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玫瑰

　　三月中旬的西安，不算冷，但也不算热，白天穿个薄卫衣尚能逛街，晚上就不一样了。时不时的吹点冷风，风直往衣服里灌。那些白天出门穿一件单薄衣服的，只能缩着脖子，两手交叉抱着自己，急匆匆的往家里赶。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

　　散步的人很少，都是那种吃饱了饭来消食的。韩云星和林凛月就是。

　　西安南门一如既往的人多，唱歌的多，听歌的更多。大爷大妈们听到熟悉的老歌会停下来欣赏，好听了夸赞一两句；年轻的情侣会在和歌手商量之后为对方现场表演一首情歌，然后在表演结束之后为了表达感谢，蹲下来在面前的吉他包里放上钱；一些出来聚会的男男女女，围在那些好看的男生女生面前点歌。好不热闹。

　　林凛月拉着韩云星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她素来很喜欢听歌，但是路过的这些歌貌似不对她的胃口。

　　林凛月看到自己正前方围了一大群人，貌似是个人气还不错的流浪歌手。她挤了进去，看到正中央坐着个女生，约摸十七八岁，吉他放在右腿上，手指在琴弦上划着。

　　是前奏。

　　是粤语歌《喜欢你》的前奏。

　　林凛月听过很多遍。她拉着韩云星挤在人群的最前端。

　　或许是粤语歌，好多人听不懂，也不了解，所以在歌手开口的第一句，很多人都散了。刚刚还围的一个大圈，现在只留下了歌手面前的半圈。

　　“喜欢你 ，

　　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

　　她就坐在那里。米白色的短款风衣，内搭白色打底衫，牛仔裤。很成熟，但是脸蛋可见的很年轻。单一的吉他配乐，却被甜美的嗓音和似乎专业的唱歌技巧，唱出了混响的效果。

　　林凛月分明看得出她眼底藏的爱意。

　　一曲完毕，掌声雷动。

　　林凛月听着眼眶湿热。很奇怪。明明已经听了很多次，甚至曾经一遍又一遍的循环的歌，却可以在这种情况下让她感动。

　　韩云星从兜里摸出纸，递了过来，“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对你表白呢。”

　　林凛月接过纸，打她，“我都没有落眼泪。”

　　林凛月和韩云星就在那里听着。歌手又唱了几首，都是粤语歌，有新歌，有老歌，大部分林凛月都听过，只有一首没有听过，却让她记忆深刻。

　　“年年岁岁逝去越是觉得深爱你

　　完完全全共醉一生也愿意”

　　是《谁愿放手》

　　她很喜欢这首歌。

　　或许是因为一直唱粤语歌的原因，直到后来，围着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三五个女生站在那里，那些女生推推搡搡的，不像是打架。林凛月瞧过去，她们其中一个人手里拿着束玫瑰，正往另一个人的手里塞。那个人不接，又推回去。

　　林凛月猜，估计是要送给这个歌手的。

　　推搡了半天没有结果，花还是在最初的那个女生手里。那个女生鼓起勇气，走向了中央，把花送给了歌手。林凛月离得不算近，只能看到那个歌手和那个女生说了什么，然后那个女生点了点头，转身红着脸走了。然后那三五个女生也散了。这边只剩下了她们。

　　随后她看见，歌手把那束玫瑰花送给了离着她很远的，一个穿着卫衣牛仔裤的女生。

　　林凛月扯了扯韩云星的袖子，指了指那边，“她们应该是情侣。”

　　韩云星顺着林凛月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收到花的女生空了一只手出来揉了揉歌手的头。

　　“应该是的。”韩云星回。

　　林凛月凑到韩云星耳边，“我们去点歌吧。”

　　“她们应该不继续唱了吧。”

　　“试试嘛。”

　　说着，林凛月已经走了过去，韩云星跟上。

　　“你好，我们可以点歌吗？”林凛月打招呼。

　　歌手在已经在收拾设备了，她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问：“什么歌？”

　　“至少还有你。”林凛月答，然后指旁边的韩云星，“送给女朋友。”

　　歌手把刚刚放到吉他包里的吉他又重新拿了出来，笑着说：“好啊！”

　　“不过，送女朋友的歌，要自己唱才有诚意。”

　　林凛月给自己挖了个坑。

　　歌手盯着她坏笑，旁边的女生看到了走过来教训她，“你套路别人做什么。”

　　歌手被教训的委屈，嘟囔：“我又没有说错。”

　　韩云星看林凛月纠结的神情，刚刚准备开口说“不用了”，却没想到林凛月豁出去了。

　　“那，我唱，你得给我伴奏。”

　　歌手豪爽的答应：“没问题。”

