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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上完了茶，鸾音和丹朱就行礼告退，让德妃和儿女们能说上几句体己话。
紫禁城里的规矩大的很，即使是亲生母子之间想见上一面都要按照规矩来。本来公主和母妃们的关系相伴时间要自由些，但是德妃的两个女儿，五格格是太后千叮咛万嘱咐要回寿康宫用午膳的，七格格每日赶回去吃药的时辰一点儿也错不了，因此两个格格反而是最先离去的。
用过了午膳，十四阿哥困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德妃心疼幺子小小年纪就要去上书房完成繁重的功课，立马让阿哥身边的奶嬷嬷抱着他到永和宫的暖阁里多睡上一会儿，最后被留下来的居然只有一个四阿哥。
四阿哥和德妃一起在正殿待了良久，直到德妃平日里午睡的时间才匆匆出来，问丹朱借东暖阁的小书房一用。
丹朱在鸾音后背轻轻一推，鸾音就顶着四阿哥冷冷的目光上前引路。算起来四阿哥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少年，但是鸾音每次见到他却比在德妃娘娘面前更加紧张。
说来好笑，大清朝人人都知道太子胤礽是康熙元后赫舍里所生的中宫嫡出，但是鸾音小时候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最后穿上龙袍登上皇位的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四阿哥。
当然梦境中的四阿哥是个面目威严，手段狠辣，腆着大肚子的中年天子。而现实中的四阿哥还只是一个面色冷峻的少年。
小书房内窗明几净，胤禛一打量就知道虽然额娘如今几乎不来小书房了，这里也有人日日打扫。书架上的书册也被重新归置过，记忆中之前书架上的书册都是按照成书朝代按序摆放，看着整齐，但是对于不常读书的人来说并不方便，如今书册按照经史子集分类放置，看着舒坦多了。
“这小书房是你负责收拾的？”
“回四阿哥，正是奴婢。”
“身上的伤可好全了？”
鸾音受宠若惊，没想到五格格那一脚之后四阿哥居然还记得自己这个小宫女，虽然只是童年时候的古怪梦境。但是圣上正值壮年，保不齐最后四阿哥真的能当上皇帝，思及这一点，鸾音马上点点头诚恳表忠心，
“娘娘悉心照顾，奴婢已经大好，赴汤蹈火也一定好好服侍娘娘。”
“赴汤蹈火？继续抱着别人的大腿等着挨踹？”
“啊？”鸾音一愣，马屁好像拍到了马腿上。
“算了，”四阿哥拿出一张宣纸展开在桌面，“会伺候笔墨么？”
“奴婢遵命。”鸾音老老实实取出墨盒中半年来依旧光洁如新的墨块，就着一点清水在砚台中不急不缓地研磨起来。
四阿哥低头奋笔疾书，室内一片寂静，鸾音偷偷地抬起眼睛打量四阿哥，想要给自己在心里埋了许久的疑问找个答案。
令人意外的是，四阿哥的长相和梦境里的中年帝王截然不同，相反，身材修长清瘦，面色白皙，是很斯文的长相。当然凌厉的凤眼和严肃的表情看着还是很冷酷，但是和鸾音想象中能震慑住小十四和五格格的凶狠模样还是大相径庭。
鸾音在心里嘀咕，身为皇子，长的还一表人才，怪不得在梦境里，冷着一张脸的四阿哥还能和风姿各异的汉军旗女子们上演一出出爱恨纠葛。不说御茶房的宫女，大理寺少卿的千金，就连前明的公主都拜倒在他的长靴下。
“你一直看着，可也认得我在写些什么？”四阿哥突然发问把鸾音唬了一跳，脑子里翻飞的思绪当即僵住。紫禁城里遇事不决先请罪绝对没错，鸾音举着墨块跪了个严严实实：“四阿哥恕罪。”
四阿哥被她这么一跪，也愣了，心道这小宫女怕不是被五妹妹一脚踹成了只惊弓之鸟，“行了什么罪不罪的，宫女识字的虽然少，但也是好事，并算不上什么罪责，快起来吧。”
听清了四阿哥的询问鸾音才松了口气，虽然都是偷窥被抓包，但起码不是因为窥视上颜。也不是因为自己脑子里那些大逆不道的胡思乱想。
四阿哥主动问了，鸾音自然不会拒绝在未来皇帝潜力股面前展现实力的机会，“奴婢却是略识得几个字，阿哥现在在写的是王摩诘的《观猎》，草枯鹰眼急，雪尽马蹄轻，这两句最是精妙。”
“这可不仅仅只是识得几个字，诗书看来也读的不少，难怪额娘看中你。”
“奴婢才疏学浅，不敢夸大自傲。”鸾音露出宫女标准的抿唇浅笑，心中暗道，有展现了才华，又谦虚得体，这回总该给四阿哥留下个好印象了吧。
