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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哪怕是单身时,百里丹也从未如此寂寞过。
那日舞会小试身手便夺走了全院女孩子眼中的香饵,也一下子打击了全院男孩子的自尊,百里丹如今是公众之敌,怎么能不孤单。
连在宿舍里,也无人肯轻易和她搭话了。
虽然名分已定,百里丹反倒不安起来。
从前未发现,武凌竟是个标准的工作狂,下班了也不离开医院,仍旧孜孜不倦地温习那一份份病例,亦或是翻阅一些百里丹叫不出名字的资料。
每每去办公室找他,百里丹总是收获一个歉意的笑容,或是闻言软语的解释,随即便有病患或家属将她挤开,百里丹自觉无趣,也不大愿意去打扰他了。
然而心里的失落,却是愈来愈浓厚。
他是不是太轻易便赢得了自己的心,所以才这样不珍惜?
百里丹不禁悔恨,自己的条件,放出眼去挑,什么样的男孩子找不到?怎么偏偏选了一个最平凡又不解风情的。
想要悔婚?现在只怕家里人要生吞了自己。
姐夫的父亲,经由武凌妙手回春,治愈了多年的胃病,其实只不过是简单胃溃疡,寻常医生也能看诊,然而人总是愿意相信自己所选择寄托愿望的那一方,因此这笔人情便实实在在落在了武凌身上。
武凌医德高明,除了应有的诊费外分文不取,那位跛足的枭雄姐夫,便将谢意倾注给了岌岌可危的百里皮鞋厂。
有了大笔资金注入,加上百里艳回家帮忙周旋生意,百里皮鞋厂很快便焕发了第二春。
如今的百里同,对武凌这位准女婿,看得比亲儿子还要亲,百里丹这女儿,自然翻不起任何的风浪。
可是,女孩子心尖的褶皱,又哪里是一个怪味熏人的皮鞋厂所能抚平的?
·
南方的深秋,总是阴雨缠绵。
百里艳闷在宿舍无事可做,知道武凌今日休息,便决意去找他问个明白。
走出医院宿舍区,忽地想起,武凌是个工作狂,今日也不知是在家中休息,还是往科室去埋头苦干了。
依着百里丹的性子,实在无法殷勤到两边奔波的地步,索性丢开烦恼,决定取悦自己,往街上逛去了。
如今百里丹有父亲和姐姐两位财神照应,手头宽裕,一口气买了好几条连衣裙,狠狠地花出一笔钱后,心头果然畅快了许多。
拎着大包小包回去,忽地看见一家手表店,橱窗里展出的那只男表,倒真有精英的味道。
武凌连日辛苦,给他买回去,想必他会高兴。
百里丹喜滋滋地付了款,珍而重之地将手表袋子单独拎在右手上。
女孩子心里也有小小的精明,若是武凌天天戴着这表,便能时不时睹物思人,想必也能多顾念一些心上人吧。
武凌果然在医院,百里丹并未猜错。
此时是下午,办公室只有武凌一个人,手不释卷地翻着资料。
百里丹轻手轻脚地上去一拍,武凌果然吓了一跳,看见百里丹的大包小包,脸上的笑容还未绽开就凝结了。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为什么带到科里来?”武凌的语气,是从没有过的严厉。
“我花我自己的钱,你心疼什么?”百里丹心中不平,说话便不好听了,“横竖我不图你的钱,你不用担心我将你耗得山穷水尽!”
武凌的眉头皱得更紧,一张平凡的脸孔平添几分陋色:“我不是心疼钱,你这样,影响不好!”
百里丹一愣,这才明白过来。
他目标远大,自然不容许履历上留下污点,若是他老婆是个骄奢淫逸的人,别人只怕要怀疑他“收红包”。
百里丹气得脸都烫了。
然而在武凌的眼里,心上人的脸孔,染上了淡淡的绯色,只是平添了几分娇色,对她惊人的美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
“我不是怪你,我也是为了你好。”怒气再也发不出来,轻言软语也怕惊到了这位美人,“你想想平时小宋小陈她们议论你的话,多不好听,咱们还是别招人眼的好,是不是?”
百里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又被武凌的“咱们”两个字所取悦,终究还是委委屈屈地“嗯”了一声。
武凌松了口气,又要回头看自己的资料,瞧见百里丹不悦,连忙装作热心,探头问道:“买了些什么好东西?”
百里丹这才转怒为嗔,道:“随便买了几件衣服,没什么好东西。”
武凌眼尖,指着其中一个袋子道:“咦,这件黄衣服你穿上一定好看,比北京照相馆的那张照片,还要好看。说不定啊,比迎春花还好看。”
他言辞并不如何讨巧,说来说去也只会说个“好看”,这笨拙的言语不知怎么讨好了百里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喏,还给你带了礼物的。”
武凌看着那表盘上的一朵小小梅花,不禁诧异:“这表一定很贵吧?”
