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争之红

　　朱绛面上极为平静地接受了老孙头的陈述，这个结果他早有准备，眼下老孙头的结论无非是为这一结果的准确性增加了佐证。然而朱绛内心却无法接收现实，隐隐作痛的后颈、陌生的环境、不到一天的物是人非……无不在提醒朱绛，他的人生很难再回到过去了。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枚芯片长期留在你体内会有什么问题，或者说留着芯片也不见得就一定能保住你的命。在下城区排的上号的义体医生都不会给你有效的解决办法，这点我敢打包票。目前而言，你的情况暂时是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现实总是苦涩且无可奈何的，朱绛怔忪地盯着打光的灯，忽然看到老孙头开始摆弄他的工具。一时不明所以的朱绛开口问道：
　　“这是要做什么？”

　　“我帮你把副心脏取出来，顺便再换一个合成肝脏。”老孙涛抬了抬手，阻止了朱绛要说的话，这才继续说道，“钱不要你的，你把报废的副心脏给我就行。”

　　明白已经报废的副心脏对自己而言已经毫无用处，朱绛同意了老孙头的提议。俄而，朱绛看着老孙头将麻醉剂注射进他的体内，尽管倦意上涌，可他没有任何睡意。

　　对此老孙头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继续手头的操作，娴熟地打开朱绛的胸腔，先是将丧失功能的副心脏取了出来，接着重新连接了朱绛的心血管系统，最后取出其体内原有的合成肝脏，换了一副新的。

　　随后老孙头絮絮叨叨又数落了朱绛一顿，无非还是少喝酒，赔笑应承着，朱绛似乎想起了什么，道谢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真挚。

　　“行啦行啦，还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好了好了，没事儿就出去吧，我还要研究研究这个副心脏，指不定还能修好呢……”

　　眼瞅着老孙头注意力转向了那颗副心脏，卢米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朱绛跟他离开。

　　两人离开了老孙头的操作间，卢米埃长舒一口气，带着几分心有余悸地对朱绛说道：
　　“你是没见过他训我，能连着喷我一下午不带重样的，中间连口水都不喝。不过他愿意说才是真的关心你，不想搭理的话，一句话都不会说的。哦，对了，你现在要回家还是怎样？”

　　这一问倒是让朱绛一怔，现在回还是不回，是一个让他很为难的事情，或者说以后该怎么办，朱绛一点头绪都没有。尤其是他心里对于自己是否已经被杀死卢迪的势力盯上这点完全没底，如果回去万一有人等他自投罗网怎么办？可不回去的话，他又能去哪里呢？更何况他的家虽然很小很破，但毕竟是他拥有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目前应该还没有人找上你，据我所知那些人眼下的重心还放在狼獾帮身上，短时间内你还是安全的。”卢米埃看出朱绛的犹豫，随后给出了建议，“黄昏之家的老板秦三爷是我的长辈，我跟他说过你的事情，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让你在这里暂时住一段时间。还可以在这里做做兼职，当然，就不需要你再做那方面的事情。”

　　卢米埃的提议让朱绛心里一动，但经过一番挣扎，他还是决定先回家一趟。

　　“我还是先回去一趟吧，得处理点事情，事情解决完了，我再联系你。”

　　“没问题，那我们互相留个联系方式。”卢米埃爽快地接受了朱绛的决定，他金色的眸子闪着淡蓝色的光，“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联系我。”

　　与此同时，属于卢米埃的联系号码传输到朱绛的管理义体中，朱绛稍稍迟疑后，也将自己的联系号码传给了卢米埃。

　　“你还有伤，我开车送你到最近的街口，然后你再走回去吧。”卢米埃扫了眼酒吧前厅，这会儿客人逐渐多了起来，他领着朱绛从后门离开，“衣服你就先穿着，若昂不差这一套。”

　　朱绛跟着卢米埃离开黄昏之家，此时恰好也临近黄昏，天空中的人工太阳正模拟出黄昏的样子，光线渐渐暗了下去。卢米埃的车就停在酒吧后面的停车场，他的车是一辆经过改装的越野型SUV，前后都加装了看着就很结实的防撞杠。朱绛刚一上车就问一股浓郁到刺鼻的清新剂味道，看到对方的疑惑，卢米埃失笑着耸耸肩。

　　“经过之前那一遭，这里味道有点重，我今天载着酒吧的采购老陈去买东西，他一直说车里味道不对劲，所以我专门买了瓶清新剂，一罐子都喷完了，这才好了点。”

　　听到卢米埃的解释，朱绛难得红了脸，他低头盯着车前的小匣子，不好意思地嘟哝了一声：
　　“抱歉。”

　　“你好好活着就不枉费我辛苦一回，哈哈。”

