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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招婿
三月二十,春晖怡人,山樱花开。
潇湘苑暖阁内,气色渐好的苏玥,正在临摹曹桀的《落樱景秀图》。
原作红陌缤纷,绚丽意趣,可苏玥却生生临出了几分落寞凋敝之感。
形似而神不似,正不得其意时,眼周敷着药纱的苏母被婢女搀扶着走进来。
“母亲,今日眼睛还似昨日那般疼吗?”
苏母温柔的声音响起:“无碍,好多了。”
苏玥复杂地看着那惨白的药纱,低声回了句:“那便好。”
紧接着,她便看到苏母站定,从怀里摸索出一本封上未见字的册子,小心翼翼道:“这些日子我眼睛时好时坏,恐误了你的大事,便赶紧催人制了这册子,这册中是,是——”
苏母这话说得,虽有几分吞吞吐吐,但苏玥看着那红绸封面,心下已有几分了然,便故作轻快地接话:“如此漂亮的册子,所记为何?”
“嗯——京中适婚,周正,性温,具才,备德,可赘者均录其上。”
话落,苏母带着几分试探地将册子往前递了一下,“玥儿,不妨先看看,可有合眼缘的?”
苏玥看着母亲想要递到她眼前,却因无法视物而递歪的册子,心里难免五味杂陈。
她忍住苦意,接过册子,声音尽显清亮地应付道:“那我可得瞧仔细些,德善大师‘阴阳调和,方可安养’之言,不无道理,待我大好,还得踏遍春光,看尽芳华。”
苏母听到此言,果然十分欣喜:“哎,若此法可解,我的玥儿,定会长命——长命安康。”可言至后面几字时,语调又带上几分哽咽。
苏玥见她一会儿喜一会儿悲,恐她再伤了身,赶忙打断道:“好啦,册子既已送到,您便快回去歇息,留我一人细细研读才是。”
“好,那母亲便先回了。”苏母刚欲起身,又想起许多未尽之言。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出于不舍,又或是想再叮嘱些什么,但她不知为何终究未能说出口,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声叹气后,便被婢女搀扶着出了门。
.
厚厚的门幔缓缓落下,暖阁内又只余苏玥一人。
素白的手执起火红的册子,有几分刺目,又有几分诡异的和谐。
凡是入册者,均为官家庶子、士族庶子以及商家嫡子之流。
至于那些官家和士族嫡子,无论再落魄也断然不会做上门赘婿,是以苏母并未让人编撰入内。
淡漠的杏眸无悲无喜地扫过一排排文字,随意勾划了三人后,便阖起册子,唤芳慧入内,嘱咐道:“一刻后,将此交予主屋,告知我已初筛八人。”
芳慧面色犹疑地接过册子,“小姐,当真要招婿吗?”
倘若月前有人问苏玥赘婿一事,她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绝——清寂苦痛、久病缠身的她,如何去拖累旁人。就连藏在心底的那抹灿火,她也只敢沾染几分热度,从未想过将其占有。
可此番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在病中窥得母亲泣血的眼睛,父亲灰白的辫发以及兄长的满面愁绪,她到底还是有了几分心软,甚至有了几分惧怕。
但同时她又不愿完全违背内心,遂只得暂行应付之举,然后再慢慢寻破局之策。
是以,苏玥沉默几许后,到底还是无悲无喜答道:“先按照母亲的意思行事,待她眼睛彻底好转,再做其他打算。”
苏慧看着她的眼色,小心翼翼地说:“那,那——沈小将军那处需要通禀吗?”
此言虽未说满,但主仆二人都心知肚明所问为何。
是以,苏玥被问得竟有些怔愣,片刻后才正色道:“此事与他无关,吩咐下去,府内人不得将此事传信至其塞北,违者逐出相府。”
……
夜半,苏父回府,在苏母的催促下,拟定于三日后,要在相府举办一场盛大的春日宴,为苏玥相看赘婿。
可此时苏父尚不知的是,这场春日宴,竟在次日引得满城哗然。
苏父,苏仁勤,因从龙之功,是圣上钦点的当朝第一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其深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故格外爱惜羽毛,既不结党营私,亦不骄奢淫逸,为人正直低调,世人想要攀附其上的机会少之又少。
然而今晨,相府竟一改常态,高调地放出消息,要为嫡千金招婿入府。虽然苏府只给十余人下了请帖,但是短短一日府外投递名帖者便达数百人,更有人在黑市万金拍卖一张请帖。
当此番热闹传至苏玥耳中时,她还在暖阁内和那碗苦得离谱的汤药做斗争。
反而是一旁芳慧十分激动地说着:“小姐,想求娶您的人现已多到可以排到塞北去了!”
