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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悯
10
晚上惯例是一家人一齐看春晚,谢衍不爱看这玩意儿,顶着父母的白眼,说累了要休息,独自回了卧房。
谢衍的房间在第三层,有个大露台。暖气太足,他走出去透风,恰巧在这时,远处烟花燃起,绽开五颜六色的花。
谢衍眯着眼瞧了瞧,估算了下大约是在城南广场那边。
江泠应该看不见。
上次送江泠回家的时候,他支支吾吾只说了街道,但谢衍能确定他还住在以前的公寓,是直接买下来了么?
公寓住户多是在这边读书的人,现在校区搬迁,地段不好,自然也没几个人住,逢年过节更是冷清。
谢衍拿不准江泠为什么还要住在这个破公寓,是囿于回忆,还是干脆懒得找新住处?这些都不重要,在他的眼里,这只是矫情的自我惩戒。
凌晨的那条消息烫手,谢衍还没有回,冷的时间够了,所以开始回复,中规中矩的一句新年快乐。
两条消息挨在一起,跟复制粘贴的一样。
消息刚刚发出去,谢衍就看到了对面正在输入信息的字样,不过等了几秒之后又恢复原样,又过了两分钟,江泠没有回复任何消息。
“感冒好了吗?”谢衍也没管打不打脸了,懒得自洽,除夕这个日子太过特殊,所以适时关心一下独居青年也很正常。
“好了。”江泠回复的挺快,又补了一句“早就好了。”
快三个周了,感冒再不好就不合适了,谢衍觉得自讨没趣,打算结束对话的时候对面突然抛过来一个新话题。
“新年过得怎么样?”
“还行。”谢衍打字,终于有时机能把刚才拍的照片发出去了。
“你爷爷写的吗?”江泠这么问,又发了个点赞的表情。
谢衍回复“嗯”,话题抛到这个程度了,有来有回也算是情理之中吧——谢衍这么安慰自己,先是在对话框打“一个人过年吗”,又觉得不太合适,改成“吃饭了么”,仍是显得弱智…删删改改多次,最终问出一句:“那你呢?”
江泠趴在床上,看着手机左上角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疑心谢衍是不是忘记摁锁屏了。
晚上江泠奢侈地做了三菜一汤,但他厨艺不佳,不会什么硬菜,做的都是小炒。最后当然是没吃完,他看着春晚下饭,越吃越无聊,把剩下的一半菜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里,觉得除夕还工作就太让人无法接受了,所以开始做大扫除。
忙起来就不觉得无聊,江泠开心了些,泡了个澡窝在床铺上玩手机。
凌晨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他以为谢衍不会回复的时候,却又收到了他的信息。江泠惊了,立马点进去看,但公式化的祝福一应一答,他实在不知道该再回点儿什么。
而后面谢衍居然主动开启了新的话题,两人暂时抛开尴尬,聊得还算不生硬,在看到谢衍发过来的照片之后,江泠突然生出了一点儿羡慕,他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没有家人陪伴的感觉,但在除夕这个特殊的节日里,自己处于安静的单身公寓中,他才发现自己还是渴望温暖的。
他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所以江泠先是说“挺好的”,又像佐证似的欲盖弥彰给谢衍发了自己晚上做的一桌子菜,意思是自己真的过得挺好。
然而等的眼睛都酸了,对面也没有回复。
明明是主动先来加自己的,又不说正事儿,有没有礼貌啊,江泠在心里吐槽。
而此时此刻,谢衍看着照片中的菜肴——青椒炒肉,玉米烙,番茄炒蛋,以及…番茄鸡蛋汤,心里的同情更加蔓延开了。
就一个荤。不至于吧,江泠在建筑师这一行还算有名,百度都能搜的到的那种,而据他了解三禾的工资也不低啊!哪儿能过得这么拮据?
难道是还债什么的?谢衍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但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江泠和江博文早就断绝关系了,他再傻白甜也不至于干出替父还债这种狗血的事儿。
当初江氏破产的时候,谢衍就脑补过,江泠会不会过得很惨?毕竟他性子软,也实在没什么自理能力。不过这样的想法只是在脑海中存在了一瞬,谢衍想到江泠所做的种种,又觉得他活该。
当时江家破产,嘉市商业圈子里都知道这些破事儿,谢衍当时还在上大学,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还搞了个派对,表面上说请大家玩玩,但每个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在庆祝。
当晚谢衍喝得烂醉,把冯思齐都给吓到了,说没见过谢衍这样,又哭又笑的,高兴还是悲伤啊?