百里丹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你放心,我都替你考虑好了,这是梅花牌的,一听就是可靠的国产老牌,决不会给你惹麻烦,我都没买那个劳力士呢。”
武凌看着百里丹的俏丽的面孔,头一次有些高兴不起来。
她难道瞧不见包装盒上那一行“of Switzerland”吗?还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这行英文的意思?
“胡闹,简直是胡闹!我怎么能戴这个?”
失望转成怒火,又喷向了百里丹。
百里丹心中不由得发沉。
他方才那几句替自己打算根本就是假的,根本上还是担心他自己的前程!
“我不管,这手表我就放下了,你爱戴就戴,不爱戴就扔掉!”
百里丹匆匆撂下一句,几乎是踉跄着跑出办公室。
天可怜见,百里丹这位天生丽质的大美人,还从未受过如此的窝囊气。
偏偏这窝囊气还是她亲自挑中的、样貌平凡的未婚夫给的。
这样想来,更窝囊了。
·
“武医生,你瞧,有人给丹丹送花呢,我特地暂存着,等你来处置,你怎么谢我?”
武凌难得地从办公桌上抬起眼睛,瞪着那一大把黄色的花朵出神。
百里丹的美貌,他是知道的,也是切实领会过的,只不过现在名花已经有主,谁还这样不长眼睛,好意思在同事面前现这个眼?
护士长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摇头道:“不是咱们单位的人,是个油头粉面的小伙子,说是病人家属,专门送花感谢丹丹态度亲切的。”
这便是胡说了,百里丹样貌极美,便是冷着脸,也有许多人上赶着给她送锦旗,护士长想必也明白这一点,才截下了这束花。
“哦,这里还有个信封,只写了百里丹三个字,并没有署名,信封是封上的,不好打开看。”护士长边说边把花放在武凌面前。
武凌连犹豫都不曾有,坚定地撕开了那信封。
热恋中的男人,决斗的勇气都有,何况一信封乎?
护士长吐了吐舌头,悄悄走开了。
封里不过是一张卡片,上头字迹颀秀,只写了寥寥数语。
求索良久方知卿之下落,但祈一见,分说清楚,万事便休。李甫。
武凌怔怔地看着这几句话,良久才叹了口气。
李甫这人,他是听说过的。
订婚宴席上,准岳丈喝得烂泥也是,把百里丹从小到大的事抖落得一干二净,还梗着脖子保证:“李甫那小子绝没吃上香饵,这你放心!”
仿若百里丹不是他女儿,只是个用来交换的物品。
武凌酒量极佳,更兼绝顶聪明,否则也不会记得细枝末节,从而闻弦歌而知雅意,将那位准姐夫摆得平平顺顺。
对于未碰面的情敌之名,武凌更不可能忘记。
他不赞同准岳丈棒打鸳鸯的做法,却也不代表他会将心上人拱手让出,更何况如今已经是未婚妻了。
于是毫不犹豫地撕碎了那张贺卡,又将花束轻轻放在一边,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
寻了个人来人往的时候,将花束往百里丹手里一递。
不必他亲自开口说什么,同事、患者、家属,起哄的声音已经能把楼顶也掀翻。
百里丹俏脸通红,连日的气恼烟消云散。
究竟是他开了窍,还是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百里丹已经无暇分辨。
木疙瘩一般的武凌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已经是最大的定心丸。
虽然他送完花后只是直直站着,然而于百里丹来说,已经足够。
更何况他腕上还戴着那只梅花手表。
百里丹的心,好似大热天吃了冰棒一般熨帖。
·
“老板,花我送过去了,交给了最忠厚老实的那位护士长,这些我都事先打听过的,绝不会误事。”
“小涛,这一次替我跑私事,算是麻烦你了,你是一路从北京跟我来上海的,除了你,我不放心别人。”
“老板您这是说哪儿话!”小涛极有眼色,客气了一句便看出老板无心闲谈,赶紧告辞了。
李甫也说不清,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去送花。
也许是气她这么多年都不来找自己,也许是气她悄无声息订了婚。
甚至,订婚那天的晚宴,自己穿着从前的衣服去找她,她也好似没瞧见似的。
自己简直是又蠢又笨,怎么会打扮成以前的模样去找她?她难道还会回头么?
当时他觉得自己像只愚蠢的猴子。
行商数年,他也算小有成就,面子还是要的,她已然视若无睹,他自然不会上赶着倒贴。
仿佛连共同的家乡也叫人心痛,痛得根本不能再呆,他连夜开车回了上海,一路上哭得不能自已。
上一次如此痛彻心扉,还是被关在家里不许去见她。
便是那一次,就永远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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