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途祭

作者:三无归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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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二


      祁先生不是人。
      他从来没向我掩饰过,当然。
      不过既然我是只有意识的坠子,那么不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我应当也不是很惊讶的。
      郁朔还有几日便要及冠了。人间少年的及冠一向是要隆重举办的。
      可我也瞧不出郁朔有一丝一毫比平日更开心的地方。
      郁朔的爹娘长得都很普通,不知怎地生出郁朔这样好看的如玉少年。他们对待郁朔倒也不像寻常的爹娘对孩子般亲切。
      就像是例行公事般谴人。
      郁朔每日去了哪,宿在哪,他们统统不过问。
      终于到了郁朔及冠的前一日,郁夫人终于“降尊纡贵”般踏进了郁朔的屋子。
      进来前,她先是有意热络地向外屋的下人们慰问了几句,接着挽了挽自己并未散乱的发髻,将自己头上一支精巧的簪子重新插了一遍,这才遣退了所有下人,独自踏进了屋。
      甫一进屋,只见未隐身的祁先生正在对着一本前朝的字帖细细临摹,郁朔在一旁“被迫”替他研墨,自然,是要收费的。
      郁夫人腿半软着,恭敬地跪了下去,双手交叉着拂过前额。
      她声音还是有些掩饰不了的颤抖。
      “见过大人。”
      我原以为她唤的是祁先生,但祁先生连眼帘都未撩起一下。
      研墨的郁朔却应了一声,语气有些随意,不必跪着。
      郁夫人嗳了声,缓缓地站起了身。她眼中似有泪光闪烁。
      “大人,妾身三生有幸,扮了大人近两旬的娘亲,如今福分也将尽了。”
      她又行了一个高高的扶额礼。
      总不大正经的郁朔也微肃了神色,回敬一礼。但还是一声不吭。
      “还请大人恕罪,老爷他、实是不忍前来。”
      郁朔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嘴角,觉出些干了,伸出舌润了下唇。
      祁先生已经停下了临字,将笔搁在一旁,好像也没认真听。
      后来郁夫人又拭着手中的帕子,绞作一团,说了几句略煽情的话儿。
      不知郁夫人说到了什么,郁朔忽然插了句,郁楠的身子可还利索了?
      郁夫人一愣,但她反应很快地答了一句,倒还是原先那样。
      郁朔笑了下,说,明日大抵就爽朗了。
      郁夫人忽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但郁朔也没等她说些什么。
      截了话头说,但凡是你情我愿的交易,都不必再多言说什么了,人间的那些个繁文缛节,我也并不耐烦听。索性明日交了差,皆大欢喜。
      郁夫人被这直白的话戳中了心底,当下诺了诺,告了退逃也般地离开了。

      祁先生拿着块湿帕巾,先给少年沾了墨的手拭了拭,将细白的手仔细地擦干净了。
      才又接着给自己擦了擦指尖。
      然后停了下来,带着几分认真的和郁朔说,我倒觉得,她演的比你好了不止一点。
      郁朔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换回了祁先生一个轻轻的敲头奖赏。
      祁先生面上好像带着笑意,眼里却满是寒凉。
      郁朔正经地对祁先生说,人间人,但凡拎出来一个,演的都不会比我差。可他们又都不如我,总是拖泥带水,牵扯不断,原先简单的关系不复杂好像就过不得关。
      祁先生眨了眨眼,又不看郁朔了。
      许久,又不经意般道,或许,人与人之间就是靠着复杂的关系直至一段牵扯不断的羁绊,方才能这般兴盛。即便是维系着表面的和睦,可也不能否认,他们达成了目的。
      郁朔听得认真,末了撂了一句,你说得对,或许吧。
      祁先生又笑了,这一次笑意直达眼底。

