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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晚上太守府失火了!”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烧官府?”
“想想之前刚出过死囚复生的事情,啧啧,最近可真是不太平。”
雨后初晴,扬州城门口,通缉令前围了一群人,正叽叽喳喳议论。
一个粉衣服的小姑娘踮起脚,也在看那告示。猫儿似的圆眼与画像中的某个人对视一会,她忽然撇了撇嘴,粉雕玉琢的小脸上露出不屑。
“真是笨蛋,这么明显的陷阱都能中,白瞎了本姑娘多年教导。”
女孩挤出来往的人群,蹦蹦跳跳奔向不远处的茶摊,茶摊边,有位白衣青年正在等候。
“几个不认识的毛贼而已,没什么大事!”一瞬的功夫,她已经换上了张天真无邪的面孔。
然而青年笑了笑:“离丫头,都到这地步了,就没必要再拦着我见他了。”
啊哦。女孩心里暗道一声玩脱了。她瞥了眼那边的通缉令,问:“你什么时候知道他们在扬州的?”
“从你拿着个罗盘,一直将我往错误方向带开始。”
“那你什么都不说?”女孩瞪圆一双猫儿眼,惊觉自己被耍了。
“看你演得辛苦,就没戳穿你。”青年轻轻一笑,站起身,离开了摊位,“走吧,我们很久没见阿澜了,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出我们。”
阳光透过窗纸,落在春风客栈大堂,堂内飘散着豆花和油饼的葱香。
因下雨耽误行程的人们挤在柜台前退房,台前伙计将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暂时排不上队的客人只好在桌边暂时歇脚。这些都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一来二去就熟络起来,聊起最近的见闻。
这一交谈,自然要说到昨晚扬州府失窃的事情,人们议论得热火朝天,殊不知正主就在旁边偷听。
苍澜坐在桌边,面前摆一壶酒与一叠炒豆,旁边那桌人绘声绘色描述昨晚闯扬州府的嫌犯是如何从天而降,于天罗地网中放倒一百八十名守卫,大呼“天命证道,生死勾销”,夺走死囚簿,然后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于众目睽睽之下。
陆昱从柳依依处回来时,便看到苍澜听戏听得津津有味,仿佛旁人口中那“穷凶极恶的嫌犯”不是自己一样。
“你倒真是清闲。”他一撩衣摆,霸占了桌子另一边,并毫不见外地将炒豆碟子拉向自己,“昨天那家伙醒了吗?”
“还没,昏了一天了。”苍澜说着,一边将手边干净筷子递过去,”长孙在楼上看着他。“
陆昱笑道:“你又把活都推给长孙。”
“大早上就不见踪影的人没资格说话。“苍澜回敬,“我还以为你半夜被哪个匪徒劫持了。”
“那你竟然不来救我,还有心思在这喝酒?”陆昱痛心疾首,“太不仗义了!”
“我掐指一算,你福大命大,定能逢凶化吉。故按兵不动,恭候你归来。”苍澜老神在在地捋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子,仿佛路边摊上给人批八字的算命先生。
“‘逢凶化吉’用得极妙。不知‘大师’能否算出我去了哪里?”
“能让你大早上就起来,定有佳人相邀。”苍澜叹了口气,“见色忘友,人之常情,我懂。”
陆昱视线在桌子边缘刻的“春风楼”三字停了一会儿,道:“佳人确是佳人,但也是个厉害角色。”
“咦?能让你觉得棘手,那我可要结识一下。”
“少幸灾乐祸。”陆昱斜他一眼。
苍澜开怀笑起来,笑声如孩童般明亮。
陆昱本来也不是真地生气,于是打趣道:“早知‘大师’如此神机妙算,思靖那小子出征前,应该让找你问下吉凶。”
苍澜却认真起来:“世上之事是无数因果勾连而起,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能提前预知,然而此时人心性已然发生变化,所导致的结果也未必与原来相同。若是迷信卜算,却对眼前的战机、形势视而不见,那反倒失却了身为人应有的机变。”
他两手一摊:“再说,我已向师父立誓,再不使用玄术道法,所以有心无力。”
“你闯了什么祸,让你师父这么对你?”陆昱惊奇。他听长孙遗策提起过苍澜身世,这位好友幼年流离失所,所幸被一位世外高人收养,从此跟随其修行。