苏玥放下药匙,拿起一个蜜饯,一边细细咀嚼,一边不喜不悲地回应道:“非也,他们想要求的不是我这个病秧子,而是宰相女婿这一步登天的身份罢了。”
芳慧不同意:“小姐怎可妄自菲薄,您这般好——”
哪知还没说完,便被苏玥打断:“还是太苦了。”
芳慧看着桌上还剩半碗的药汤和已被清盘的蜜饯,便心领神会道:“那我再取盘浆果来。”
“好。”
……
三月二十四。
丑时,相府上下便早早地开始为春日宴做起准备。
巳时,宾客至,苏相亲迎至宴上,饮酒品茗,吟诗作赋,丝竹并奏,偌大的相府瞬间热闹起来。
可这番热闹传至,宴席东侧一隅,厚重帷幔后的苏玥耳中,却未掀起半分波澜。
反倒是桌上苦涩的药,叫她十分为难。
正在苦恼之际,一侧的母亲轻声问道:“玥儿如何?可有中意的?”
“嗯,就是不知家世为何,是否堪配。”苏玥讪讪应付道。
“无须担心,宴上之人都是你爹亲自挑选的,家世人品俱优,你只看中意哪个便可。”
“我晓得了。”
言罢,她便有了理由放下药碗,出神地盯着宴上之人,但席间的一切都未走进其眼底,就连身侧的母亲何时离去她亦未有所觉。
直至未时宴散,一声温朗又突兀的“苏姐姐,在想什么?”才叫她回神。
苏玥蹙眉望去,淡漠的眸子里映进一个高挑的少年郎。
少年身着竹纹青袍,头束白玉发冠,面容清秀端正,周身气度风雅。
观其应是温润知礼之人,但这声“苏姐姐”喊得委实有些唐突。
她疏离道:“你是?”
“我唤柳世芝,苏家姐姐可是忘了我?”少年虽说着责问的话,但眼眸温煦,眼角微扬,令人无端地感觉亲近。
苏玥在心里默念了数遍他的名字,才堪堪想起,此人应是柳太医次子。
可他们二人间并无很深的交集,如硬要攀扯,也只是柳太医来相府为她诊脉时,顺带将他带来几次。
苏玥:“咳咳咳——许久未见,一时未认出。”
虽然苏玥身处宴厅东侧避风的角落,其前亦有厚厚的帷幔遮挡,但此处到底不比暖阁内温度高,是以苏玥还是有些气咳。
“苏姐姐,可是出来太久又着了风。宴席刚散,苏世伯忙于送客,托我转告你,早些回去休息。”
“嗯,好。”言罢,苏玥便裹紧身上的狐裘大氅准备起身离去,哪知没走几步,发现柳世芝也跟了上来,她顿住脚步,疑惑地回望着他。
少年拱手谦谦礼数周全道:“苏姐姐莫怪,我得随你一道回潇湘苑。我爹今日宫中有事走不开,所以特遣我来给你请脉。”
苏玥未动,面色淡漠又直白地打量着他,似在考究其话中的真实性。
面对质疑的目光,少年也不脑,反而继续温煦道:“苏家姐姐可是不信我?”
苏玥未答这话。
柳世芝只得自问自答:“这三年我在南方的本家研习医术,现学有所成才得以归京,你尽可放心交于我便是。”
苏玥不在乎他是如何学有所成,只是深感疲惫,想要快点将他赶走。
可紧接着,柳世芝却又极其没有眼色地继续问道:“苏家姐姐,方才在宴上可有中意者?”
苏玥眉头轻蹙地回望着这个看似温煦有礼,却句句冒犯的少年。
“这是我的私事。”
柳世芝见她脸色有几分不渝,赶紧解释道:“我只是——只是看你在旁兴致恹恹,故才这般问你。而且——而且——我想说——如若你方才没有中意者,我便毛遂自荐。”
语毕,少年如玉的面颊便立即现出两抹羞赧的红晕。
而这边苏玥听完此番言论后,更是十分错愕。
不过她未来得及组织措辞说些什么,远远便传来了芳慧的轻快呼声:“小姐,小姐,沈小将军的回信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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