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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经不是病(五)
小安领路,引着一个峨冠的宫装妇人和三五个小宫女走进来。
明之这才想起来,这位尚宫是皇后身边的人。皇后姓殷,说来可以算是小安的表姐。
殷家的郡望与青州相邻,算是最早支持卢荣仁的高门。卢荣仁原配妻子早逝,他登基时候,就一起封了殷家女做皇后。
明之的大姑姑当年嫁去了殷家,嫁给了皇后的一个叔父。
虽然明之很小就出家入玄门,几乎没有在亲戚之间走动,明之都不确定自己见没见过这位表姐。但世家最重姻亲,这位初入宫闱的表姐直接把明之划为了自己人。
明之想起还在家时,每逢节庆,崔夫人总是会准备大大小小无数节礼和信笺,一份一份亲自装箱封缄。大概就是为了今日吧。
李尚宫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是眉梢纤细,眼角弯弯,未语便有笑意。
小安在根本不认识她,这做派一看便知道她定是皇后从殷家带进宫来的,是皇后的心腹。
明之亲亲热热地行礼,引着李尚宫坐下,让小安给小宫女打赏。又握着李尚宫的手把自己手腕上青翠的镯子褪下来戴在她手上。
做完这一套,明之偷偷看小安,小安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姑娘客气了。”李尚宫眼里还是带着笑意,“娘娘让我来问问姑娘的意思。”
明之抬手,让小安引着小宫女离开,才说:“愿闻其详。”
李尚宫接着说:“那老朽就开门见山了。石氏做晋王正妃,这件事绝无回转。”
明之说:“明之明白。”
李尚宫盯着明之眼睛,说:“可是天下人皆知,崔氏嫁女入王府,现在回去也躲不过天下人悠悠之口。”
明之神色不动。
李尚宫继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明之的神情,缓缓说:“可如今正是万象更新的节骨眼,如果现在走了,他日自然可以再从门当户对的高门择婿,但那时候,高门还是不是高门,可就难说了。”
明之心里早有决断,但也不想辜负李尚宫来劝说的好意。
李尚宫见明之神色冷淡,急切地说:“姑娘不要嫌老朽说话难听,您看看今天满朝堂上站着的人,跟从前可大不一样了。若是此时退了……”
李尚宫后半句话没有说,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崔明之。
“妾明白,明之定然是不会走的。”崔明之说。
“老朽失言了”李尚宫敛眉。
崔明之说:“尚宫哪里的话,明之明白这话难开口,但您和皇后娘娘是为了我和我家好。”
李尚宫满意:“是了,崔家和殷家世代姻亲,血脉相连。如今在后宫,娘娘虽然贵为皇后,但也是孤立无援。”
崔明之马上表忠心:“明之愿效犬马。”
李尚宫的笑意又回到了脸上,她亲亲热热地拍拍明之的手,说:“昨夜太后派了人来,真是辛苦姑娘了。”
明之现在膝盖还隐隐发冷,但嘴上还是客套:“哪里哪里,杨尚宫管教的是,是妾莽撞了。”
“崔家何等家教,哪是乡野村妇能管教的。”李尚宫音调一转,眉毛竖起来。
崔明之还想客套两句,李尚宫却打断了她的话,接着说:“明日王府册封,皇后娘娘在宫中设宴。这帖子是给姑娘的。”
说着,旁边有女官捧上一封请柬。
这请柬是单独给明之一个人的。这是防着晋王妃扣下请柬不让明之去。
崔明之双手接过,内心却哭笑不得。
小时候遇到节庆,被崔夫人带去串门的经历像复活了一样。当时的困窘和紧张又栩栩如生地再现在崔明之脑海。这是属于小明之的记忆,她当时应该也不擅长应付这些迎来送往的。
李尚宫又兜兜转转地试探了半晌,这才放心地走了。
崔明之恨不能长出一口气。
小安递过来一个青瓷盏子:“难为你了明之。”
崔明之看也不看昂头一饮而尽:“累死我了,这天聊的,真累。”是玫瑰花露,香香甜甜的,解渴又好喝。
小安夺回那盏子,说:“殷家安排李尚宫过来,也是费心了。明日册封宴,明之你可要好好收拾一下,压一压石氏的风头。殷家也会帮我们的。”
崔明之对出风头没什么兴趣,但确实想观察一下自己负责保护的卢荣仁和卢光仁。
看着小安势在必得的样子,崔明之挠挠头说:“先不忙着出头,还是先观察观察。”
小安把手里的盏子扣在桌上,呛地一声。她沉声说:“崔家不能输了颜面。”
崔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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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安从小在崔夫人屋里长大,论起做世家女,小安比崔明之擅长十倍。