其实这片土地上,术师并不是那么罕见。几十年前,前睿君主无道,导致民生动荡。百姓们悲观厌世。当时修仙之风盛行,常有高人横空出世,著书立说,开宗立派。一时修仙门派林立,真真假假,鱼龙混杂。最盛之时,一月之间就有十三人声称自己得到神仙托梦,身负异能。
就连陆昱伯父、大齐初代皇帝陆承乾,最初起兵时,也命手下四处散布自己“于乡野微时得神女赐名,受仙家所托平定四海”的故事。
“也没什么,我厌烦了玄门清修,想体验一把红尘世界鲜妍热闹而已。”苍澜笑笑,“但师父闲云野鹤,超脱凡俗,不想困于人世因果。所以我出师之时,曾允诺一不透露师承,二不用玄术秘法,三与师门断绝因果,从此之后吉凶祸福皆一力承担,再不与师门相关。”
\"我也听说修仙之人素来不理外物。只是……”陆昱纠结了一会儿,“若心无杂念,自可视外界为无物。像这样断绝同外界的一切联系,太过刻意了吧。”
“也不能这么说。”苍澜摊手,“即使神仙偶尔也会起凡心,更何况朝夕相处之人。但跳出因果之人应博爱众生,不应偏心个人,否则人人以亲疏论对错,凭仙力插手人间,人间岂不大乱。”
陆昱点头。他倒也能理解,就像朝堂之上大臣拉帮结派,一开始也许只是意见相合,彼此吸引,帮人说话,事后就难免被外人归为同一阵营,到最后连他们自己都不得不共进退了
。
他只是有点惋惜:“可惜,我还以为能见到真正的修仙者呢。”
“没办法,谁叫我是个俗人呢?”苍澜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他放下手时,目光恰好落到左手腕。那里本来系着一根红绳,那是临行前小师姐在他手上绑的,说是能凭此感应他的安危,让他千万保护好。可是昨夜红线被一刀砍断,也没见发挥出什么神奇功效。他开始怀疑那丫头从路边摊上随手买了条绳子骗他,反正类似的事情她以前也没少做过。
还是说,他们已经来了?
脑海深处忽然传来一声笑:”反应很快嘛,还不算笨。“
大门外走进来两个人,粉衣的小姑娘大概十二三岁,头上梳两个抓髻,红色发带一直垂到耳边。颈间一个银圈,圈头打成一对如意的形状。左右腕各扣两个银镯子,衬得肤色莹白如玉。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像猫儿一样的眼睛,好奇打量着客栈里的一切。她身后的青年则白衣胜雪,气质高华,行于尘间,不染凡俗。
陆昱自两人一出现时便被吸引了注意,目光追随两人穿过闹哄哄的大堂。他正好奇于两人身份,却感到身旁苍澜风一样奔了出去。
“师父!”
咦咦,这是什么奇怪的发展?
那小姑娘脸一垮,张开手臂,像护犊的母鸡一样挡在青年面前:“喂,你谁啊?别乱叫,谁是你师父啊!”
苍澜对她这般态度习以为常,三步作两步跃上楼梯台阶,对青年拱手:“师父,许久不见,您一切安好?”
小姑娘在后面龇牙咧嘴:“师父是我一个人的,不许你乱叫!”
“您便是阿澜的师父?”陆昱也沿着楼梯跑上来,见眼前这人气质出尘脱俗,也礼貌问候,”久仰,敢问道长如何称呼?”
青年看他一眼,一瞬间,陆昱感觉自己好似看过江河流淌,高山倾颓,太古洪荒的苍凉在眼前呼啸而过,但下一瞬,自己还是站在客栈的楼梯上,一切都是寻常景象。
青年颔首:“伏君陌。”
他轻轻点了点身前小姑娘,小姑娘满脸不情愿:“离涯子。”
苍澜问:“师父与师姐怎么也来扬州了?”
伏君陌道:“你那根红绳里有个符咒,可以让我们知道你是否平安。昨天符失效了,我们担心你出事了。”
“不包括我!”离涯子抗议。
伏君陌装作没听到,视线落在苍澜左臂上:“你受伤了?”
离涯子一听,赶紧揪起他胳膊查看。“多大人了,还还笨手笨脚的。”她没好气地埋怨,从身上翻出一个封口的小瓶子,“拿去。”
她又道:“我只是恰好身上有药,顺手才给你的。”
陆昱看离涯子不过十来岁光景,又是小孩子撒娇任性的脾气,说话却老气横秋,好似老人和小孩的特征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感觉十分好玩。
女孩蹦蹦跳跳到了二楼客房门口,陆昱愣了一下,想起那屋里还有个躺尸的陈衡。
但他还未来得及阻止,离涯子就已经推开门跑了进去。
屋里传来长孙遗策惊讶的声音:“小姑娘,你是……”
离涯子并不理他,推开长孙遗策跑向屋内,看到躺在床上的人,惊讶道:“哟,你们还藏了一具尸体在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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