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片男友

　　黎若星再回家，是三天后。

　　这三天白天到处看出租公寓，晚上就借住在筱彤家。

　　好在咖啡馆附近都是公寓楼，第三天上午便签下一间还算不错的。

　　七十几平，足够她一个人住了。

　　推开房门，黎若星傻眼了。

　　几个周边展示柜全空了，连床上常驻的40cm“沈舟尘”官娃也不知所踪。

　　一瞬间，她觉得浑身发麻，忙低头翻包里的手机，颤抖着手按下母亲的电话，拨通。

　　“干嘛？”黎母很不耐烦。

　　“妈……”她颤着声，已经控制不住自动的眼泪，“我屋里的东西呢？”

　　“你爸扔了。若星，不是我们说你，你今年二十五了，谈个对象再备孕，一晃就三十岁。万一没有合适的，就要三十好几，人家小陈……”

　　“够了。”黎若星带着泪笑了，“那是我的东西。我自己写曲子赚回来的，你们凭什么替我处置？妈，我不是超市的临期罐头，结不结婚我自己说了算！”

　　“算什么算！婚姻大事都听你的，你这辈子想孤独终老……”

　　“对!我就想孤独终老！”

　　黎若星吼了一句，抹把泪直接挂断电话，一秒都不想在这个家多停留。

　　她走进卧室，找出一个大行李箱，把自己的衣服一股脑扔进去，又整理好化妆品，提着这些仅存的家当离开。

　　她反感相亲，讨厌两个人像做生意一样讨价还价。

　　如果说有一天，她一定要找个摸得到碰的着的男人结婚，那他一定是靠优秀的灵魂打动自己，而不是所谓的“条件”。

　　出了家门，小区的地面微潮，角落还堆着没来得及化开的雪。

　　黎若星来到小区的垃圾箱前，望着那空荡荡的几个大塑料箱，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子大哭起来。

　　那可是全图鉴的周边。

　　有筱彤送她的生日礼物，有她吃了好几次难吃的联名拿到的特殊纪念。尤其是床上的官娃，它陪着自己从学校的寝室走到漏水的地下室，又从地下室一路到高级公寓，再到她回家，买房、开咖啡厅。

　　多少个吃泡面、熬通宵的日子，那个娃娃都在微笑着陪着自己。好像沈舟尘就在她身边，说：“我陪你。”

　　但现在什么都没了。

　　天上飘下零星的雪花，同一双略微粗糙的手一起落在黎若星的肩上。

　　“这是老黎闺女吗？”

　　黎若星微微抬起头，双手抹了把湿漉漉的眼睛，这才转头看去。

　　是父亲茶友的太太，以前她见过，和自己家一个小区，隔着两个单元楼。

　　黎若星吸吸鼻子，又抹把脸慢慢站起身。

　　“阿姨。”
　　“什么事在这哭，大冷天再给脸冻着。你爸给几个大箱子藏我家去了，说是你的，你妈还非要扔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找人拿走？”

　　上年纪的女人头发有些花白了，说着话的时候面色窘迫，她家里有个淘气孙子，整天好奇那箱子里的东西。她没办法只能给房门锁上，但总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

　　听到这话，黎若星愣了一瞬，忙急道：“谢谢阿姨！我现在就叫快递帮我拿走！”

　　她从包里随便扯出几张百元钞票就往女人手里塞，“阿姨您买点好吃的，给我叔叔买点好茶喝，真是太谢谢您了！”

　　女人忙推脱着，眉头一皱道：“闺女，你这可不行，你爸因为这么点小事刚给老头子那么好的普洱，他会喝什么呀，糟蹋东西！你有钱给你爸妈买点吃的喝的，得了，我得去接孩子放学了，老头子现在在家……”

　　话都没说完，女人忙不迭的走了。

　　黎若星想追过去，却发现脚底发麻，连带着双腿都跟着刺痛。她龇牙咧嘴的站在原地，冲着女人喊了句：“谢谢您！”

　　看着女人挥着手越走越远，黎若星一手揉了揉鼻子，从包里掏出手机，给父亲发了条短信。
　　“爸，谢谢。”

　　**

　　全息市。

　　晚八点，全息市沉浸在一片霓虹之中打着瞌睡。

　　车流不息，藏在巷子里的酒吧却落寞的很。

　　沈舟尘脱去西装衬衣，头戴一顶黑色毛线帽，身穿街头风的加绒卫衣和牛仔裤，踩着一双时下年轻人之间最流行的运动鞋。

　　这身打扮，连徐驰都看不出他是温斯顿的总裁。倒像个读大学的年轻人。

　　沈舟尘对这个评价很是满意，只是推开酒吧大门时，他还有点不适应这个身份。

　　好在，这里是个静吧。静的连驻唱歌手都没有。这让他舒了口气。

　　酒吧生意似乎并不好，昏暗的环境，寥寥无几的人零散坐着。

　　沈舟尘直奔吧台而坐，招呼酒保点了杯“Earthquake”。

　　“先生，这杯酒很烈，”
　　“我知道。”
　　“您看着不太像喜欢喝这种酒的人。”
　　“怎么说？”