　　这首歌都不用等到高潮，前奏一出，就容易感动的一塌糊涂，无论唱的人还是听的人。尤其配上林凛月清冷的声线。

　　不到五分钟的音乐，足够让所有人去回忆她们的过去。过去很艰辛，听着这首歌落泪是必然，可是四个人都很克制。只有林凛月再次湿了眼眶。

　　我可以放弃掉我的全世界，只要你在就好。

　　放弃全世界。

　　只要你在。

　　应该是可能的吧。

　　歌手撇下吉他冲过去扑在女生怀里。韩云星站在林凛月面前冲她笑：“唱的很好听。”

　　我很喜欢。

　　我可以为了你，放弃全世界，只要是你就好。

　　“你们好，我叫杜若，很高兴认识你们。”歌手的女朋友拉着歌手走了过来，和林凛月打招呼，“她是我女朋友，陶安歌。”

　　陶安歌乖乖巧巧的跟在杜若身后打招呼。

　　“你好，林凛月。”

　　“韩云星。”

　　晚上十点多，四个刚刚结识的朋友，不约而同的不想回家，找了处公园聊天。

　　林凛月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这么投缘，可能是陶安歌的那几首歌让自己很喜欢，也可能是她们之间有相同的关系，也有可能，她们本该就是朋友，只是现在才遇见罢了。

　　“我们认识……应该算是好久了吧。”

　　韩云星买了奶茶回来，递给三个人，杜若回了句谢谢，继续说。

　　“二十岁的时候认识的她，她十六岁，在酒吧驻唱，我陪姐姐去玩，她正在唱刚刚那首《喜欢你》，然后就认识她了。”

　　“一见钟情吗？”韩云星问。

　　“是的。”陶安歌奶茶喝的快，接话接的也急，一时没缓过劲，被呛得直咳嗽，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杜若接过韩云星递的纸给陶安歌掖眼角的泪，“我当时只是觉得，这个酒吧老板胆子好大，居然敢雇佣童工。”

　　林凛月笑：“她除了打扮的成熟，其他方面真的蛮像小朋友的。”

　　陶安歌嘟嘴表示不满，然后猛的嘬了一口奶茶。

　　她明明很成熟的！才不是小朋友！

　　小朋友怎么可能追的到杜若！

　　杜若听了林凛月的话，也跟着笑，“后来才知道，她在朋友爸爸的酒吧打工。”

　　“那你们……难吗？”

　　韩云星问的声音不大，她和杜若分坐在两边，声音随着风传到杜若的耳朵里，杜若只听到“难吗”两个字。林凛月也偏头看向杜若。

　　杜若答：“说实话，和爸妈坦白的那段时间，我觉得我都要撑不下去了。”

　　她笑笑，把陶安歌的手抓在手里。

　　“但是有安歌啊，在我被父母甚至全世界责怪的时候，她在陪着我对抗全世界。”

　　不得不说，这个小屁孩，还是蛮成熟的。

　　坦白的那段时间，爸妈觉得她精神有问题，要把她往医院带，甚至花重金找了私人心理医生，要给她治病。姐姐不理解，甚至懊恼自己把她带去了那个酒吧，最后渐渐地疏离她。闺蜜觉得奇怪，将她喜欢上陶安歌的事情大肆传播给周围了朋友，朋友们都认为她是怪物。

　　那时候，她住在陶安歌的出租屋里，只会出神地盯着窗户，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从五楼跳下去。陶安歌似乎看出来了她的意图。幼稚的把自己的手和她的手绑到了一起。陶安歌让她知道，她一直在陪着自己。

　　“挺难的吧，但是我不觉得啊。”杜若神色轻松，“有人陪着你，怎么会难呢。”

　　杜若其实看得出林凛月和韩云星的不安，在这个很世俗的世界里，只要和大多数的人稍微有点不同，就会被别人当成是怪物。

　　多可笑，没有人会宽容地理解一个“怪物”，即使人人都表现的很宽容。

　　“你们会很好的，”林凛月把双手撑在椅子上，微微向后仰，抬头看着天空。天上没有星星，那轮月亮也并不清晰，只是稍微的留了一点点光，她说：“因为你们很勇敢。”

　　我们也会吗？林凛月想。

　　韩云星突然把手覆在她的眼睛上，遮住了她的视线。韩云星的手微凉，她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韩云星凑到她耳朵旁边，低声说：“月亮会有星星陪着的，在月亮看不到的地方。”

　　林凛月拉下韩云星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来，说：“是啊，星星会在的，只是在看不到的地方。”

　　许久不说话的陶安歌使劲吸了两口已经见底的奶茶，发出的声响打破了此时的气氛，“你们好肉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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