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恋爱

　　初二，看着十一点多了，章楠拎着焖烧杯，走楼梯上了七楼。季安在那里对着电脑，不知道看什么。
　　“今天我也带了汤，这是给你的。”章楠把杯子放他桌上，瞟了一眼满屏的英文，没有细看。
　　季安转头看她，眼神还是放空的，几秒后才回过神来，问是什么汤。
　　“五指毛桃炖土鸡。“
　　他打开一看，笑了，“保温杯泡枸杞，我也喝上了。没想到这一天到来得这么早。“
　　他真笑起来，眼睛会弯成非常柔和的弧度，平时与长相不符的冷淡气场褪去，显露出天真可爱的一面来。
　　章楠也跟着笑。鸡汤里常放枸杞，她本来也没放，都装杯子里了，盖上之前想起，扔了几颗进去。
　　季安把汤敞开晾着，看着杯子说：“别可怜我。”
　　章楠乍听还不明白他没头没尾的一句为什么，琢磨一会儿，只能老老实实说：“没可怜你。只是觉得没什么能帮到你的，你觉得汤不错，我有就给你。”
　　“怎么，能一直有汤喝？”季安难得说了个反问句，带了点尖锐的锋芒，有如他下巴的弧度。
　　“我也不是天天煲，这不放假吗。”章楠还是只有说实话一种策略。
　　“哦。”他拿起杯子，小口喝了起来。
　　等他快喝完，章楠才憋出下一句：“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你就说。”
　　“你给我讲讲具体业务吧。”出乎她的意料，季安立马提出了要求。
　　“我管的那块业务吗，之前不是讲过了？”
　　“都行，还有别的你了解的。我觉得我做的很多调整，都是服务于你们的，但并不清楚你们关注什么、需要什么。”
　　“嗯，好。不同方向，关注点还蛮不同的。我们部门是很成熟的业务了，会更关注成功率、客户满意度，想要你们支撑稳定运行，升级提升都是后话，重要的别出故障；有的业务侧重于增长，会经常调整，可能新的需求会比较多。”章楠想想，就调整到了工作模式，讲起几个大部门的划分，与下面多少个小业务线具体都做些什么，考核哪些方面来。
　　也没讲多久，一会儿有同事电话过来，请章楠去开他电脑找几个文档。她应了，说明天再来讲，要拿杯子走。
　　季安说我洗洗再给你送下去吧。她说不用，拿了杯子走了。
　　一个在五楼，一个在七楼，他们都默默地过了这个年，只是在中午维持着一点汤水与工作的联系。

　　年一过完，章楠就忙了起来。
　　武嘉姐怕她今年业绩完不成，调她去别的一个大业务线帮忙，占30%的个人kpi比例，不至于太惨淡。都是之前常打交道的人，章楠对熟悉的人就能稍微放松些，接触点新东西还挺有意思，斗志满满的，每天一大半的时间都跑去那一片待着。
　　李云锋年后回来得晚，快递倒是早早到了。给一直没联系的章楠寄了老家的香肠腊肉，说是在瓦屋山寄养了一整年的土猪肉做的，抽真空塑封好，还有大半箱橘子，果肉脆嫩化渣。
　　这样一大箱的搭配，李云锋每年都从老家寄出去不少，半给同事合作伙伴，半给大客户们，纷纷好评，眼看着一年养两头猪都有点不太够分。
　　章楠把橘子分给附近的同事们，调节调节平日里只谈工作的关系。大家都说好吃，就是一箱不太够分，最后她自己倒一个没剩，没尝着味。腊肉香肠也没空煮，冻在冰箱里，想着应该也不错，到时候分点给李爽雨。

　　李爽雨却无心关注章楠和李云锋的事，过年回来，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虽然是意外，要孩子是她三年后的计划，但既然来了也不想拒绝。
　　她已经开始早上反胃，瞒也瞒不了多久，就直接告诉了上级。六个月试用期还有两个月，就这样被裁员了。
　　章楠当天就知道了，替她不平。李爽雨这样专业能力极强，又很会处人际关系，又背了大额房贷非常拼命的人，也会因为怀孕，被公司非法裁员。
　　是否，这是所有女性职场中都面临的问题，不论什么年龄阶段，不论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即使不被裁员，也会因为有怀孕的可能，有比男性花更多时间照顾家庭的可能，被怀疑不能像男性那样的投入与付出，平时获得的资源更少。越往上走，竞争越激烈，名额越稀少，职业发展越是受到限制。
　　李爽雨却冷静地接受了，不论自己怎么想，这就是个既成事实。
　　这公司肯定是待不了了，她开始研究怎么搞仲裁要更多赔偿，想着不行再请个律师。已经怀孕并且早期反应严重，新工作她也没指望找，正好给自己放个假，生了孩子再说。
　　唯一的问题，是家庭中少了一半收入，房子怎么供。首付已经掏空存款，还借了亲朋好友不少钱。等到李爽雨生完，再找到工作有收入，差不多有一年时间的空档。
　　章楠没等她提，就说：房贷的事你不要操心，这不还有我吗。
　　“不急。这两个月的余裕，我还是有的。”李爽雨不会跟她客气。
　　章楠却已经盘算上了，她之前没有刻意存钱，花得还挺大手大脚的，不多的存款都借李爽雨付首付了。工资没爽爽那么多，自己也要花，可能不太够。
　　正好四月底房子要到期了，到时候换个便宜点的房子。现在这个离公司近，走着就能上班，是个挺新的小开间，处于繁华地段，但房租太贵了。

