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后悔

　　秦水怎么可能不急：“网上会不会乱写？”
　　她一点经验也没有，一直在向周絮发问。

　　周絮无法一一回答她的问题，他也毫无经验，头一回面对这样的事。
　　“我也不知道网上接下来会怎么写，不过你放心，我退圈了，没竞争对手黑我，你是素人，带不动流量，网上应该也不会有人过度关注你，至于孩子，孩子小还没上幼儿园，应该不会受太大影响。”

　　“我会盯着公关公司控评的，网上营销号的目的是赚流量，没有新话题，热闹热闹也就过去了，你那边最好请个假，这事说不好会影响你的宝贝工作。”
　　秦水起先是担心孩子，听了周絮的提醒，才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

　　却是怎么都没想到，网络上的剑，竟莫名其妙朝周絮杀了过去。

　　-这不就是现实陈世美，有了名气就抛弃糟糠之妻，转头去找女明星和富家女的故事嘛。
　　-我当初竟然粉过他，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红了就把妈妈抛弃了，仗着有钱还抢走女儿，这难道不是封建土豪恶霸的作风。”
　　-虽然打了码，可视频里孩子妈妈长得还挺好看，我怎么品出一丝霸总小说的味道，周絮现在有女朋友吗？两人能不能因为孩子再在一起了，期待HE…。
　　……
　　网友们起初讨论的重点是周絮瞒着公众闷声干大事，婚还没结呢，孩子都三岁了。
　　继而开始揣测孩子妈妈跟周絮是怎样一种关系。

　　公关公司下场带节奏，方向是周絮为了当红事业，抛弃了当年已经怀孕的女友，还抢走了孩子。

　　秦水看着网上的评论，不由迷惑起来，心说，现在的公关公司就这水平？

　　【不骂我骂谁，难道叫营销号去写孩子，还是去造谣攻击你？】
　　周絮编辑好微信，点了发送键，回复了秦水发来的疑问。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他盯着手机看了半天，也没见那女人输入了什么。

　　周絮很久没被网上这样激烈地讨论过，网友骂他，说麻木没感觉那是假的，心里多少有些委屈，可这会儿，那被精心保护起来的女人，却连条微信都发不过来。

　　周絮烦躁地把手机扔在了桌子上。
　　转头吩咐王阳：“说好了给张瑞安的钱，及时打给他，再送他一张一万的购物卡。”
　　王阳应了一声，心里的疑惑比秦水还重。

　　张瑞安拿着偷拍视频找到他的时候，他还以为周总会花钱把视频买下来，毕竟周总年前就退圈了，这视频也值不了几个钱，可周总竟莫名其妙同意了狗仔曝光萍萍。

　　还额外许了张瑞安一笔钱，要求也特别简单：第一，曝光视频在剪辑的时候尽量缩短时长，除了解说人物关系之外，不可以带出别的话题。第二，孩子、妈妈和外公外婆的样子，不可以只打码眼睛，要打码到整个面部，不能被人轻易认出来。第三，网上除了曝光视频外，长视频素材里的其他内容，不能再额外流出。

　　张瑞安这趟干下来，涨了粉，拿了钱，还赚了流量，盆满钵满，狗仔圈里没有不眼红他的。

　　王阳不懂就问：“周总，您既然同意曝光萍萍，为什么还要给他钱？您不提要求，他也不敢不给萍萍和秦小姐打码，这是网络最基本的底线，再说他一听您愿意就此曝光女儿，也很有职业道德地拒绝了，说他们那行不挣双份钱。”

　　周絮轻声笑了笑，回答他道：“王阳你记着，不管做哪一行，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记者，张瑞安既然找来了，不好叫他白跑一趟，况且他是业界人才，早晚会回过味来，我是故意想曝光萍萍，才让他拍到的，给他钱，是为了跟他搞好关系。”

　　“……”

　　王阳欲言又止。

　　周絮瞥他一眼：“你是不是还想问，为什么要突然曝光萍萍？”

　　王阳端着笑脸，用力点了点头，他这两天总有一种错觉，觉得周总曝光萍萍是因为秦小姐相亲的事，纳闷周总不会是想跟秦小姐旧情复燃吧，那…直接去找她不就行了，折腾孩子干什么。

