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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职司机
江澄静的手机响了。
“我先去接个电话哈。”她说。
“唉，这都哪跟哪儿啊。”接完电话回来的江澄静嘟囔道。
“怎么了？”我问。
“店里的下水道不是坏了吗，维修的师傅昨天还差一点就干完了，本来今天上午他给另外一户人家修完下水道之后就应该来我这儿收尾，结果他的车坏了修到现在都没修好。他明天还要出远门，我家这下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早知道这样，我何苦休年假来这儿呢。”江澄静无奈地说。
“嗯……我想想。要是开车把师傅接来呢？他离这远吗，我车是两座的，如果师傅的工具不是很占地方，我完全可以帮你把他带过来呀。”我承认，我说这话有献殷勤的成分。
“不用不用，那样太麻烦你了。我再想想办法。”
“麻烦倒是谈不上，本来我来五台山也没啥打算，就是说来就来了，现在干点什么不都是旅行的一部分吗。”
“那些工具材料什么的都有尘土，你的小车那么精致，我觉得它应该用来露营，放晒烤架呀、帐篷呀什么的，放修下水道的工具好不体面。对了，你的车叫什么呀，我之前还从没见过两座的小越野车呢。”
“铃木吉姆尼。说来惭愧，我把它买回来后，这还是头一次开出来旅行呢。平常工作太忙了……”
“工作忙，你是做什么的？”
“中学老师。”
“北京的中学老师，听说门槛很高，很多都是北大清华的博士。”
“那是城里，在我们远郊区教书，本科毕业足够了。所以你想怎么办？”
“我爷爷的皮卡车在这儿，就是我没开过皮卡，平常只是偶尔开一开小轿车。”
“皮卡我倒是开过。”
“你还开过皮卡？”
“是呀，表哥承包了好多大棚，寒暑假老是找我去给他帮忙，他有辆皮卡用来拉货。”
“你这生活还挺丰富的。”
“哈哈，我总是给人当司机。”
“所以说不好意思再麻烦你当一次司机啦，来五台山一个景区还没逛，先当了两次司机。这说的过去吗？”
“兴许你要是给我这顿饭打个折，我再当一次司机也没啥的。”
“好家伙，为了打折真是豁出去了。”
“怎么样？打个八折，我再给你当次司机。”
“八折？我给你免单。”
“没开玩笑吧，亏本的买卖能干？”
“不开玩笑，我这就给师傅打电话说咱们去接他。”
“还带小狗吗，怎么一直没看见它？”
“它去后院找妈妈了，不用带它。”
“许老师，我这是车钥匙，车就在店门前停着呢，是辆尼桑。你先去开车，我给师傅打个电话然后锁门。”江澄静把钥匙递给我。
“啊，好。叫我霰之就行了，许老师，感觉我又在学校上班了。”
“可以，那你也就叫我澄静吧。”
“好的澄静。”
澄静说的那辆皮卡的确停在门口不远处，我上车熟悉了一下各种按钮、车宽车长，一切和表哥的皮卡差不多。看了眼时间，下午三点四十多一点，不算太晚，我把车倒出车位，在店门前停正停好等候澄静。小镇上的旅客比刚才多了一些，远处广场上有辆大巴车刚刚停下，游人们正有序的下车，向着举着小红旗的导游身边靠拢。澄静坐上了副驾，我们很快就开出了小镇，行驶在了宽阔的马路上。
“要听歌吗？”在山路安静的行驶了好一会后，澄静问道。
“可以的。”
澄静打开车里的音乐播放器。
“是《挪威的森林》呀。”
“你听过？”
“嗯，先知道村上春树的那本《挪威的森林》，然后才知道伍佰这首同名歌曲。”
“那你喜欢书里的直子还是绿子？”澄静问。
“怎么说呢……直子吧。绿子的爱真诚热烈，让人无地自容。”
“我也是。”
“说到直子，我总是想到龙胆的花语。”
“是什么。”
“爱上忧郁的你。”
“美好的东西也是可怕的，有的时候，我宁可不去靠近。”澄静淡淡地说。
“我以为只有我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奇怪吗？”
“身边的人都觉得奇怪。”
“那就不要管他们怎么想喽，你还会随波逐流吗？”
“至少在内心最深处的想法不会变吧，如果为了合群装样子是随波逐流，那我有时候确实会随波逐流。
“莫愁前路无知己，霰之。”
“两首《别董大》，在另一首里高适说，丈夫贫贱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
“你觉得矛盾？”澄静问。
“没有。能相逢就是好事，管他什么富贵呢？”
“所以呀，和朋友喝西北风也是一件浪漫的事。而且高适最后不也建功立业，被封为了渤海县侯吗？”澄静补充道。
“和你聊天真开心，字字句句都有回响，感觉相见恨晚。”
“其实没有人这么和我聊过文学和诗歌，除了爷爷，不过老一辈人总是豁达开阔的，我不敢表露出什么悲观的想法。从小到大，语文书教你的都是乐观积极向上，连推荐的读物都是《平凡的世界》、《老人与海》，在语文老师、甚至所有老师看来，一切苦难都能因为正能量而消亡。”
“嗯，反正我不会推荐我的学生看《挪威的森林》。”
“啊对不起，我忘了你就是语文老师，刚刚冒犯了，真对不起！”
“没有冒犯，我能懂你的意思。你说的很对。我常常在想，要是不去读那些文学，我的脑子里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奇怪的想法，文学的世界太绚丽，合乎道德的故事，不合乎道德的事情，会让你觉得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澄静打断了我：“这样就会陷入迷茫，你会觉得思想是零散拼装的，分不清哪个是自己原有的，哪个是书里的。这就好比没有文学天赋却得了文艺病，而且文艺病会让自己陷入精神内耗。”其实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澄静，从没有人听过我说过这么多，也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么动人心弦的话。五台山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太有缘了啊。名字都出自一首诗，或许我们还会有更多一致的地方。”
“但是有一点肯定不一样。”
“什么？”
“性别。”
澄静噗嗤一笑：“不是，咱俩像是没有没有话题吗，你怎么还没话找话啊？真是又冷又老套的笑话。”
“哈哈哈哈。”
“欸，要到了！你看你看，就停在那个水塔下面就行，水塔边上的小房子就是师傅家的门脸，我给他打个电话。”
皮卡车稳稳地停在了水塔下，一个穿着迷彩工装的瘦高中年男人挎着鼓鼓囊囊的工具包，怀抱好几根pvc长管快步向我们走来，他一定是维修下水道的师傅。
“还有东西吗，用不用我帮您去拿一趟？”我摇下车窗问师傅。
“不用啦，就这些，我把东西放在车兜上了奥！”
我看向澄静，她点了点头。“嗯嗯，好的，辛苦您了！”我向师傅喊道。
“小江老板，真不好意思。”师傅放好东西打开车门，边上车边对澄静说。
“没事的，这种意外谁能预料到。待会大概要修多久？”
“最多一个半小时，实际上一个小时就差不多。这是您男朋友吗，小江老板?”
澄静笑着看向我，没有把头转向维修的师傅，“这是我的一位好朋友。还有，您叫我小江就行啦。”“好朋友”这三个字使我如沐春风，我也朝澄静笑笑，表情有些害羞。
“那我按原路开回去啦，小江老板。”
“不然你想开哪去？小许司机。”
我松开手刹，挂档起步，因为有维修师傅坐在后排，我和澄静回去时并没有说很多话。其实不需要聊天解闷儿，驾驶皮卡车本就是件愉悦轻松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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