吧！捂嘴捂得脸都不要了！”
　　“文明文明。”李图南不置可否。
　　“那你以后怎么办啊，他肯定会更针对你。要不还是找你家长来一趟吧。”
　　“算了，没用的。说了反倒叫陈姨担心。以后不把他当回事就行了，最坏的情况就是今天这事再来一遍呗。”想到下午主任的话，李图南想还是不告诉蒋旭了，免得把他气撅过去。

　　蒋旭看着李图南小绵羊似的受气样，叹了口气，转了转眼珠，灵机一动，把书包里的零食一股脑地全倒出来，“都给你，好好补补。”
　　 李图南被满桌的零食堆懵了，下意识地看向蒋旭的书包，心中感慨：真能装啊。不客气地挑了两条薄荷糖，其它的全推回去。

　　看小孩多乖，任他挑也不多拿。蒋旭越发怜惜李图南，翻着堆又往这边塞，“你多拿点呀。这几个好吃。”

　　李图南任他折腾，低下身子翻看手机里的消息。
　　没有收到回复。
　　一口咬碎糖果，把手机收回兜里。不着急，李图南想。

　　晚自习开始没多久，老齐过来把李图南叫到办公室，指着桌上的两箱奶，“这是张老师买给你的。”又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红色大钞，“还有赔的医药费。”
　　李图南点点头，接过钱准备去拎桌上的牛奶。
　　“图南，老师……”
　　李图南打断他的话，“没事的齐老师，我明白。”
　　老齐不再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回去好好自习。

　　拎着两箱牛奶回到座位，李图南拆开箱子把蒋旭的桌洞清空，一瓶一瓶往里面堆，“都是你的了。也气半天了。张江买的牛奶，不喝白不喝。”
　　一箱塞完，又往窗台上摆另一箱。

　　前桌的张淼注意他俩半天了，回过头来，“图南，这是在干嘛呢？”
　　“请你喝牛奶。”李图南直接塞了两瓶牛奶给张淼。
　　“啊？”张淼一手一瓶，满脸懵，朝着蒋旭挤眼，以眼神问他，“这是咋了？”

　　小孩受了委屈，总要发泄出来才行。这样也好，恶心恶心张江。蒋旭按住张淼肩膀把她转回去，“喝吧喝吧，问那么多干什么。咱图南搞艺术呢，多好看啊这摆的。”

　　最后几个人齐心协力，喝了好几天才把牛奶喝完。眼看着张江脸色越来越难看，李图南发出去的消息终于收到了回复。松了一口气，月考即将来临，李图南暂时把张江的事扔到一边，着手复习。

　　一连几天，每晚回到家后，李图南都利落地快速收拾完自己，端着果盘直奔卧室。
　　偶尔陈母起夜，总能看见从他卧室门缝里透出来光，敲开门后发现李图南还坐在书桌前。陈母很迷惑，从上次月考后她就发现李图南不对劲，中间被小孩脸上的伤分去注意力，直到这两天伤好，这才注意到他好像开始好好学习了。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又一天放学，陈母逮住马上就要蹿上楼的李图南，问道：“南南最近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往卧室钻，晚上还熬到那么晚。”
　　跟着进门的陈谨闻言一乐，说：“咱南南憋着当学霸，正发愤图强呢。”
　　“啊？”陈母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咱南南成绩又不差，咋就不是学霸了？”转脸似乎想到李图南的数学成绩，短暂地噎了一下，“嗯。就是跟其他科相比，数学稍微弱了那么一点。那咱也是个小学霸。”
　　陈谨噗呲一下笑出声，“是是是，我们囡囡是个小学霸嘞，就是瘸着腿呢。”
　　“哥！”李图南一时羞极，扑上去捂陈谨的嘴。

　　当湿软的触感从手心传来，李图南怔愣一瞬，反应过后，立马垂下手，强作镇静地快速同陈姨道完晚安就往卧室走。
　　身后，陈母不明所以，转头就骂陈谨，“怎么能这么说弟弟，都怪你。南南别不高兴了。”
　　“不会，我们囡囡最好了，才没这么小气。”陈谨不以为意，拎着书包也往楼上走。

　　回到房间，李图南扔掉书包，捂着手心把自己摔在床上，片刻后闭着眼睛把手盖在鼻尖上，轻轻嗅了嗅。
　　神经忆起刚才的感觉，温温的，软软的。一张一合之间热腾腾的雾气从缝隙中呼出来，喷在手掌最娇嫩的皮肤上，叫人麻了半边身子。热意不受控制地燃上耳根，烧到现在，甚至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李图南翻过身，连日来的事情让他有些带不动脑筋，手脚逐渐失去控制。
　　半晌，李图南一把拽过被子将自己蒙进去，重新闭上眼，慢慢举起手掌，把手心印在了自己的唇上。
　　睫毛颤了颤，在刻意营造的黑暗里，李图南悄悄地分开唇，抿了抿，略干的唇瓣带来的触感并不太好。李图南稍稍退开，润湿了唇后，又印上去。

　　隔壁房间的水流声骤然响起时，李图南只觉得热极了，嗓子里嗡嗡地来回滚着“陈谨”二字，脑中闪过陈谨的各种模样，或趴在窗沿对着他笑，或站在办公室中央牵着他与人据理力争，或在路灯的照耀下明明灭灭闪着的宽大背影。
　　李图南受不住似地朝墙壁靠去。触及，燥热被瞬间压下，下一秒却又从经脉中更疯狂地反扑回来。
　　耳边的水流声不断，湿软不停地胡乱划过手心，留下一道道痕迹，李图南崩溃又着迷，终于从齿间漏出一句：“陈谨。”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