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监狱]他不配

　　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奋笔疾书，早智子没有听这些烂熟于心的内容，低头在便签纸上写字。写完后，她将便签本轻轻推给凪，本子边沿抵上了他的脸颊。

　　凪正单手枕着头睡觉，温顺的睡脸朝着她。察觉到颊边的异物，凪的眼睫颤动几下，睁开了眼。为了给某人暖手，他睡得很浅。

　　凪微微抬头，扫了眼便签的内容。字如其人，早智子的字迹娟秀，随手写的留言像用尺量过一般端正。

　　「凪，周六有什么安排吗？」

　　凪懒得从笔袋里掏出笔来，直接掰开早智子松松握着的拳，将她的手掌摊开，平放在他腿上。他一笔一划地写：「在家。」

　　早智子任由他在自己手心胡闹，追问：「你会把自己饿死吗？」

　　凪摇头，继续用手指写：「不知道。」

　　早智子无奈一笑：「周六我可以去你家拜访吗？」

　　如果他刚才给出靠谱一点的回答，结果肯定会截然不同。

　　不过，他只是如实说出答案而已。

　　凪比了个“OK”的手势。他一个人住，早智子随时都可以去他家。

　　早智子将便签本挪回自己的课桌上，又垂眸书写起来。这一次，她写得有点久。

　　凪凑过去看，发现早智子正在写一道复杂的数学题。她好像准备考验他。

　　他抢走早智子手中的笔，紧挨着她排版整齐的字，在下面写：「没学过。」

　　他用左手写的字格外潦草，一下子把便签纸的页面都占满了。

　　早智子在角落里找到空间，回复他：「老师正在讲呢。」

　　凪微微鼓起脸颊，表情看上去很不情愿。

　　早智子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很鲜活，凪一下子明白，她似乎在逗他。

　　果然，早智子立刻撕掉了那页便签纸，在新的一页上写：「睡吧，考试前我会给你补习的。」

　　玲王太聪明了，他们从来不会互相讨教学业问题。她在玲王面前可以是坏脾气的、阴晴不定的，但不可以是笨的。

　　“咳咳，源同学，这个问题你来解答一下吧。”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理解青春期的少年少女正处在感情萌芽的阶段，但这两位同学眉目传情的时间也太久了吧。而且，课桌上看不见凪的右手和早智子的左手，他笃定这两个人正在桌下牵手。

　　凪在早智子的手心写：「被抓到了。」

　　早智子反手抓住他的手，不许他再动。

　　她把他逮捕了。

　　但下一秒，她就松开了他。

　　早智子站起来：“好的，老师。”

　　·

　　数学课后，早智子没再和凪牵着手上课。

　　“手有点麻。”早智子说，“你不觉得累吗？”

　　凪摇摇头。

　　早智子温柔地笑笑：“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再拜托你的。”

　　“好。”为了体验全息游戏，凪毫不犹豫地应下。

　　可惜，他发挥作用的时间很有限，早智子专心地做起了习题。双手放在桌上写字比较舒服，她可以用更快的速度写出那种排版整齐的清秀字体。

　　中午，早智子邀请石原加入了午餐会。

　　平日，早智子习惯独自度过午休时间，或者陪伴玲王。现在，早智子见色忘友的源头换了一个，石原乐见其成。

　　石原一落座就对早智子大声说悄悄话：“这小子真帅！我觉得比玲王帅！”总算看清了凪诚士郎的真面目，石原很满意。

　　早智子不赞同地微微摇头，为他们互相引荐：“这是凪诚士郎。凪，这是我的好朋友石原优梨。”

　　石原搂着早智子的手臂，骄傲地宣布：“是最好的朋友哦。”

　　“凪同学，你放心，我不会天天和你们一起吃饭的。”石原挤眉弄眼，“也有人陪我的。”

　　“好了，优梨。”早智子无奈一笑，在她耳边小声说，“漫画家说他要画加笔番外，开心吗？”

　　“什么？！”石原尖叫一声，抱住早智子，“爱死你了！”

　　女孩们紧紧相拥，被冷落的凪静静坐着，视线落在早智子身上。这两天，他经常观察她的笑是否真心实意，就像玩游戏一样，猜对了总会掉落奖励。

　　据他观察，早智子不像石原那样善于表达情意，但面对石原的时候，她的笑容都是真心的。哪像对他，她恐怕能找到一百种理由不动声色地生气。

　　午餐中途，早智子接到了二哥源怜一的语音通话。

　　离座时，她对凪说：“你的全息游戏在路上了。”