　　可老板却说：“萍萍马上就要上幼儿园接触更多的人了，各种信息一登记，早晚会被曝出来，与其到时候提心吊胆，不如提前走这一步。”

　　这说法…不细究…也很有一番道理。

　　王阳回到助理办公室后，就给叶文文打电话。
　　“继续让水军控评，千万盯着，不要出现任何有关秦小姐和萍萍的负面声音。”

　　“王哥，我早就被解雇了，你怎么还给我打电话交代工作呀。”

　　王阳拍了拍脑门：“瞧我这脑子，都忙忘了。”

　　想了一会又说：“文文，你还能接哥电话，也算得上pipi，这回的事…”
　　这回的事你也是遭了无妄之灾。

　　“文文，之前跟你搭档挺愉快的，你工作认真也勤快，相信之后不管做什么，都会在岗位上发光发热。”
　　“王哥，您别说这些虚的话来安慰我啦，你身居高位，哪里知道，现在工作有多难找，你…能不能收留我去你那里工作呀？”

　　“额…可是我们公司现在不缺人。”
　　电话那头传来失望的呼吸声。
　　“不过你放心，文文，有了机会，我会推荐你的。”
　　小叶：“那王哥你可一定要想着我。”

　　——

　　秦水这边虽说没受太大影响，可她还是请了年假，窝在家里不敢出门，连睡觉都握着手机，隔一小时就会刷一下热搜。

　　周絮几十万花出去，对公关的要求也不算高，公关公司为了表现专业度，便是不遗余力地控评，网上节奏被把控得很好。

　　一水儿的留言都在骂周絮是渣男。

　　秦水紧张了一整天，看着网上三个热搜掉下去俩，只剩 #周絮孩子# 的话题还在负隅顽抗，这才放下了心。

　　她手指尖点着屏幕上周絮两个字，自言自语道：“自己花钱骂自己，你还真是跟以前一样另类。”

　　刚认识周絮那会儿，秦水觉得这人虽然长了一张练习生的脸，可言谈举止一点都不像练习生，非常另类有个性。

　　别的练习生要么管他们编剧叫老师，要么叫哥叫姐，弯着腰非常之恭敬，只有他直呼其名：“秦水，你写的这是什么玩意…”

　　秦水身为文学工作者的优越感，被他轻蔑的态度，打得稀碎稀碎的。

　　两人没搞对象前，他从不给她留面子：“这词儿我说不出口，你不改我就不拍了。”

　　闹狠了吵起来，即便被人拦着，周絮也不忘指名道姓地埋汰她：“老子可不惯她毛病，还有脸说什么不尊重她，就她写的这破玩意，能让人尊重吗？”
　　秦水清楚记得，那回她被他当众欺负得脸都绿了，躲在厕所哭了好久好久。

　　她原是努力上进，人又长得好看，从上大学起，就一路被人夸着走到毕业，工作后拒绝做网红，也算给编剧这一行长了脸，简直不要太得意。

　　可却三番四次被一个吃青春饭的练习生，当众下脸面。
　　秦水咬着牙：“不就是个练习生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偏他就是了不起，秦水想了无数办法，就是没能把他从自己身边弄走。
　　谈恋爱以后她才知道，这人这么横…原来是有后台，公司高管里有他家亲戚。

　　秦水想着以前的事，慢慢睡着了，她昨天担心的一晚上没合眼，这一觉睡下来直到大天亮，十点多才醒。

　　等她洗完脸，坐到书桌前拿起手机看时，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流产协议书上周絮没签字#
　　#周絮早期采访说有女朋友#
　　#心疼周絮#
　　#周絮不是渣男#
　　……

　　热搜铺了足有四五条之多，比孩子的热度还高，看得秦水目瞪口呆。

　　#流产协议书#的热搜是一张照片，不知被哪位眼红张瑞安的大神记者，从私人医院里翻了出来。

　　照片上需要人签字的空白处，赫然手签了秦水的名字，周絮那边儿却是空空，只有打印着的字体，要传达的意思也很明白：爸爸想要孩子，妈妈却想流掉她。

　　-那么可爱的小女孩，竟然想流掉，简直就是作孽。
　　-这不是妈，这是魔鬼。
　　-这个世上竟有不要自己孩子的妈妈。
　　-孩子长大了看到这张照片会是什么心情。
　　……