谢衍当时冷哼一声,说自己是喜极而泣。
但如今见道江泠可怜兮兮的样子,却没有想象中大仇得报的痛快爽利。或许是长大了成熟了,谢衍可以理智且辩证地看待——江泠当初给他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害,但同时也给了他一段好的回忆,他不愿意看见江泠的惨样。
冷风要把人给吹傻了,不知不觉,谢衍已经站在外面,连抽了三支烟。
而时隔一个小时,江泠再次收到了谢衍发来的消息——居然发的是语音。
“明天跟我去香山。”
11
江泠坐在车上的时候,还在恍惚。
昨天谢衍的一番话像通知,江泠在家宅了一天,脑子不太清醒,所以不知道哪来的胆子答应下来,回了个好。
刚发出去的时候就后悔了,想撤回,哪知道谢衍的消息立马跟上来了,说明早来接他。
回得立马太快,像是一直在等一样。江泠摇摇头,打消了不合时宜的旖旎想象,拒绝了谢衍,他还记得谢家老宅远,说自己自己过去,这边太远了。
谢衍倒是没有坚持,和江泠确定了时间地点,然后说了晚安和明天见。
直到睡着,江泠还是晕晕乎乎的。他的被子里面塞的是传统的棉絮,非常厚重,实实在在的重量压在身上,他认为这样有安全感——但在睡梦中却觉得轻飘飘的,像睡在云朵里似的。
神清气爽睡了一觉,第二天又开始懊恼了,埋怨自己怎么就答应了谢衍。
但临时反悔只会更糟,江泠硬着头皮上,反正去爬山总比烂在家里无聊好。他打车前往香山,一路上除了紧张,似乎还有些别的情绪,江泠说不太准,只觉得心脏跳得挺快。
香山位于西郊,离谢家别墅老宅挺近,驱车半小时就能到。香山风景不错,但在当地也不怎么出名,里面供奉的是管事业运和财运的黑脸观音。
因为近,谢家和冯家过年的时候会约着一起爬山,后来家里老人行动不方便,长辈要陪着,渐渐抛弃了这项活动,谢衍和冯思齐倒是坚持每次过年都来爬山,当成一向传统来讨好彩头。
香山山脚,冯思齐抬头望,因为还没有被开发成景区,香山有种充满生机的自然美。
“你瞧什么呢?走啊。”冯思齐转头,给了谢衍一掌,让他别玩儿手机了。
谢衍嗯嗯啊啊,态度极度敷衍,放下手机左顾右盼起来,因为他刚刚收到江泠的信息,说自己已经下车了,马上过来。
“等啥呢。”冯思齐并不知道江泠要来,而谢衍神秘地笑笑,语焉不详地吐出两个字“等人”。
冯思齐嗅出一丝八卦的味道,觉得不同寻常,刚想追问的时候,就看到前面过来了一个人,朝他们的方向挥了挥手。
是江泠。
冯思齐震惊之余,有种被被刺的感觉,但谢衍面无表情,一切如常。
“…你不解释一下啊?”
“他一个人过年。”谢衍一身正气,不像是解释,像是通知。
好恰当的理由啊!不是说好这次不上赶着找人家的么?
江泠已经走到他们身前,冯思齐一肚子脏话骂不出来,自己默默消化着。
而江泠也不知道冯思齐也在,他有点敏感,记得上次对方怀有敌意,所以敛了笑容,不咸不淡地打了招呼,而冯思齐今天无意抬杠,像高中时期那样热情地回应了江泠。
江泠的目光挪到谢衍身上,他今天穿了深色的冲锋衣,整个人又俊朗又挺拔。他不自觉脸红,而谢衍神色自然,没有尴尬或者其他情绪。
既然已经决定和平相处,冯思齐大方搭话,问江泠做什么工作,现在怎么样。
三个人往山上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氛还算融洽。江泠一直不怎么运动,鲜少爬山,刚开始还挺兴奋,但是四分之一的路程就逐渐跟不上了。
谢衍走在前头,回头淡淡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江泠觉得前面两人的步伐放缓了些。
又往上爬了五分钟,江泠实在受不住,犹豫要不要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带头的谢衍突然回头,居高临下看了江泠一眼,宣布休息十分钟。
正好处于一个平台休息区,江泠去洗手间,谢衍和冯思齐在外头吹风。
“所以你真的不说点儿什么?”冯思齐闷头爬了一段山,冷静了,给谢衍递了根烟,还是憋不住:“提醒你一句,你有未婚妻了哈。”
谢衍觑了他一眼,轻快道:“假的。”
冯思齐早有预感,没太惊讶,两人沉默地抽完了一支烟,冯思齐问:“那你跟他怎么回事儿?当朋友?别闹了。”
心头烦躁,谢衍难得迷茫,所以诚恳回答:“我不知道。”
又静了片刻,冯思齐突然爆了句粗口,他拍拍脑门,转头望着谢衍:“我忘了件事儿!”
谢衍让他好好说话,冯思齐解释说真的忘了,刚刚看到江泠才又想起来了。
“放假前那天我值班,夜里急诊送来个病人!你猜是谁?”
“别卖关子,有屁快放。”谢衍不怎么感兴趣,很冷酷。
“江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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