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潜

　　晏恣谑在医院里养了三个月，这期间，我事无巨细，都是自己能动手的绝不找别人，我每天都会给他做不一样的菜品。

　　我们一如往常，却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因为我知道，我已经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了。

　　那些短信我都抄了下来，记在了备忘录里，我无时无刻不告诉自己，陈知许，你就是个大傻子！被别人骗了错付真心还不愿意承认。

　　我心里的灯塔，倒了，我的心凉到了底。

　　出院那天，阿晏很温柔地挽住了我的手，他低头亲吻我的额头，他解下衣服披在我的身上，他替我整理额头的碎发。

　　我只是抿了抿唇，强迫自己笑，可是这硬扯的唇看上去着实有点假，我说京城有事，要回去一趟。

　　赶了第一班的飞机回去，这三个月里，我仿佛与世隔绝，回了本家，见到大哥的时候，明明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此刻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我不明白为什么。

　　大哥告诉我，二哥去世了，因为是新型病种，国内外都束手无措，请了最好的专家也没用。

　　那一刻，我的天塌了，我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这样戏弄我，是因为我拥有的美好太多了，所以要收回去吗？

　　可是，明明就已经得到了的东西，凭什么再收回去呢？

　　“小许……哥哥们不是有意不告诉你，只是……”三哥陈解语甚至换下了他最爱的衬衫，穿上了黑色的衣服，他口中最老气的颜色。

　　我知道哥哥们怕我接受不了，但是我有知情权，“二哥葬在哪？带我过去。”

　　入了冬，京城这天气着实难料，绵延的青山脚下覆满了雪，我在二哥的碑位前，跪着哭了一夜，我哭的厉害，上气不接下去，哥哥们想要拉我起来，但是我不起。

　　如果那天我赶回来，是不是就能见到二哥了?原来那次二哥带他兜风，竟是永别。

　　我在心中无数次的幻想，可是这都是梦境，破碎了的镜子怎么可能恢复之前的澄澈完整呢？

　　我的灯塔倒了，我的天塌了。

　　等到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又到了医院，我不喜欢医院，我也不喜欢离别，大哥站在床边，看上去很担心。

　　我惨白着脸还试图安慰哥哥们，哥哥们都逗笑了，这一连几月的阴霾都被驱散了。

　　我心里一阵酸楚，回了江城的我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方式和身份面对晏恣谑，是恋人吗？

　　可是没有付出真心的也能算是恋人吗？我疏远了晏恣谑，我借由剧组拍戏搬出了他家，甚至我想要逃脱这个城市。

　　春节前期，我还是没有缓过来，恹恹不乐地天天在剧组家里两头跑。晏恣谑来找过我，但是我都找理由推脱了。

　　但是总有一天要说清楚，我约他的那天是除夕前一天，他约了哥哥们除夕来江城一起过年，可是我不想。

　　我收拾了一个行李箱的东西，里面有他送的花做成的那盒书签，有他送我的礼物，有我的日记，厚厚两本，都是关于他，有我们的照片，还有一封我手写的信，我觉得，是时候告别了……

　　书桌旁的垃圾桶里丢弃的都是我打印短信的手稿，我去证实过，这一切都是真的，甚至还有些我根本接受不了的事情……

　　我都这些秘密留在了那封信里。

　　江城的天气比起京城倒是好了不少，但是还是寒冷，根本没有人会在过年前戏来海边。

　　海风呼啸着狂吼，我穿着一件棕色的外套，毛衣也抵不住刺骨的寒意，我冻白了脸，但是没有退缩。

　　我坐在那块礁石上，凉意顺着交界处窜入身体，那份在12月17日没送出去的纪念礼物就当做新年礼物吧。

　　他来了，阿晏真的很好看，个很高，我要抬头才能看到他的脸，他穿着灰色的棉袄，但不臃肿，狭长的眼眸很吸引人，今天的他没有带眼镜，高挑的鼻梁，五官更加立体了。

　　我冲他挥了挥手，招呼人过来，“站那吧，不远不近。”

　　晏恣谑停下脚步，垂下眸子看我，我笑了笑，舔了舔唇瓣，问他，“还记得吗？这是我们初遇的地方。”

　　我看见阿晏眸中的迟疑和呆愣了，他一直记得是吗？所以装不记得只是为了更好地让我全心全意地付出。

　　“嗯，记得。”我视线淡漠，起身，看到对方微动的喉结，晏恣谑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海面毫无波澜，殊不知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所以，你、一、直、在、欺、骗、我、是吗？”我一字一句地问出这句话，咬牙切齿道。

　　“嗯。”我看见阿晏犹豫了，但是那一刻我却释然了，这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有了解释。

　　“你明明可以以我救命恩人的身份得到这一切，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设这种局，为了看我笑话吗？”我嗤笑一声，自嘲地贬低自己，我觉得自己像是路边的流浪狗，谁对他好他就摇尾乞怜地扑上去。

　　“我喜欢你。”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我最喜欢的奶糖，拆开包装塞入口中，却没有半分的甜意，苦涩依然在心中翻滚，经久不息。

　　“喜欢？”我突然觉得这个词对我来说是多么讽刺，我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我知道对于晏恣谑来说，他并不意外我会问他这些，他根本没有喜欢过我，所以做这一切会毫无遮拦肆无忌惮。

　　我二哥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就这样走了，明明晏恣谑这样冷情冷性的人才应该受到惩罚啊……

　　“晏恣谑，我不后悔喜欢你，但是我后悔爱上你。”我的声音很轻，随风而去，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但是只要说出口了就好。

　　“小许，你别冲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晏恣谑身形一颤，我知道他听清了，我在害怕什么？失去我吗？

　　“我不冲动，阿晏，回去吧，我想自己再待会儿。”我失笑，强迫自己冷静，伸手看了眼表。

　　天空灰蒙蒙的，似乎下一刻就要飘起倾盆大雨，我不在意，浪花波澜着，蔚蓝色的海一望无际。

　　“你是真人鱼，我是假王子，我有的一切都是我偷来的。”晏恣谑抿唇，我看见他握紧的拳头，垂在身侧，他在隐忍。

　　“不，我不是。”我摇头，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个不听，我哑然，摸出口袋点开提前编辑好的信息，统一按了发送。

　　阿晏被我撒娇的语气软化了，他似乎相信我了，我只给他发了一条消息，我说：别来救我了，这次我不会再上岸了。

　　我借着浪花雷鸣，往后倒了下去，我累了，这一切是该结束了。

　　我和他相识于那片海，我们相遇相识相爱，故事的最后，那片海也是我们故事的结局。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海底万里，无迹可寻。

　　指引我的高塔还是倒了，我愿意活在你的记忆里，和那片海一样，陷入沉寂。

　　我爱你，如果爱你的代价是化为泡沫，那么我愿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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