　　直到二月底，李云锋和章楠才又约着吃了个饭。
　　章楠在收到快递后，就不时想着该回送些什么，虽然并不是多贵的东西，但她感觉，李云锋应该很在意这样的场面往来。
　　就是自己实在不了解他。李云锋朋友圈半年可见，多半是工作相关，她翻了两遍，也就发现他过晒健身和跑步记录。掐着见面时间买了openrun的骨传导耳机，小票、□□、保修卡什么都放里面一起，想着他不喜欢不需要，还能在期限内去商场退货。
　　两人这餐饭也吃得挺官方。都觉得这三顿饭，顿顿隔的时间都太长了，上次送花又算什么呢？送了花不联系又算什么呢？总之，关系不尴不尬的，两人也都不挑明，小心翼翼地绕开不谈。
　　章楠觉得，李云锋应该不喜欢她这类型的，不然以他挺主动会办事的风格，应该不是现在这样长久不联系。那又为什么隔这么久叫她来吃饭，还是这种需要预约，标榜“浪漫”适合出网红图的店。
　　章楠想不明白为什么，但也不那么在意，吃个饭而已，吃就吃呗。
　　李云锋收到耳机，回去看到□□上的价格，笑了笑，当时就下单了一条价格略贵一些的手链。
　　章楠收到手链，又开始犯愁，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为什么要这样送来送去的呢？工作忙得乱七八糟，她连隔几天洗头都要计算衡量一下，还要不时关心一下李爽雨生活琐事，以及越来越严重的孕吐。过年后的所有休息日，章楠都去她那边照顾，毕竟张羽哥在非洲也回不来，爽爽还是个很需要感情寄托的人，就有点忘记李云锋这回事了。

　　三月底，已经是暖气停供，山桃花开败的时节，李云锋才又联系她。明天晚上要加班？那就吃午饭吧。
　　她登时想起，之前的手链还没回礼，忙跑去旁边商场，也没时间，随手在一楼买了两个盲盒，让人包好就匆匆回来。
　　还是在公司食堂，听说酸菜鱼最有名，吃了酸菜鱼。
　　章楠看着，觉得食堂的环境，酸菜鱼的家常，和对面穿高级西装的人并不相称。
　　李云锋难得显示出一点不自在，有点束手束脚似的，没吃多少。
　　吃完要走时，她看到了季安，又来吃酸菜鱼了，打了声招呼。季安也笑着回，看了眼和她一起的西装笔挺的人，没说什么。两人虽然过年时没多谈话，但好像拥有了只有彼此知道的秘密一样，感觉很熟悉。

　　和李云锋坐在咖啡店里，章楠拿出了盲盒，“不好意思，之前太忙，加班给加忘了，回你的礼物。”
　　李云锋有点吃惊，他都没太算这种礼物来往，只是觉得自己该成为多送点的那个。她看着，以为是这礼物并不得体，“是有点不太合适吗，我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你要是不想要的话，小票都还在，应该可以去退的。”
　　他没接这茬，问了句“认识小半年了吧，你觉得我怎么样？”
　　章楠完全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说出漂亮的场面话，只有诚实一种选择“我不太了解你。”
　　“嘉姐从我的家庭情况、上学，到我的工资、奖金、职业路径，都和你说了吧。她这么向着你，还催我，肯定连我以前的事都抖落完了。”
　　“大概吧。”这些武嘉姐的确都和她说了。
　　“你还想了解什么？”
　　“啊？”她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不是以结婚为目的来接触的吗？你觉得到结婚前，还想了解什么？”
　　“啊？”她呆了一下，马上整理好，“我可能不是很适合你，我没那么机灵，很多时候都不明白。”
　　“你这，也是有点了解的样子。”李云锋这时反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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