“自夸当然不可取，过度自卑做出个谦逊的模样倒也不必。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既然是个懂诗书的姑娘，就去帮忙取些高岑二君的诗赋来。”
鸾音按照四阿哥的吩咐在德妃的小书房里查找起岑参，高适的书籍，忍不住心中计较道，四阿哥真是难伺候，表忠心的不要，谦逊知进退的也觉着不好，难讨好的程度看着倒像是未来的夺嫡赢家。
胤禛也在琢磨着鸾音，上次见到还是骨瘦如柴的黄毛丫头，折了翅膀得小麻雀似的可怜巴巴地被五格格一脚踹倒在地上。半年不见就已经出落成了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虽然还是一团孩气，但已初现动人之姿。更妙的是识文认字，脑子灵光，能抓住机会在主子们面前表忠心，露才能，却又不是一味谄媚邀宠之人。为了维护额娘的体面，连小五那样的格格都敢扑上去抱大腿。
“四阿哥，奴才只找到了这么几本。”
四阿哥接过书，眼神上下打量了鸾音一番，
“这几本就足够用了，是个脑子机灵的姑娘，”就是身子太瘦小，个子也太矮了些。”
鸾音心中气闷，自己才过了十一岁的生辰，以后还有好几年能长高呢。
看到小姑娘明明憋着气却不敢撒出来的模样，四阿哥的心情却是好了不少，一连在小书房挥笔写了好几篇豪气万丈的边塞诗才打道回府。
送走了四阿哥，鸾音心中却忍不住琢磨起来，四阿哥不擅骑射时众所周知的事情，今日却一反常态地写了这么许多边塞诗词，是一时兴起，还是弓马娴熟的大阿哥在弟弟们面前逞威风了，亦或是圣上要再次对准噶尔部用兵？
康熙二十九年时康熙御驾亲征的乌兰布通之战，清军大驼城，噶尔丹败归科布多，但是准噶尔部若是吃了一次败仗就吸取教训，真心归顺，圣上也不至于要将其一举剿灭。四年过去，以准噶尔部一贯的性情，恐怕早就在大清边境伺机而动。若是康熙再次出征，除了大阿哥，四阿哥五阿哥甚至八阿哥九阿哥等更小一些的皇子，都有可能要跟着圣上一起出征塞北……
“鸾音，想什么这么入神呢，让你盛一勺子糖你倒是把我的桂花蜜从罐子里挖出来了。”丹朱好不犹豫地给了鸾音让这个心不在焉的家伙醒醒神。
“丹朱姐姐，我之前好像听到有旁的小宫女是说，准噶尔部又不安分了。”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我还是听四阿哥身边的小苏公公说的，圣上有意再次亲征，还说要把大一点的阿哥们都带去呢。”丹朱拿着木勺在腌着桂花蜜的罐子里搅拌，“不过这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圣上英明，阿哥们又成才，前朝大事自有那么多大人定夺，咱们还是和往常一样伺候好娘娘就成。不过像苏培盛这样跟在阿哥身边，而不是困在六宫的人，消息是要比咱们灵通多了。”
听了丹朱的话，鸾音心中有些黯然，自己早就不是被阿玛宠爱，连办理政务都抱在怀里假充男儿教养的掌上明珠，只不过是紫禁城的重重宫阙中最底层的小宫女，卑微如蝼蚁。以往觉得寻常的各国章程奏表，现在和奴婢们半点关系也没有的属于主子们的风云际会。
十来岁的小宫女脑子里总是会蹦出些奇思妙想，丹朱见得多了早就见怪不怪。异想天开想要跟了阿哥们或是爬上龙床的小宫女斗多如过江之鲫，像鸾音这样开始忧心起国家大事的到时格外清新脱俗。
“唉呀，与其琢磨着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把我教给你怎么酿桂花的步骤记牢了。多学一门手艺也让娘娘多看中你一分，早日想办法升上大宫女才是正事呢。”
丹朱说得句句实在，今日见了一回四阿哥，回想起过去的梦境，到时让自己心绪浮躁，居然还妄想着能点评起皇位更迭，江山动荡的朝廷大事了。鸾音打起精神努力地跟着学起酿桂花的绝招，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早日把每个月五钱的月例银子提到一两才是当务之急，重中之重。在宫里多存下点银子，等到二十五岁出宫的时候才能摆脱被舅舅舅母拿捏的命运，要不然依着舅母的心思，说不得就要送到年近古稀的官老爷家里做填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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