　　早智子离开后，石原试图和凪搭话，但他像是社交恐惧症患者，总是慢半拍地回答她的话。果然，帅哥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得亏早智子有和他对话相处的耐心。

　　问到早智子提起的“全息游戏”时，脱机状态的凪好像终于上线了，连贯地说：“智子说设备从海外运过来需要时间，让我下周去她家玩。”

　　“噗！”石原差点喷饭。她简直不知道从何开始吐槽。

　　首先，她真的很好奇：“智子？为什么这么叫她？”这让她想到某部科幻小说里的智能机器人。

　　石原总是“阿早”“早智子”切换着叫，“早”是她不会省略的一个音节。

　　凪回答说：“因为简单。”

　　“她知道你这么叫她吗？”

　　凪愣了愣，意识到他好像没有当面叫过她的名字。

　　石原没耐心等待他的回答，其实她更关注另一个问题：“她说让你去她家？不得了！你知道吗，早智子可不会随便把男生带回家！你是我知道的唯一一个！”

　　石原很激动，她好像掌握了真相：虽然早智子满口否认，但显然，凪就是最特别的一个。

　　可惜，凪呆呆的神情和她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看上去仿佛在梦游。

　　石原有点失望，她仔细想了一下，确实有一个例外。她有些心虚道：“玲王不算吧……他跟阿早是青梅竹马欸。”

　　玲王。这个名字的出场频率实在很高。

　　凪知道御影玲王。除了知道他是有钱人的儿子，还知道他和早智子的关系非凡。前几天中午，玲王打来电话，早智子三言两语就决定放学和玲王一起走。

　　“别管玲王了。”石原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太多了，“总之我支持你，你比玲王帅多了。”

　　话音刚落，早智子回来了。她挨着石原坐下，温声询问：“在聊什么呢？”

　　“你猜？”石原贴上早智子，同时不忘暗暗对凪握拳鼓劲。

　　早智子对石原宽容地笑笑。

　　凪咬着勺子，消化着石原传递给他的讯息。

　　他很帅？比玲王强？

　　早智子也是这么想的吗？

　　他虽然极力避免没有必要的社交，一视同仁地无视女生们倾慕的目光——这种倾慕一般会在稍微了解他的性格后消失——但他并不是一窍不通的笨蛋。早智子无缘无故对他好，是抱着那种想法吗？

　　有点麻烦啊……凪懒得思考，决定把石原极力向他灌输的理念丢掉。

　　·

　　石原说的“有人陪”并不是虚言，午餐后，她就被漫画同好叫走了。

　　凪记得自己的职责，摸了一下早智子的手：“你冷吗？”

　　“有点。”

　　“我要打游戏了。”

　　早智子没有搭理他。

　　凪慢吞吞地说：“我有一个办法，既可以打游戏，又可以陪你。”

　　早智子没有反驳说自己不需要陪伴，只是微微一笑：“你会自己想办法了？”

　　她好像在讽刺人。凪想了想，说：“试试好了。”

　　行动总是比语言有效，两分钟后，早智子拥有了一个自发热的“窝”。她找了最舒适的姿势，窝在凪的怀里浏览艺术资讯。

　　这对早智子来说是挺新鲜的体验。当然有别的男生抱过她，但一八五和一米九是有本质差距的，如果是玲王这么抱她，他们多少会有点不舒服。

　　早智子轻声问：“可以把手举高点吗？”他挡住她了。

　　“哦。”凪顺从地抬高手臂。以这样的姿势玩游戏有点吃力，但公主殿下的命令他不得不听。

　　过了几秒，凪讨价还价：“我能这样吗？”

　　他先斩后奏，将下巴轻轻磕在早智子的头顶，以此作为支撑点。

　　早智子温柔道：“你觉得呢？”

　　“对不起。”他迅速识别她的话中真意，头往后仰，回归最吃力的状态。

　　相安无事地各自娱乐了一会儿后，早智子拿起凪右腿边的酸奶盒，刚刚扎上吸管，就感到肩头微微一沉。

　　凪明知故犯，下巴搭在早智子的肩膀上，眼睛仍旧盯着正在激烈厮杀的游戏画面。

　　“智子，给我喝一口。”

　　她一时没注意这个古怪的称呼，只是温柔地说：“这样不太方便吧。”

