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无情却动人

　　托郁卉母亲的福，给她找了一个有名气的主治医生，在最后一次模拟考之前，她终于可以行动自如。
　　郁卉最近也没有来招惹她，等她再来学校，桌椅里不再有酸臭的垃圾，仅仅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不堪入目的话依旧显眼的印在桌面上。
　　此时距离高考倒计时，只剩三天。
　　她坐进自己的座位里，在这样紧迫的时间压力下，哪怕是张艳这样人，也在埋头死命学习。
　　这是这两个月以来，她坐在这间教室里，最安详的时候。
　　英语老师面色凝重的带着密封的卷子走进来，再次跟大家说明这次模拟考的重要性，直接关系到保送名额。
　　目前保送名额还差最后一个。
　　之前许珞虞因为住院，院方怕她耽误高考浪费保送名额，便取消了她的保送资格，并且承诺这次谁是最后一次模拟考第一名，这个名额便给谁。
　　为了这个名额，有多少学生挑灯夜读。
　　一中虽然不是数一数二的重点高中，却也是实打实的重点高中，这学校里大多数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像陆寻芝这样的人，屈指可数，几乎没有。
　　所以大家的成绩还是有保障的。
　　所有人都面色凝重的答着卷子，时而思索，时而皱眉。
　　许珞虞落下最后一笔，面无表情的交了卷子。
　　她第一个走出了教室，张艳看着她的背影捏紧了手里的笔。
　　许珞虞一个多月没来上课了，她不信她会是第一名。
　　想到自己这一个月的努力，张艳心里稍安。
　　她对这次的保送名额，势在必得。
　　许珞虞靠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仰头看着天空，云是白的，天是蓝的，虫鸣鸟叫，微风正好。
　　兴许是阳光太刺眼，她望着天台的方向，有泪从眼角滑落，从二楼滴到楼底。
　　原来这么难熬啊。
　　难怪她没有熬过来。
　　郁卉一个普通的官二代，尚且如此折磨人，那来自陆寻芝本人的霸凌，又该有多难熬。
　　她还记得第一天来这学校，那女孩笑的清甜，眼睛里盛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你好美呀学妹，你叫什么？”
　　“许珞虞。”
　　“我叫夏安瑜，是高二2班的，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哦，我们加个微信吧？”
　　那时她回以微笑，说，“好。”
　　那是她第一次见她。
　　而最后一次见她，便看到她从天台跳下去，那纤细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血染红了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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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的手机不死心的循环震动着。
　　许珞虞翻看着手里的书，实在被烦的不得了。
　　打开手机，拉黑。
　　这可能是今天的第一百零几个电话了。
　　她只接了第一个，在对面传来陆寻芝 的声音后，她果断挂掉拉黑。
　　之后打来的上百个，她再也没接过。
　　从她六点离开学校后，到现在晚上八点，两个小时，她的手机从来没间断过。
　　外面慢慢下起了雨。
　　奶奶还没回家，她不敢拔掉手机卡，怕错过奶奶的电话，但是这个点了，陆寻芝 依旧在给她打电话，如果奶奶这时候打，肯定打不进来。
　　在下一个电话响了几声后，她皱着眉头接通。
　　先是几秒的沉默。
　　“许珞虞，我要出国了，去美国法尔顿学院。”陆寻芝的声音隔着手机更加磁雅。

　　“嗯。”

　　陆寻芝也不在意她的冷漠，依旧自顾自道，“明天上午十点的飞机，我想见你一面，就耽误你几分钟。”
　　“抱歉。”

　　电话那头，陆寻芝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寂静的黑，心里涌上浓浓的无力感。

　　“求你了。就几分钟，求你。”他一字一句，声音带了些沙哑。

　　他紧张的等待着对面的回复。

　　心里不知道第多少次后悔自己之前的幼稚。

　　为什么要让人霸凌许珞虞，为什么看到她被人欺负堵着一口气不帮她。

　　如今家里突然安排他去美国，几乎是强制实施，这一切让他猝不及防，打乱了他之后所有的安排。

　　刚才被父亲强制通知的时候，没人知道他心里有多恐慌无力。

　　出国五年，五年那么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许珞虞会不会喜欢别人，等他回国了，她会不会已经跟人结婚生子。

　　他越想越害怕，于是有了第一通电话。

　　可他刚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就被无情挂断。

　　他不知道之后打了多少通，脚边全是被她拉黑的手机卡，卡扔了一地，只有这通被她接了。

　　他说完这句话，心里几乎是在祈求她同意。

　　陆寻芝活了18年，从来没有这样卑微过。

　　他的家世注定他不会卑微，可18岁的陆寻芝也只是情窦初开，爱而不得的少年郎。

　　只要许珞虞答应见他一面，要他做什么都行。

　　他心里这般卑微的想着。

　　许珞虞忍下心头的厌恶，“抱歉，陆同学，我们素不相识，你没必要这样纠缠。”

　　素不相识。

　　没必要这样纠缠。

　　陆寻芝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心里却像破了无底洞，冷风灌进去，冷的他打了个寒颤。

　　“我在你家楼下等你，见不到你，我不会走的。”

　　许珞虞轻轻吸了一口气，“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谢谢。”

