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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的养成(五)
第五章
“...所以,你就收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书,还自己在这儿看上了?有你这么管教姑娘的吗?”
裴延杭语带怒气。
顾氏一听就不乐意:“呵,笑话,满燕京谁不夸我会养姑娘。瞧瞧咱们宜姐儿,那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门槛都差点让媒婆踏破。”
顾氏想到之前一众夫人太太争着抢着要聘宜姐儿为宗妇就笑得合不拢嘴——
姑娘家一辈子的功业就在嫁人上,眼下宜姐儿得门好亲,这功成名就怎么着也走了一半儿。
只待将来生儿育女就彻底圆满了。
二太太正为自己能谋得这门好亲事而洋洋得意。
但想到这其中操劳,又不免两行泪——从一堆虎视眈眈的准岳母手中抢到这么个排头名的好女婿,她容易吗?
顾氏感念一句儿女都是债,正想着此番总算不负宜姐儿到她肚里投胎一场。
转眼却瞧见二老爷眉头拧成个川字,嘴角瞬时就没了笑意。
她把手里的书往小几上一摔。
拔高音量说道:“阴沉着脸给谁看呀?给我这犯下滔天大罪的恶毒主母?”
“怎甚?怨我把你那两宝贝闺女养废了?”
顾氏冷哼一声。
“笑话!我都没管过她们,自是没教她们在课上偷看话本子,怨不到我头上来。”
“合该怨她们自己不争气,看看我的宜姐儿,自小就......”
裴延杭闻言头疼得扶额——
你这没管教过姑娘还挺骄傲的?竟还在这大言不惭起来。
“你们裴家的姑娘多矜贵呀,我是不敢骂也不敢打的,到头来竟成我的不是了。”
顾氏说着瞧见裴延杭官袍上的云雀补子。
“老爷现下可算是青袍换绯袍,四品京官了。大权在握,想来是看不上我这糟糠妻。”
“我说怎么今个儿一归家连书房都不回竟直接来我这和合居,怕不是赶着来休妻的吧,裴……”
二老爷见顾氏越说越偏,都扯到休妻上,连忙出声截住她的话头:“打住,这都哪儿跟哪儿呀,竟瞎扯。”
看顾氏一挑眉,显见得还有话。
裴延柏又赶紧软声道:“我晓得,太太心善,狠不下心,我来罚,我做恶人。”
“这话倒没说错,任谁见我都得说是菩萨心肠。”顾氏得意地捋捋发尾。
她已是三十五往上的年纪,但出身富贵,多年养尊处优,青丝乌顺,雪肤莹亮,体态丰盈又不失绰约。
仍如桃李年华的小媳妇一般娇媚,除了……
眼下的青黑有些扎眼。
裴延杭失笑一声,把一旁梳妆台上的靶镜拿来竖到顾氏面前:“瞧瞧,你这……”
不等他说完,顾氏就被镜中的自己吓到。
当即惊呼一声:“啊──我的眼,不,我的脸!”
“快趁晚食前这点空档歇息会儿吧,晚上还要去寿安堂问安,顶着两团青黑……”
“歇息甚呀歇息。”顾氏瞪裴延杭一眼,陡然起身。
着急忙慌指使丫鬟:“织芳织茹,快去把我的玉容膏、养颜粉、玫瑰花露、桃花香粉拿来。”
“鹅蛋粉和胭脂也别忘了,还有梅花香皂......”
裴延杭立在一旁,见房里的丫鬟婆子打水的打水,温帕子的温帕子,调膏子的调膏子……
全都围着顾氏的脸忙得团团转。
不禁摇摇头,转身离开,顺便把小几上的书给顺手拿走。
出正房后就敛了神色。
沉声吩咐候着的随侍:“去把五姑娘和七姑娘给我叫来。”
***
“…不尊师长…”
“…无规无矩…”
“…玩物丧志…”
“…不思进取…”
“…还去避甚暑,狠该让你们留在京城吃吃苦,收收心…”
“…现就给我回去抄《茶经》去,抄上那十遍百遍千遍的…”
裴延杭手里拿着那本探案话本子,说一句,拍一下桌子。
把玉宛和玉宁吓得一抖一抖的。
头越缩越低。
训完话,看着她俩灰溜溜地走出院门,裴延杭这才端起杯盏猛灌几口茶。
今个儿真是在狠下心训话,把他说得嗓子直冒烟。
二老爷不懂,这俩分明不是从顾氏肚子里出来的,但那不学无术的劲儿——
怎么就和她像了十成十呢?
