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想让我BE

作者:云舟酣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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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钱


      今年的年关宴,我称病缺了席。

      京都里炮仗的声音响的正热闹的时候,我正抱着药碗倚在窗边,夜风送来殿上的欢饮乐声和几缕新栽梅花的清香。

      “娘娘,您为何不愿去年关宴呀?”丹洗这疑问显然从我告病那天起就有了,不过当时她没问,我也便当不知道,可她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

      “我位阶良媛,这种三品及以上位阶才能参与的年关宴,我本就在其中没有一席之地的。”我晃晃那碗一口没动的药汁,苦涩的气味直往人天灵盖钻。几乎是攒起了一种近似壮士断腕的决心,才让我弃了药匙,转而将它几口闷下。

      “守岁和明早请安的事宜准备好后,你们就自己聚着玩吧,今晚我这儿不用守夜。”

      药汁苦的让我皱了眉,甚至让我感到反胃。于是我赶紧含了个杏脯,聊胜于无。

      可大抵是良药苦口,这次太医院商议好久才定下的药方熬出来药,虽苦的惊天地泣鬼神,但我却真觉得近来精神头好了不少。只是苦的心尖尖都发颤的感觉着实令人难受的紧。

      有了我让他们玩乐的应允,丹洗便也忘了我那不算回答的答案了,笑着出门去催促他们快些收拾。

      为了压掉口中久久不散的苦味,我又吃了些杏脯,然后愣看着无星无月的天幕发呆。

      这已经是我离家后过的第二个年了,去年的此时我亦是称病躲在屋里,然后和景洵对着一桌菜几壶酒喝的昏天暗地,最后还是哭着睡着的。第二日病情加重暂且不提,醉酒后记住的也就是这个模糊的大概了。

      但是现在我一个人坐在窗前,倒也不觉得如何想哭,就是感觉空落落的。既希望四周的人事物一切随意别来打扰我,又矛盾的希望自己可以融入一片熟悉的热闹。

      “福贯,你可见到景侍卫了?”我叫住了一个路过的小公公问道。

      小宦官面上有过年的喜色,看着比我还小上几岁,有些拘谨的行了一礼才开口道:“回娘娘的话,景侍卫眼下还在小厨房。”

      “那是小厨房那边出了什么事?他去很久了。”

      “回娘娘的话,景侍卫打发了郑厨娘,所以现在是亲自下厨,难免会慢些……可要奴去通传一声?”

      “不用了,”我笑着摇头,突然想起桌角有景洵备下的岁钱荷包,于是伸手拿了递过去,“去玩吧,给大家分个岁钱助助兴。”

      “谢娘娘赏!”福贯跑近几步,双手接了,开心的脸上冒了红,“娘娘新年安康!”

      新年安康。

      我心里默念着这四个字,不由笑出了声。

      福贯快步走远了,没过一会儿我就听见值房那边传来欢呼声,声音大的压过了正办年关宴的太和殿传来的鼓乐声。

      我在这始终有层隔阂的热闹中,起身几步走到屏风处,取了挂着的莲青色鹤氅穿上就抬步出了门,沿着长廊一路往小厨房去。

      宫里别的不说,烛火却是足的,是以我虽是一个人走动,却也生不出什么怯意。

      小厨房里热气氤氲。

      在景洵第三次抬头看我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再看!再看我现在就亲自下碗饺子出来了!我不是都答应你不过去了嘛?”

      是了,因为十二三岁时我有次心血来潮下了厨房结果伤了手,自那以后一大家子都不肯再让我靠近灶台半步。

      我知道这是他们对我的爱护,可是景洵现下也太夸张了,把我赶到了避风的角落不算,还时不时抬头查看我有没有动作——好像我来这里不是想帮忙,而是是来下毒,以此让我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被我半嗔半怒的说了两句,景洵在将最后一道浮元子捞到碗里前,果然没再抬头看我一眼。

      不过他管得了我不近灶台,却管不了急着想要用膳的我端菜。

      是以我端着一盘烧鱼走在他身边时,忍不住冲他得逞的笑笑。

      但我其实并没有大获全胜,因为别的四五道菜全在景洵手里,并且小厨房里还有刚捞出的饺饵——他只给了我最轻且最不容易洒的一道。

      “哎,今年又没有水芹紫苏之类。”

      “小姐见谅,扬州离京都太远,宫外吃食也不方便带进来,所以不太容易找到这两样。”

      “没事啊,我知道的,也没怪你不是。到底是让外人入宫的条件太苛刻、流程太繁琐。不然我一定要把家里的婢女嬷嬷们都带来。哦,对了,厨子也不能少。”

      “怪阿景于疱膳一道着实不精,今年只学会了做鱼,明年我便试试做年糕——小姐走慢些。”

      “你好贤惠啊阿景!”

      “小姐过誉,我……不配此贤惠之名。”

      “配的配的!所以……贤惠的阿景给我准备岁钱了吗?嗯,你笑什么?不会真没有吧?可你都记得给他们……”

      景洵突然咳嗽起来,那架势说是撕心裂肺都不为过。

      “你这是怎……”

      在我从景洵左后方绕出来,并看见我屋中桌边坐的人后,剩下的话都硬生生噎了回去,让我忍不住也咳了两声,而后用翻书般的速度连忙正色道:“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行得最尴尬的礼节,因为本该交叠的双手此时正端着一盘硕大的烧鱼。

      夜风习习,让我的假笑更僵。

      当景洵将膳食和酒摆好后,我近乎无助地与他对视。

      为什么齐晦会在这里?

      你这顿年夜饭怎么办?

