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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草落
二人回府后,将军府就来人了。
“大哥!”少年一见到陆裴昌,就像风一样扑了过去。
陆裴昌被这一下子整得有些懵,他认出来人:“仲逸!”
陆裴昌欣喜极了,他因为战事频繁,已经近一年没有回过家了,心里一直挂念着家人。
他把少年从身上拔下来,大手罩上陆仲逸的小脑袋瓜来回揉揉,陆仲逸却嫌弃似地逃开,然后大喊:“大哥!我想死你了!”
陆裴昌笑开:“我也是。”
陆仲逸与陆裴昌相反,容貌生得更像他娘多些。面容并非英气不羁,反而更为精致舒展。身量也不算高大,比陆裴昌矮了一个头。
刚满十四的少年往那一站,活像谁家的惹事精。
陆仲逸拉着陆裴昌的手就往正厅走,边走边说:“爹爹和娘也一并来了,他们和我一样,都特别想你。”
陆裴昌心下大动,他也实在是,想念他们。
于是当陆启霆夫妇见到儿子时,他们都抱作一团。
陆启霆笑声豪放:“哈哈哈,吾儿,为父可见到你了。”
陆母眼眶红红,终是没忍住落下泪来,她用手将陆裴昌的鬓发捋到耳后,然后不停地抚摸儿子的脸。
“裴昌,都一年了,你瘦了好些...”
陆裴昌看着自己的娘,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他爹破锣一样的嗓子响了。
“行了行了,柔岚,又不是生离死别,至于吗,我就见不得你流眼泪!”
陆启霆拍拍儿子的肩膀:“好小子,就知道成天打仗,好不容易见你歇了,我这才和你娘还有你弟弟来看看你。是黑了不少啊,哈哈哈。”他转身牵着季柔岚的手回到座上,自己喝了一口茶。
“我姐呢?怎么没来。”陆裴昌问他。
“武棠最近在练射箭呢。我叫她来,她说她又不想你,还叫我别耽误她射箭。”陆启霆不咸不淡地回他。
陆裴昌惊了:“射箭?她箭术都那么厉害了,还用再练?”
陆启霆说:“我也拦不住她呀,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姐,看见兵器就走不动路。她想干什么就让她干吧。”
季柔岚看了看自己的夫君,然后说:“武棠怎么不想她弟弟了?裴昌一走就是一年,哪有做姐姐的不想自己的弟弟。她就是随你了,嘴硬罢了。”
陆启霆一撇嘴角,不敢反驳。他话锋一转:“裴昌,再说说你,我可是听说你从前线回来之后就天天往青楼跑?”他眼睛很亮,瞪着陆裴昌。
陆裴昌被他老爹看得有点心虚,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就听陆启霆又说道:“我能理解你,你正当盛年,有点需求是正常的。”他扬扬下巴,目光里还带一点赞许。
“但是你天天去可就有点不像话了啊。”陆启霆瞪他。
陆裴昌无语:“您误会我了!”
季柔岚说:“你也二十有五了,若不是战事频繁,早就成家生子了。你如今也暂且闲下来了,不如就商量商量把婚事定下来吧。”
陆裴昌急了:“我不!我还年轻呢,不愿意这么早成婚。成了婚就有了牵挂,以后我去打仗都不能安心。”他蹙着眉,满脸写着反对。
陆仲逸突然插嘴:“阿娘,我不喜欢何家那个女儿,我才不要她嫁给大哥呢。”
陆启霆喝道:“死小子,你知道个屁!我跟老何多年战友,他的闺女我能不知道啥样吗?有你什么事!”
陆仲逸缩缩脖子,瘪起嘴哼了一声,然后说:“我出去玩了。”
说完就噔噔噔就跑出去了。
陆裴昌大声说道:“您要把何聆嫁给我?”他腾地一下站起来。
陆父陆母齐声说道:“有何不可?”
陆裴昌简直要疯,他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喊道:“我不成婚!”
陆启霆刚要发作,就听见门外陆仲逸叫道:“爹娘!大哥分明府里有人了!”
陆裴昌心里咯噔一下。
陆父陆母齐齐向门外看去。
江泛君被陆仲逸拽着手腕,没想到这小孩力气这么大,他竟然挣脱不开。
他吃痛,再加上他腿部的疼痛,他竟一时有些恍惚。话也说不出来了。
于是一番混乱之下,他被拽到了正厅门前。
陆裴昌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弟弟天生怪力,就这么不知轻重地拽江泛君,他该多疼?!
陆裴昌喊他弟弟:“你赶紧给我放开他!”
陆父陆母惊呆了。
陆仲逸听话地放开了江泛君的手,跑到他父母跟前,气鼓鼓地说:“你们别再逼我哥成亲了!你们看,他有人了!”