　　网友们在这铁锤面前瞬间倒戈，新话题被曝不出十分钟，骂秦水的声音已经把骂周絮的完全盖过去了。

　　与这一条热搜并驾齐驱的，是周絮没红之前的一段采访，主持人半开玩笑地问他：“那不如我们来问一下周絮好了，周絮以前有过女朋友吗？”

　　视频里的周絮还有点青涩，蹦出两个字：“有过。”
　　“怎么认识的？”
　　周絮却答非所问：“一个公司的，刚刚分手。”

　　采访视频的水印，和流产协议书照片上的水印是一样的，可能是大神记者觉得流产协议书不足以证明周絮清白，又负责任地找出了早期采访视频，用来佐证周絮在走红之前就已经跟孩子妈妈分手了，不存在红了抛弃她之说。

　　前后不过两天，新出来的热搜，已经把周絮从里到外洗白了。
　　网络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出了这样铁锤的事，按照公关公司以往的经验，肯定会缴械去对方阵营。

　　可周老板付了大额公关费，他们只能继续坚守，硬生生挺了一上午，还是没能找出破绽来力挽狂澜。

　　网上发酵得越来越厉害，可以肯定，已经有人去挖秦水的老底了。

　　景泊大厦，32楼一片混乱

　　周絮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
　　他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
　　“公关费你说多少就多少，孩子妈妈的私人信息，绝不能再被曝出来，还有，叫你的人别停，继续控评，骂她的声音越少越好。”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联系上那个记者，看看他手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了？”
　　......

　　其实，公关郭总完全不能理解客户的脑回路，孩子妈妈是素人，骂就骂呗，骂完了又不影响她什么。

　　“周总，流产协议书摆在那儿，你和孩子妈妈，从恋爱到生孩子，再到分手的时间线，粉丝们捋的严丝合缝，我就是再厉害，也不能把黑的洗成白的，孩子妈妈不愿意要孩子这事，在网上已经捶死了，翻不了天了，还怎么控评？现在网上我们的人，但凡为孩子妈妈说一句话，粉丝马上就会举报，立马禁言，平台徐总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

　　秦水这回没给周絮打电话，她能说什么呢，营销号揣测分析后编出来的内容，百分之八十都是真的，她当时确实就是不想要孩子，还拿出了流产协议书，让周絮签字。

　　当年，秦水小心翼翼跟周絮讲道理：“周絮，公司领导说我工作认真，分了我一个项目，让我出差进组，我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也不想那么早结婚。”

　　“秦水，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自私。”

　　在要不要孩子这件事上，两人一说起来，周絮都会激动到去攻击秦水的人格，然后就会引出她强烈的逆反心理。
　　他越是逼她，她越不想要。

　　她自认有选择要不要孩子的权利，可周絮总想把感情掺杂进去。

　　“秦水，你是不想结婚？还是不想跟我结婚？”
　　然后把流产协议书扔到她脸上。
　　“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签字的。”

　　他当时为什么不能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把流产协议书撕成碎片，潇洒地洒向天空。
　　那样就不会被人发现她不要孩子的秘密了。

　　秦水盯着那条评论，足看了有十分钟。
　　评论写着：孩子长大了，看到这张照片会是什么心情。

　　网络暴力，是现代社会很常见的一种现象，周絮能相对平静地泰然处之，是因为他做演员时受过专业培训，且有强大的心理承受力。

　　可秦水是个素人，从小到大，没被这么多人骂过。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整天拿着手机什么都不想干，又反复翻看陈姐给萍萍拍的视频和照片，就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可是，这些东西还没能打倒她，真正压垮她的，是晚上放出来的新料。

　　#周絮孩子妈妈拖行#

　　曝光账号是张瑞安工作室账号，似是在跟白天那个大神记者较劲。

　　剪辑后的热搜视频是：游乐园的旋转木马前，秦水一直在低头刷手机，又左看右看地想要快点离开那里，同她爸妈和女儿的快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像是外婆说了句什么，视频里的小女孩突然欢快地跑起来，一把抱住了背对她的妈妈，想要妈妈抱，可妈妈却狠心抬起脚，拖行了孩子一大步。

　　-天哪，孩子太可怜了。
　　-这女的有没有人性。
　　-一直拿着手机刷，说不准是在威胁周絮，在管周絮要钱呢。
　　……

　　秦水看着看着，再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这一刻，她强大的信念感骤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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