裴延杭越想越疑惑,啧啧叹气,不由得翻开手里的书。
他倒要看看,这书里都写了什么,把那仨勾得废寝忘食的?
***
出了和合居,玉宛立马长舒一口气,脸皱成一团。
问道:“到底是抄十遍百遍还是千遍?”
玉宁也哭丧着脸,但她现下想得不是罚抄的事,而是不会真不让她们去庄子上避暑吧?
两人正一脸菜色的长吁短叹,玉宛突然捏捏玉宁的手腕,激动道:“是大姐姐,救星来了。”
玉宁抬头,只见远处走来一身着杏色素面对襟衫子并杏红暗花绸绣牡丹蝴蝶纹褶裙的少女。
碧玉年华,端庄优雅,云鬓花颜金步摇随着走动的步伐一步一摇,幅度规律且细微。
似动又静,端得是仪态万方。
“谁再说我们宛姐儿笨我可不依,这不挺聪明的嘛。”玉宁见玉宜来了,也不由得松口气。
玉宛闻言啧一声,拍开玉宁的手:“没大没小,叫姐姐。”
“还闹!”说话间玉宜已到跟前,肃着脸:“刚刚父亲的训话还没听够?”
说着瞥一眼不远处的和合居,挨个在两个妹妹的眉心点一下,转身吩咐道:“跟上。”
玉宁和玉宛立马收敛神色,乖乖跟在嫡姐身后,一路走到玉宜住的君玉楼。
玉宜带着两个妹妹到里间临窗的榻上坐下,着丫鬟送来了茶具和茶叶。
***
时人饮茶多用冲泡法。
玉宜着丫鬟放上两个风炉,先取一炉放入木炭,将银壶注水放置其上。
待其开煮,再取一陶壶注水放到另一风炉,燃木炭烧之。
银壶之水先沸,用其烫洗茶壶、茶杯等茶具。
烫洗后,恰闻陶壶水候有松声,去盖续煮。
用茶则取茶叶,以茶壶盖量之。陶壶水有微涛,是为当时。
将茶壶盖中茶叶入壶,提陶壶至高处往茶壶口边冲入,沸水冲之,茶叶旋转。
盖上茶壶,将第一泡茶汤倒入茶洗中。
再取陶壶高悬冲之,静置几息。
将茶壶紧挨茶杯,以低泡的方式将第二泡茶汤分入茶杯。
茶汤热气蒸腾,幽香随其飘散,玉宜将茶杯推至玉宁和玉宛面前,示意其品评。
玉宜泡茶的动作优雅流畅,一取一放,一冲一泡,井井有条又自然随性。
让人的眼不由地跟着她的手而动,心也随之沉静下来。
“品茗时先……”玉宜边说边看向玉宁,用眼神示意她回答。
“闻其香。”玉宁答完将茶杯端至鼻下,敛茶气于鼻息处,品评道:“香气馥郁,有兰花香。”
玉宜闻之微微点头,看向玉宛,“闻香后……”
“品…品茶,先…先含后…后啜。”玉宛含茶后用舌尖将茶汤打散。
绞尽脑汁想词:“入口…润滑,浓郁…醇…醇厚。”
玉宜看着玉宛,鼓励般含笑点头,接着问玉宁:“品茶后呢?”
“回余味。”玉宁用舌尖仔细感受,“回味甘,有余韵。”
“不错,品出是哪味茶来了吗?”