　　酒保低头操作，又故作神秘的看着眼前的沈舟尘，咧嘴一笑，说：“这酒吧从开业那天我就在，干到现在，您是第二个点这杯酒的。第一是个大叔。说来也奇怪，每次来就喝这个。”

　　沈舟尘又瞥一眼四周，故作随意的打听，“他今天来了吗？”

　　“没有，估么得会就来了。”

　　话音刚落，酒吧的门被人推开，酒保将视线挪过去，像往常那样和他打了声招呼，“路先生”。

　　沈舟尘顺着他的手势，也向门口望去。

　　那是一个身高约莫一米六，拄着拐杖，走路有些别扭的男人。

　　他穿着卡其色大衣，面露倦容。和路博士长得并不像，甚至和他们年轻时的合照比，并不像同一个人。

　　照片上男人英俊高大，但他……要不是刚刚酒保叫他路先生，他都以为路博士在骗他。

　　他很难想象，这兄弟二人决裂后，路森发生过什么。

　　路森走到吧台前，照常落座，看都不看沈舟尘一眼。直到酒保将一杯“Earthquake”推给沈舟尘，他才顺着那杯酒看一眼沈舟尘，礼貌性的点点头。

　　沈舟尘也不作声，颔首回应。

　　二人就静静的坐在那喝自己的酒，全程毫无交流。他们保持这样的状态过了整整一周，路森才主动开口找沈舟尘搭话。

　　“怎么每次都点这个，这个不适合你们年轻人。你们不都喜欢‘教父’‘马天尼’之类的。”

　　路森今晚眼神有些阴郁，他也没看沈舟尘，更像是自言自语。

　　一直在等机会的沈舟尘故意没作声，迟了几秒才回头问：“您是说我么？”

　　路森瞥他一眼，无奈道：“还有别人？”

　　沈舟尘的手指摩挲着冰凉纤细的杯脚，沉吟道：“嗯……失恋。这个理由够吗？”

　　路森噗嗤一声笑了，他摇摇头，摆明了不信。

　　沈舟尘只能再低下头，沉声道：“还有钱。您呢？”

　　路森伸出胳膊，褪去腕扣的衣服，晃了晃手腕上的限量名表。

　　昏暗的灯光下，沈舟尘一眼就认出那块表。还未上市的时候，他们的经理就给他致电，询问是否需要留一块。

　　全息市一共有三块，他留了一块送给父亲，第二块在他朋友那，没想到第三块在路森这。

　　路森今夜似乎有些醉，他的脸上难得露出红晕。细长的眼睛眯成缝，略带得意道：“钱，我不缺。女人，哼，更不缺。”

　　沈舟尘淡淡的点头，低声补充，“但哪个也不是心里的那位。”

　　一句话猛抓一把路森的心脏，他不再作声，只小口抿着剩余不多的酒。

　　沈舟尘用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桌面，无所谓的说：“我记忆力不太好，一般喝酒时说的话，第二天就忘。”

　　他顿了顿，还想再说点别的，引诱路森和他口吐真言，却不料路森转过他通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那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还挂着一层水汽。

　　路森说：“我害了她。”

　　沈舟尘觉得那一刻，全世界都安静了。

　　酒吧的时间仿佛被人按下暂停，他就静静的望着路森，听他讲了一个老故事。

　　“我为了一己私欲，害她被家里人当做疯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她能看见我。他们以为她中邪了，带她去烧香拜佛、见各种奇怪的人和神棍。最后……”

　　路森深吸口气，又转头喝下一口酒，这才继续说：“她被关进疯人院。我以为我消失，她就可以回家。但我没想到，一年后我再去见她，她真的疯了。每天就对着墙笑，她那么有才华，马上就要参加博士考了……是我！都是我！”

　　路森声音哽咽，攥着拳头猛地砸着桌面，恨不得将它砸穿一般。

　　声响引来零星的客人望过来，沈舟尘立马解释道：“他喝多了！”

　　沈舟尘只知道，路森一直很反对哥哥进行“次元连接”实验，但没想到其中缘由竟是如此。

　　但又是什么让他变成如今的样子，连身高都变了，难道说这是去另一个次元的代价？

　　他望着失魂的路森，低声问：“您，是异次元恋爱者？”

　　路森猛地回头，冲他吼道：“不是！我不是！”

　　他反复呢喃着“我不是”，从吧台椅上跳下，跌跌撞撞的拄着拐仗奔向大门。

　　路森离开的那晚，全息市下了一场大雪。

　　沈舟尘回到家，坐在落地窗前，喝着刚冲好的咖啡，静静望着窗外的雪。

　　身后的大屏幕上，黎若星的形象人物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很多时候，沈舟尘一回头，都有一种“她就在身边”的错觉。但她只存在于不同的屏幕上。

　　手机不大的屏幕、公司办公室里的等墙面积大屏、以及家里这块特殊的，让他可以觉得她就在身边的屏幕。

　　身后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回头，望着屏幕里正踢被的黎若星笑了。

　　“小心着凉。”

　　他端着咖啡走过去，手指点在屏幕上被角的位置，向上轻轻一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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