      可是显然景洵就算看懂了我什么意思,也没办法给我一点儿回应,冲我一点头示意我安心后就退出去了。不得不却也及不仗义的留我一人在屋中,面对着此时本该还在年关宴上君臣同乐的齐晦。

      “坐吧,随意一点。”

      我依言坐了,不过随意却是完全不能,此时腰背绷的比平时还直挺三分。

      “殿下怎么来了?今夜不用殿中守岁吗?”

      齐晦只是盯着我看,眸中神色莫名,半晌也没有开口,而是不知从哪里提出一个食盒放到桌上。

      看着他那身还没换下的赴宴锦袍,我甚自觉的起身打开食盒,只是伸手在准备拿出里面的菜肴时停在了半空。

      本来想着今年不会难过的,可我还是忍不住鼻酸了一阵。

      “谢殿下。”我在桌边呆站着,看着那碟水芹和紫苏,半晌也就憋出来这三个字。

      “坐下吃吧,一会儿菜凉了。”

      原来齐晦这是来找我用膳的。

      窗缝中挤进来的凉风悠悠,此时桌前对坐的两人,已经由原定的我和景洵变为了我和齐晦。

      毕竟把太子从人家的东宫里赶走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能在心里偷偷祈祷,希望景洵别实诚的把饺饵端来。不然他亲自在小厨房里忙活了一个时辰的成果,落到他自己头上的可能真的就只有香气了。

      可景洵确实实诚,实诚的让我无奈。

      “往后如果有什么想吃的,直接差人往膳房报就好,每逢年关皇祖母都很忙,是无法想的太细致的。”

      齐晦说这话的时候,起身去关窗。檐下挂着的灯笼为他的面容蒙上了一层模糊的昏黄,明暗并不明晰,柔和的不似现实,倒像是梦里才会出现的画中影。

      迷离,陌生。

      齐晦当真长了一张金相玉质的好容貌。

      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即使他再俊美十倍百倍,也比不过面前一桌珍馐对我的吸引力大。是以我低头濯了手,专心的用汤匙舀着浮元子吃,不再盯着他瞧。

      齐晦身着墨蓝锦袍,金冠束发,抬手间有浅淡的酒气传来。并且他每道菜也不多用,一碟夹一次便停了箸,只有一搭没一搭的饮着杯中酒。

      这显然是年关宴上已经吃好了的形容。

      所以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过来?

      等齐晦走后,我还准备与景洵小酌几杯,所以我并没有一下吃个饱足,拭唇之后就端庄坐着盯着酒杯——倒不是不想品一品这佳酿,只是我对自己的酒量和自制力都有清晰认识。

      我既不确认这个没尝过的酒会让我几杯倒,也不确定如果在这酒太好喝的情况下,我是否能忍住不贪杯。

      所以我虽然悄悄在心里挂念着,酒水却是一口未动。

      “食欲不振?”齐晦终于发现我早已用完了膳,放下酒杯后问了我一句,语气和神态给我一种他好像漫不经心,却又极是细心的感觉。

      “……没有,只是今夜还要守岁,此时不宜饱食。”我有一些刻意的将“守岁”之事又拉出来提了一嘴。

      可平常与我相敬如宾……不,应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齐晦,此时却好像变了个人,一点儿也没察觉到我的驱离之意。

      他仍是坐在那里,左手压着右边的宽袖,又为自己斟了杯酒,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所以你吃好了?”他是在问我,可并不需要我点头,下一刻他就绕着圆桌走到了我身边站住。

      我先是一怔,而后心下雀跃——既然他做出这副让我帮着整理衣袍的形容,那他肯定是要离开了。

      于是我立马就站了起来,抬手就要整理他有些许散开的衣领。可是手不过伸到一半就被他握住了。

      感受着包裹手背的温度,我忍不住瑟缩一下而后急急便要退开。步摇的流苏带着冰冰凉凉的寒意划过我的耳垂和侧颜,在齐晦的面上晃过了一道浅淡的微红光影。

      我终于发现齐晦不太对劲儿了。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锦凳,倒给了我一段安心的距离,让我不至于太过狼狈。

      齐晦依旧是冷冰冰且不苟言笑的样子,唯有耳垂底端被红玛瑙流苏的光映红了一抹,垂下的视线不再有能让人感到“原形毕露”的清明,而是有些木讷的温和迟缓。

      “阿景?阿景!”

      面对着这样一个齐晦,我不觉得自己能单打独斗的应对过来,于是偏头便冲着门扉喊景洵。

      只是景洵还没被我等过来,齐晦就先开了口:“天上人间,年年今夜。”

      怔愣着,脑海中突然想起来原话: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他这好像是在对我说吉祥话。

      那我应该如何?

      “新年安康,妾祝愿殿下长健。”

      这无法论辨真心假心的一句祝福语话音已是落下,他却并未接话。

      半晌的沉默,让我忍不住将视线移上他的脸庞。

      “好。”我们视线相对的一刻,他如此应道,只是抓着我的手仍不肯松。

      也就是这时,我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视线一下就挪到了闭合的门槛上,掌心没有丝毫预料的被塞来一块玉——温温凉凉的触感,带着一缕清淡药香。

      “岁钱。”

      在齐晦被他的近卫带走后,我如愿以偿和景洵吃了年夜饭、饮了薄酒、守了岁。

      与景洵大致收拾了一下桌面后,他笑着递给我一个好大的锦囊,足足让我乐了好久——这些岁钱是从江南从北边送来的,半月前便到了景洵手上,只是他们都一致叮嘱让景洵在今夜再给我,想要给我一个惊喜。

      直到太和殿乐声渐小,我才笑着,带着微醺之意歇下。从锦被中迷离抬头之际,轩窗上可见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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