两人来到涵碧园的时候,只抱着一把拂尘,身上连一个小包袱都没有。就凭这宫中赐下的几口箱子,小安硬是把崔明之捯饬了出来。
布料连夜裁了衣裳,这才换掉了崔明之的道袍。就着赐下几件首饰,拼拼凑凑组成一套头面。明之当年离家时候年纪还小,至今都没有耳洞,两对耳坠也簪在了发髻上。
只可惜没有粉黛可以上妆,幸而明之十二三岁的年纪,乌溜溜的眼睛,不上妆也不会露怯。
只是衬衫和鞋袜实在是来不及了,还是穿着道姑时候的旧的。
总之,皇后派车来接明之时,明之已经是个高门女眷的样子了。看不出半月前,明之还在军中跟师父一起在营帐里照顾伤兵。
小安一步跨上马车,转身扶着明之上车。那车马和前天夜里似乎一模一样,连沉默的牵马的车夫都是如出一辙。只是今天是从晋王府驶向宫中。
这是前朝的旧都城,沿街的铺面只顾着垫高夯实自己门脸,导致街面中间被往来的车马压得凹陷下去,坑坑洼洼的。融化的雪水和尘土和泥,被车轮和马蹄溅起,往来的行人敢怒不敢言。
明之虽然是贵女打扮,但还是抱着师父的拂尘,手上不自觉地抚着,心中悄悄呼唤:“这一天天的,全都是后宅里头的鸡毛蒜皮,鸡飞狗跳,这是要我干什么?”
老道的声音不情愿地响起来:“我当是什么事儿,来找为师发牢骚来了?”
崔明之:“以后的生活都是这个画风吗,我可干不了。”
如果以后天天都要像李尚宫一样说话,再隔三差五地往雪地里跪上半宿,这日子可没法过。
老道说:“嘿,你掀开门帘往外看看,别人都是过什么日子。你还不满意了?你想要干啥呀?”
崔明之想了想,认真地说:“我还是想当大夫。”
崔明之想起几天前,小安痛经时候,她喂小安吃了乐松,果然没一会儿小安就说不痛了。明明是芝麻大点的小事,但小安却高兴极了,感激得像是救了她的命一样。
小安从前一直以为,女人,来月事,都是要痛的。明之看不惯这种。
她穿越而来,身上的本事也只有这个。宅院里那些弯弯绕绕,她不明白,也不在乎。
崔明之放在拂尘上的手没有拿开,但老道的声音却停了片刻。
崔明之补充说:“不仅仅是照顾皇帝和晋王,我也想给普通人看病。就像是之前在军营里那样。”
老道似乎是有颇多感怀,他沉吟片刻,说:“当然可以呀,这拂尘留给你,你若是想要治病,简单的药和无菌包立时就能拿到,比门诊还方便。在王府,周围人也会有不少病痛,只要你有心,也能给人治病。”
崔明之点点头,表示赞同。
老道像是满意的样子:“行医,最难的就是取信于人。你看,这为师已经给你铺平了路。你只要对外说是太清仙师的真传弟子。嘿,这金字招牌往外一亮,你说什么别人信什么……”
崔明之赶紧把手从拂尘上拿开,受不了老道这样自吹自擂夸夸其谈,感觉这稀稀拉拉的拂尘毛上好像都沾了油。老道人不错,但就是自我感觉实在是太好。
崔明之缓了半天,总算是忍住了想把拂尘扔了的心情,又把手搭在拂尘上,说:“师父您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关于在王府行医,具体怎么搞,还得跟您请教。特别是患者源方面,我能接触到的大都是在内宅生活的女性,很少需要我们普通外科。”
马车一路走到禁宫门外,老道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响起。也不知道这驴鼻子老道是不是闹别扭了,崔明之来不及再思量,马车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请姑娘下车。”是昨天刚刚别过的李尚宫的声音。
转身掀开门帘,轻轻跃下马车,抽出脚凳摆在车边。
小安一手掀着门帘,一手伸向明之,示意她下车。小安对着车内的崔明之点了一下头,好像在说不要慌,有我在。
冷风灌进车里,崔明之咬牙。她抓住小安的手,踩着脚凳一步一步走下马车。
那老道虽然油腻,但他的话没有错。只要有心,在哪里都能当大夫给人看病。
穿越前她苦读许多年,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独当一面,治病救人吗。如今换了地方,三甲医院换成了晋王府,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姑娘这边请,皇后恭候多时了。”李尚宫微微欠身,行礼说道。
崔明之和小安赶紧恭恭敬敬地回礼。
确实还是不太一样。明之暗暗叹气,这种叽叽歪歪,弯弯绕绕的沟通方式怕是要一直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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