　　她把酸奶盒放下，准备起身离开。

　　一言不合就生气，一生气就要走，他又在公主殿下面前犯错了。凪在心里调侃着，把游戏机放下，收拢双臂把她锁住。他吸取了昨天的教训，揽住她的腰，这里是平坦的“安全区域”。她的腰太细了，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她轻飘飘的了。

　　“对不起。”总之先道歉。

　　“你喝吧，我睡觉了。”他将眼睛一闭，抱着她往后仰。

　　“凪。”早智子警告道。

　　可凪已经无赖地“睡着”了。

　　早智子微微蹙眉，接受凪的提议真是个错误的决定。沉默几秒后，她闭上了眼。至少，他的怀抱挺舒服的。

　　片刻后，早智子的呼吸逐渐平稳。她好像睡着了，凪睁开一只眼，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下。

　　看来她很满意他这个靠枕，他们还真合拍。早智子香香软软的，他想要一个这样的抱枕……如果能抱着她躺下去就更好了，墙壁好硬。

　　乱七八糟地想着，凪的头微微一歪，也睡了过去。

　　·

　　手中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早智子悠悠转醒，微讶。她居然短暂地睡着了。

　　新消息来自千切，他向她确认：「周日见面做什么？」

　　早智子动动手指，反问他：「吃过午饭了吗？」

　　「当然吃过了。」

　　屏幕那头的千切发完这条消息就开始后悔。他本想主导新的对话，却轻易被她带偏了，真是憋屈。

　　早智子：「营养均衡吗？」

　　千切：「你要亲自来检查吗？」

　　带着火气回复完后，千切突然意识到这条消息似乎有让她来见他的意思，顿时懊悔不已。这就是文字消息的弊端了，如果早智子用她惯用的温柔语气读这条消息，他铁定被误会成很想她了。

　　早智子：「不，周日还是在东京见吧。」

　　早智子：「最近有好看的电影吗？」

　　千切：「我不知道。」

　　早智子：「千切，我可以听你安排吧？」

　　千切立刻回想起了从前认真安排约会时的心情，脸上像火烧似的一阵发烫。

　　他们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早智子喜欢单纯善良的好男孩，千切不仅符合这个标准，还长得特别漂亮，这种不分性别的美打动了她。

　　石原的认知有误，除了青梅竹马的玲王，早智子曾经带千切去过源家，以她男友的身份。

　　那时，源氏一家还住在原先的日式古宅里，千切每次都会被要求穿上繁琐的和服。要见她一面实在麻烦，因为麻烦，所以他格外珍惜。

　　他曾和早智子一起去参加花火大会，担心走散，他们一刻也没有放开彼此的手。在任何人眼中，他们都是十分相配的金童玉女。

　　某位记者拍下了他们在绚烂烟火下莞尔对视的照片，早智子买断了那张浪漫而充满情意的照片，送给了他。

　　千切那时还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天才少年，他读了那些世界足坛上从一而终的爱情故事，不仅期待着有朝一日超越那些球星，还憧憬着一段从制服到婚纱的美满爱情。他满心以为，当他成为世界第一，高贵优雅的早智子会是最美的注脚。

　　·

　　凪睁开眼，不经意地看到了早智子的手机屏幕。

　　她要和网友见面吗？

　　她可真擅长交朋友啊。

　　“凪，看别人的手机屏幕是不礼貌的哦。”早智子突然发声。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凪移开视线，“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早智子随口说：“我背后长着眼睛呢。”

　　这么厉害？凪吐了吐舌头，在她背后扮了个鬼脸。

　　他又用口型说：「智子说谎。」

　　早智子问：“你很无聊？”

　　这么厉害啊。凪不再求证了，他揽紧早智子的腰，脸朝向另一边，等她跟网友聊完。

　　但他耐性不足，没过几秒就没话找话道：“你身上好香。”

　　“喜欢吗？”她随口问。

　　“是香水吧。”

　　“喜欢。”

　　两个人异口同声。

　　就算受了石原的鼓动，凪还是一如既往地诚实以对，没有想过刻意和早智子保持距离。在他的概念里，这样的夸奖并不会引发一系列化学反应。

　　他总是那么无辜。

　　早智子抬手，往后抓了下他卷翘的白发，像撸猫似的。

　　她懒懒地敷衍他：“玲王送的。”

　　是吗？她的手腕离近了，他轻轻嗅闻。

　　就算是玲王送的，他还是觉得很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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