玉宁和玉宛闻言端起茶杯又品了一口。
前后声回道:“大红袍。”
玉宜也端杯品茶:“对,是大红袍。这是一味所有裴家人都应熟识的茶。”
因为,在这个时空,母树大红袍是裴家老祖宗裴安发现的。
裴安其实是玉宁在前世看的一本大男主科举种田文的主角。
书名为《穿越之青云直上》,百万长篇巨制 ,从其穿越写到其死亡。
依照书里设定,裴安在现代是农学生出身,读研时更是专攻茶学。
穿越前他已二十八岁,是驻村扶贫干部,一场车祸,让其坠崖途中身穿至古代。
手里拎着刚买的一兜菜,身体却倒退十年,是他十八岁的模样。
那时大燕朝还未建立,但燕太.祖已起事。
多年征战,终用强兵利刃结束了北方兵祸不断、各方势力割据的分裂局面。
北方初初安定,不少因战乱背井离乡的人有意归家。
即将挥兵南下,南方亦有心思灵动的人想提前迁往北方。
在人员大量流动的乱局下,裴安幸运地在秦南安家落户。
后来,他写过话本子,倒腾过种子,最后还是投身科举,成为大燕朝第一位状元。
入仕后在翰林院一待就是六年,然后外放闽地学政,后又升任布政。
也是在闽地夷山,他探寻到母树大红袍,并将其一手捧成需要军队驻扎的贡品。
有顶级贡品母树大红袍在前,夷山岩茶逐渐声名鹊起。
他用扦插的方法培育二代大红袍,并发掘开发了水仙、奇种等乌龙茶品种。
后又创制以正山小种为代表的红茶。
全盛时期,夷山岩茶供不应求,江南名茶都避其风芒。
茶业的兴盛曾让“八山一水一分田”的闽地繁荣过,贡献出相当可观的赋税。
可惜……
“现下,在其他地方也难喝到了。”玉宜的语气中难掩无奈与落寞。
夷山岩茶的风光几乎与裴安同时落幕。
他去世后,夷山鼎盛的茶业几度遭受重创。
权贵阶层强买茶山、优良茶种被卖被毁、老师傅的离散去世……这都加剧了夷山茶业的消退。
但最关键的还是由江南各大世家把控的江南茶业对夷山茶的贬低排斥。
江南,有千年世家,更有无数氏族。
他们推崇江南绿茶,称其“清、雅、性俭、自然”,有君子名士之风;而乌龙茶和红茶“浑、浊、杂、陈”,难登大雅之堂。
从此,夷山岩茶风光不再,江南绿茶独占鳌头。
如今去别家做客,几乎上的都是江南绿茶。
只有裴家,因着老祖宗的缘故,再加上在夷山有两个茶园,故而家常喝的都是乌龙茶或红茶。
玉宜又冲了一泡茶,边分茶边缓缓说道──
“茶圣陆羽在《茶经》中写‘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今个儿我是用井水冲泡的,咱家的新年茶向来用山泉水。”
“《茶经》还有言:其地,上者生烂石,中者生栎壤,下者生黄土。我这儿的大红袍是半岩茶,母树大红袍长于峭壁上,植于岩缝内,确为生烂石的岩茶。”
“茶圣言喝茶的器具‘越州上,鼎州、婺州次。’刚刚用的茶杯不入流,但咱家喝新年茶的那套莲瓣纹青釉茶盏确为越州青瓷。”
“下年元月初一,你们再好好品品,用山水冲泡,用越州青瓷盛装的野岩茶母树大红袍是何种滋味。”
虽然夷山茶风光不再,但母树大红袍依然是有军队驻守的贡品,每年产量约在九两。
太.祖为褒扬裴安功绩,每年母树大红袍上贡后,都会赏赐裴家一两。
后来的大燕皇帝均效仿太.祖,将这一两赏赐延续下去,以表彰裴家功绩,昭示圣恩。
而裴家每年都将赏赐的这一两大红袍作为新年茶。
老爷太太姑娘少爷共饮,同享这份殊荣。
玉宜攸尔一笑,明亮坚定的眼睛注视着玉宁和玉宛──
“这回记着将我的那份也带上,回头和我讲讲,有没有品出岩韵?岩骨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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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部分资料来源于百度
2.引用来自于《茶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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