　　她利落的挂断电话，定定看了几秒，见没有电话在打进来，松了口气。

　　十分钟左右，奶奶打来电话，让她开门，她连忙小跑到客厅，给奶奶打开门。

　　奶奶身上衣服湿了点，她把雨伞接过来，催促奶奶去洗澡，给奶奶洗完澡，已经是晚上九点。

　　她帮奶奶热了饭菜，又嘱咐她天冷了，不要去外面捡瓶子了。

　　奶奶嘴上说着知道了，心里却盘算明天早点出门，多捡点瓶子。

　　她穷久了，觉得一毛钱也是钱，只想再多捡几个瓶子多赚点钱，让许珞虞上了大学不用再那么幸苦。
　　许珞虞大概猜到了奶奶这点小九九，决定今晚跟奶奶睡在一起，雪球喵喵的叫着，硬是挤进中间，许珞虞抓着她揉了几把，雪球也不反抗，反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夜很深了，雨越下越大。

　　卧室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夜，跟奶奶睡在一起的许珞虞嘴角挂着能融化冰雪的笑，也不知道梦里究竟梦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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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公布模拟考排名的一天，清早的教室里坐满了人。
　　同学们扎堆讨论着，每个人眼里都是期待。

　　甚至还有人问许珞虞，估摸能考多少。

　　他们似乎忘记了之前对她的无声霸凌，或许他们并不觉得自己参与了这场霸凌。

　　许珞虞不带情感的瞥了她一眼，那女生讪讪的扭头问另一个同学同样的问题。

　　班主任抱着试卷走进来。

　　“大家安静。”

　　班级里瞬间静下来。

　　班主任先是说了一些开场白，然后鼓励了所有同学，最后开始宣读重点。

　　“这次模拟考试第三名，陶轩。”高三四班的班长。
　　“第二名，郁卉。”高三2班郁卉。

　　“第一名。”班主任的视线在班里运势一圈，最后定格在许珞虞身上。

　　“许珞虞。”

　　“不可能！”张艳情绪激动的拍桌子，“凭什么是她！她都一个多月没来上课了！她怎么可能！”

　　班主任头疼的捂了捂额头，“张艳，老师知道你很努力，但是许珞虞同学的成绩，毋庸置疑。”

　　张艳哭着出了班级。

　　许珞虞心情却好极了。

　　保送名额成功到手，她已经向国外申请了家长陪读，那边的回复是，名额确定是她，可以批准。

　　并且承诺，如果她以高考状元的身份去，可以免除她的一切费用，并且给予她一笔高额奖金。

　　那笔钱足够她买两张机票，带着奶奶跟雪球一起去那边。

　　这天的空气，都洋溢着灿烂的味道。

　　许珞虞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幸运的一天。

　　她少见的有些兴奋，甚至迫不及待要回家告诉奶奶这个消息，这种兴奋持续了一路，以至于看到马路对面的郁卉跟奶奶时，她脑子甚至有一瞬间呆滞。
　　郁卉看她的眼中带着恨意。

　　她脸上是鲜红的巴掌印，嘴角挂着淡淡的血渍，头发乱糟糟的，一副被毒打过的样子。

　　而奶奶还在关心的询问她怎么了，疼不疼。

　　“虞虞。”郁卉看到她，突然展颜对她露出恶意的笑，她看着郁卉挣脱奶奶的手朝她跑过来，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

　　可很快，她就知道了。

　　一个年轻人闯红灯，当然能插到空隙，可一个六十九岁，有着老花眼的老人闯红灯，你们猜是什么下场。

　　奶奶的脚步动了，她没戴老花镜的眼睛眯了又眯，红绿灯在她眼里融成一片彩色，她看到虞虞的朋友跑了过去，于是，她踏出了第一步。

　　老人没看到左边飞驰而来的卡车，卡车的司机低头点了根烟的空，一抬头就看到矮小的老人，他惊的按喇叭，踩刹车，车子又哪能刹住。

　　于是在许珞虞的眼中，一切似乎变成了慢动作。
　　那矮小亲切的身影被卷进了卡车轮子底下，她甚至看清了奶奶痛到极致的表情。

　　长鸣的喇叭声在她耳中慢慢消音，嘈杂的人声也被静了音。

　　她想跑过去，可双腿失去了所有力气，她瘫软在地上，眼睛睁到发酸，眼泪不断滴在她手上，一滴又一滴，温热而冰凉。

　　脑袋里骤然响起尖锐的耳鸣音。

　　头痛欲裂。

　　奶奶。

　　她这才知道，原来人在极致的悲伤中，确实会吐血。

　　她跪坐在地上，张嘴想说话，嗓子却干涩的发不出声音。

　　她愈发急切。

　　奶奶。奶奶。奶奶。

　　她在心里叫了一万声。

　　可在现实里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在一片人声鼎沸的嘈杂声中，她只觉得有什么从胃里喷涌而出，那些液体被她哇的一声吐在地上，是红色的。

　　谁能救救她的奶奶。

　　帮她叫救护车。

　　求求你们，救救她。

　　救救她……。

　　巨大的情绪波动下，她眼前猛的一黑。

　　哦，那红色的液体，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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