      甲子年,深秋。清江郁氏的二公子及冠之日,闹出了件大丑事。
      二公子贴了花钿,抹了红唇,簪上了发髻,在冠礼上不见了人影。
      没成想八竿子打不着的玉王府今日也遇着件喜事,宫中秋菊宴上皇后娘娘下旨要将丞相家的小姐配给玉王爷作正妻。
      郁二公子竟就潜在王府里,打断了正念着圣旨的公公,当场向玉王爷求了爱。
      众人惊愕。
      据在场的知情人后来转述。
      郁二公子生得本就有些雌雄莫辨,加上那日上了妆,更显稠艳。
      公公不知他是男子,将他认作哪家的小娘子,当即一喝,“大胆!这是何家的女子。”
      郁二却笑得肆意,瞧着是醉了八分。双颊上还有未消的红晕,他笑着看向玉王爷,那眼中,是化不了,也做不得假的情意。
      他哑着声指着那道圣旨,质问玉王爷,“小玉子,你是要我这个本是男儿身,善妒好嫉的假女子,还是要这圣旨中德良贤淑,相貌姣好的甄小姐?!”
      玉王爷原就花名在外,若是哪家的小娘子被牵扯上也就罢了,可偏偏,是郁二,是个男人!
      玉王爷目光有些闪躲,支吾道,北北,别闹。
      郁二忽然笑得很大声,他摸着自己喉结那处一道明眼人都瞧的出的深深的吻痕,你看,是你的,你说,我全身上下,你偏生爱极了这处。
      众人又是一惊,宣旨的公公抖得圣旨都滑了下去。
      郁二分明还没结束,字字泣血般,你说过除了我你对谁都没感觉。今日逢我及冠,人人都来贺我,偏生你未来,我贴了花钿,上了脂粉,戴了金簪,满心欢喜地来寻你,欲说与你此后我郁二唯你玉王爷一人,深藏心中,千难万难,我也与你并行。
      说话间,他向玉王爷步步逼近,忽然狠狠自耳上拽下那只孤坠,将坠子狠狠地摔在王爷脚下。
      原先浅窄的小洞如今像怪物般张开了巨大的血红大口。
      从那洞口处,流下鲜红的血,血珠滴滴滑落,骇人极了。
      不消说,此时玉王爷的脸色已是差极了。
      那公公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宫人悄悄地溜了出门。
      待公公将将吐出一字,“郁....”当即被郁二瞪了一眼,冷冷地吼了句,闭嘴!
      “玉溯衡,好样的。今儿我郁朔不要了脸面,不要了名声,可我不是深闺里的女子,我郁朔当断则断,今日之后,郁朔同玉溯衡,就再没了瓜葛!”
      郁二撂下这句话后就跌跌撞撞地冲出了门。
      余下玉王爷颇为颓丧地朝公公看了一眼,那公公讪笑了下,一声不吭地拾起圣旨带着一群人出了府,直奔上京去了。
      郁二失魂落魄地出了王府,边走边将发上的簪丢掉地上。
      他长发披散,形如鬼魅。
      他没有回郁家,早就错过了冠礼的时辰。后来谴人去寻他,未果,倒像是完全消失了般。
      约莫三日后,清江下游浮起了一具泡得面目全非的死尸,郁家人匆匆去认领了回来,草草办了丧事不提。
      短短三日内,倒是发生了许多事。打小因身子不好被送到偏远庄子上修养的郁家大公子郁楠回到了郁家;玉王爷这桩丑事闹至上京,宫里斥了些人来规诫小王爷,只是再也不提要为他说亲这事了。
      毕竟玉王爷只爱男人的喉结,对女子没感觉的言论已在上京传得沸沸扬扬。

      玉王府里此刻一片低气压。
      玉溯衡端坐在上座,一只手拎着本话本,另一只手有节奏地在案上敲击着,“当——当——当——”
      堂外传来阵阵惨叫声,“王爷冤枉啊,王爷——”
      玉溯衡眼尾一挑,示意负责杖打的壮汉停一下。
      而后将话本狠狠地摔在案上,高声怒道:“你藏着这断袖的话本是何意!何谈冤枉,在本王身边服侍了这么些年,如今竟也长了胆子来嘲讽本王!”
      何一鸣急急哎哟两声,忍着腰股上的疼痛嚎道,“王爷王爷,这属实不是小的私藏来冒犯王爷的。这...这是、”
      他又支吾着说不出口了。
      玉溯衡嘴一张,“给本王狠狠地、”打字还没出来立刻被何一鸣打断了,“王爷,小的据实交代。这...这是郁二公子前些日子在王府时用来打发时间的话本,小的...”他咬了咬牙,“小的对这话本也有些兴趣,这才藏了起来。”
      似是好长时间没听到那两字了,玉溯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有些隐晦地看了一眼被迫趴着的何一鸣。
      再说话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已经停下了案上手指的敲击,“没成想倒与本王是同好。”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挥了挥手,立刻有人将何一鸣抬了下去。
      再几日后,只听下人来禀报说,何一鸣请求下到其他庄子上侍候。
      玉溯衡摆了摆手,允了。

      何一鸣准备离开王府时,正逢郁二公子的头七。
      玉王爷在府中清湖旁的草野上搭了个小小的案台,上面供了两炷香,还放着当日的话本。
      何一鸣最后将这消息传给交接的宫人时,刚转身就被身后的人勒断了了脖子。
      身后那人啐了下何一鸣未瞑目的尸体,“死断袖!”而后一脚踩在他的命根子上,带着那张条儿匆匆回去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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