季柔岚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裴昌正查看江泛君手腕上的红印,他紧张极了,就听见他娘在质问他。
陆裴昌精神紧绷,没头没脑丢出来一句:“我带回来的。”
江泛君眼前刚恢复清晰,就看见这一幕——一对中年夫妻和刚才把他拽过来的小孩齐刷刷地瞪着自己。
*
他被这每到冬日便十分难捱的腿部旧疾折磨着,好不容易好点,想着出来转一转,刚打开房门,便看见一个明显岁数不大的小少年在府里瞎转悠。
陆仲逸余光好像瞟到一个人,他猛地一回头——看到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穿着紫色长袍的人立在一扇门前。
他一细看,只觉此人气质不俗,长身玉立。
他看呆了。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于是他跑到那人跟前问他:“你是谁?你怎么在我哥家里?”
没等江泛君说话,他就突然拽着江泛君往正厅走。
那小孩边走边古怪地说:“我知道了,大哥是在金屋藏娇,你生得好漂亮,怪不得他不愿意成婚呢!”
江泛君腿上没力,被他一拽,竟差点跌倒。
少年三两下就拽着他到正厅,于是他就看到了那一幕。
整个将军府一下子变得热闹极了。
*
江泛君和陆裴昌坐在一旁,接受着两位长者杀过来的眼刀。
陆裴昌坐不住了,他开口:“爹娘,他就是我总去风月阁的原因。你们应该听说过檀风吧,就是他。”
陆启霆瞪大双眼:“他就是那位琴技一绝的琴师?”
季柔岚也惊了:“你怎么把人家带回来了?”
季柔岚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心说真是不一般,生得漂亮极了,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甚至还有点庆幸他是被自家儿子带回来了,而不是被别的什么人买回去。
若是被别人买走,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
陆仲逸在旁边嚼着小点心,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听得不亦乐乎。
陆裴昌开口:“孩儿近来突然爱上听琴。正巧那日吴启带我去风月阁听了他弹的一首古曲,我实在是太喜欢,就想着把人带回来给我弹琴。”
季柔岚:“你这孩子,没问人家愿不愿意?”
“娘,您听我说完。他起初是不愿的,后来在那风月阁里大病了一场,我就把人带回来治病了。病好以后他自己将自己赎出来了,从此是自由身。”
陆启霆摸摸下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怪不得他看起来一副病重的样子呢。”
季柔岚突然干咳了一声。
陆启霆笑眯眯地看向江泛君:“檀风啊,你别害怕。”
陆裴昌看向他爹:“爹,他姓江名泛君,不叫檀风。”
陆启霆干笑两声:“啊,泛君啊,我这儿子就喜欢胡闹,你别放在心上。”
江泛君抬眼望向陆启霆,这才彻底看清了他的面貌。
已经是近六十岁的人了,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仍然身子硬朗。
同样是身量高大,与陆裴昌的矫健身姿相比,他是魁梧。
双眼如鹰隼一般犀利明亮,世间事似乎都能被他轻易辨破。
江泛君心想,不愧是父子。
他开口道:“令尊令堂,我愿意在将军府的。似鸣救了我一命,我感恩不尽,任凭差遣。正好您二位如今也在,我在此一并谢过了。”
说罢,他起身走到两位长辈跟前,而后撩袍跪下,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陆父陆母没想到江泛君会给他们行如此大礼,都吓了一跳,季柔岚更是赶忙起身把江泛君扶了起来:“这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江泛君微笑,眼神柔和:“您二位是长辈,于情于理,我都该向你们行礼。”
这一番下来,两位长辈的眼里都只剩痛惜。
陆仲逸一直在旁边嚼着点心,如今停住嘴,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怔愣片刻,他喊道:“行了礼,你就是我二哥了!”
陆裴昌心内一软,说道:“爹娘,你们就当我是惜才如命吧,他实在是顶大的人才,我府里有这样的人才是我的荣幸。”
陆启霆突然问:“泛君,家人在否安否?”
“我家只余我一人。”江泛君说。
江泛君深吸一口气,眼眶微红,他又涩声道:“我有一弟,失踪数年,不知所踪。”
“可曾寻过?”
“势单力薄,无处可寻。”
众人皆不语。陆启霆不会去问江泛君为什么失去家人,为什么弟弟会失踪,他知道,谁都不会愿意自揭伤疤,谁都会避痛。
季柔岚心疼极了江泛君,她握住江泛君的手开口道:“泛君,你若是不嫌弃,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你有什么委屈,抑或是陆裴昌欺负你了,就来陆府,知道吗?”
陆裴昌在一旁幽幽开口:“娘。我怎么可能欺负人。”
陆仲逸在一旁白他一眼。
江泛君反握住季柔岚的手:“多谢。”
那夜的天星很亮,灯火也很亮。
江泛君吃上了人生中久违的最香最暖的饭菜。
他好像回到了儿时,饭桌上有家人的吵嘴唠叨、有筷子与碗相碰撞的叮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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