　　卢米埃的车开得很稳，他按照朱绛的指引，往对方住的繁华街附近驶去。繁华街是整个下城区最热闹繁荣的娱乐街，是整个城区吃喝玩儿乐最好的去处。

　　这里有下城区最大的红灯区，有些门面是帮派经营的，比如11区最大的帮派蓝星帮，就经营着一家专门提供相关服务的酒吧——靛蓝之星；也有一些只是提供场所，让诸如朱绛这样的个人“花郎”有个相对安定的工作场所，当然是要收取场地费的。

　　朱绛没有攀附帮派老大或者权贵的打算，因此并未投靠任何一个帮派，该交的保护费都交了，也没什么人会找他的麻烦，毕竟挂靠的酒吧也有义务保护他的安全。按照朱绛的计划，他准备在30岁前攒够必要的钱，然后金盆洗手，与领养的B型过好下半辈子，争取能活到50岁上下，结束自己潦草的一生。

　　一路上两人谁也没有开口，不过朱绛倒是很享受这份宁静，神情恍惚地看着不断倒退的街景。一盏盏霓虹灯依次亮起，哪怕是穷人聚居的下城区，依然灯火辉煌，夜夜笙歌。

　　高楼大厦上巨大的广告牌上展现着具有强烈冲击感的画面，性、暴力、药物……等等能够强烈刺激人类感官的元素比比皆是，这反而让色彩斑斓惹人生厌的偶像团体CHAOS显得有几分小清新。

　　“到了。”

　　卢米埃的声音让朱绛回过神，短暂的茫然后，他才对卢米埃道谢：
　　“谢谢，麻烦你了。”

　　“没事儿，这段时间你自己小心，如果遇到麻烦不方便和我通话，就悄悄拨通我的号码，我发现你的情况不对，会马上赶过来的。”

　　卢米埃继续说着，拿出两瓶药递给了朱绛，“这一瓶阻断药，老孙头说你的脑机接口损坏，有可能会导致你出现感染或者强烈的排异反应，特别难受的时候吃上一粒可以缓解疼痛，但是一天最多只能吃两次。另外这瓶是抗生素，你后颈的伤很严重还是得吃抗生素消除炎症。”

　　“这一份是外敷的白药，能够活血、促进伤口愈合，这是我自己用的药，你在今晚九点左右换一次药，之后每十二个小时换一次，这些药足够你用五天，用完了我再给你些。”

　　下了车，朱绛拿着药心底五味杂陈，他能猜到卢米埃如此关照他肯定有目的。再者他一点也不相信黄昏之家的大老板秦三爷会这么好心给一个毫无价值的劣化O型既提供住处，又提供工作。

　　再进一步，当他被卢米埃带回黄昏之家后，对方肯定早就将他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如果自己还有一星半点利用价值，那肯定就是留在他脑机接口里的芯片。

　　然而这又产生了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不直接取出芯片呢？一个可有可无的劣化O型，和一枚具有特殊意义的芯片之间，显然是芯片更有价值，不管朱绛的死活，直接取出芯片反而是最简单的办法。

　　倘若按照朱绛自己的角度考量，他十有八九也会选择直接取走芯片，不会管载体死活。既然他们没有这么做，那就说明这枚芯片留在他身上，反而成了能够活命的护身符。

　　“我不过像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恰好落在了某个不好擅动的精密仪器上，反倒让人投鼠忌器拿我没办法了。”

　　自嘲地笑了笑，朱绛提高注意力，谨慎地往家走去。一路上他再次真切体会到自己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周遭人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甚至是讪牙闲嗑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感知前。一时也说不上这究竟是好是坏，朱绛借着这股敏锐劲儿，小心翼翼避开人群，总算顺利回到了他的小房子前。

　　这栋看上去破破烂烂，甚至连个窗户都没有方盒子一般的房子，就是朱绛花了足足13600EC一次性买断的房子。

　　按照中间人的说法，这栋房子原本是个废弃的集装箱，当初用于星际间运送货物的，因此非常结实。可不知道为什么，会被遗弃在11区繁华街附近的支路街道上，后来被人改造成了住房，接上了水电和下水，虽然堪堪只有21个平方，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基本的生活条件还是很不错的。

　　看着房门完好且紧锁，朱绛多少松了口气，至少还没有人找上门来。虽说倘若对方派出了黑客，也能不破坏房门的情况下进入房子内部，但朱绛自认还没重要到需要让黑客出动的程度。通过虹膜锁打开了房门，他看到屋里一切正常。

　　正当朱绛松了口即将进门时，眼前突兀地亮起一行刺目的红字。

　　【检测到D.P.M.故障】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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