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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骤然归来
生命揭开一场华丽的序幕,哪怕迎接我的将是一些冠冕堂皇的权宜之计,我也甘之若饴。
我曾重复多次地幻想过,如果有一天,我和叶哲晖在某个熙熙攘攘的街角相遇,也一次又一次地为这次的重逢做好心理准备。然而今日的阔别重逢,还是让我许久反应不过来。我像个稚嫩的孩子一样不断地在心里反问自己,我在做梦吗?我的狗蛋他真的回来了吗?这一切来的那么突然,那么不真实。
“傻丫,瞧你这傻样,饿了吗?咱们去吃饭吧。”叶哲晖掠了掠额前细碎的头发,然后拉起我的手,我脑部传来一阵微微的酥麻感。看,我们多像对恋人,如果我们是对恋人。
他说:“想吃什么?”
我说:“只要有你的地方,都好。”
他想了一下,又看看附近,说:“那砂锅粥吧。”
想想刚才自己说出那样一句话,突然觉得煽情得不得了。叶哲晖只是看着我,满眼怜爱,如果不是自恋的说,那请允许我用这个词吧。现在就算有个男性突然走过来对我说,我有了,三个月,是你的。我也会毫无疑问地回答他说,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对你负责的。可见恋爱中的小女人就是这样被幸福冲昏了头脑。
我使劲地看着坐在我对面,这张眉眼如刀刻般硬朗的面孔,我多想尽收眼底。
我说:“我想你。”
叶哲晖像儿时那样,伸过手来轻捏着我的脸蛋,说:“我这不是在你身边嘛。”
“那也想。”
这话倒是显得有点俗滥,说情话是与生俱来的,之所以会显得俗滥,是因为说它的人太多。
寒暄了几句,我像个撒娇的小女人般埋怨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告诉我!”
“才回来没几天。”
我嘟嚷着“骗人骗人骗人”,他却一脸虔诚地看着我的眼睛,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是真的”,这让我不得不信。现在我开始能理解林佐楠对我说过的:没理由地相信你。那时我还在心里纳闷着,他那人可真虚伪,现在却有一种不谋而合之感。
叶哲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浑身不在意。他说:“还是长发的傻丫比较好看。”
我羞涩地低下头不说话。以孩子惯有的姿势。
可见这顿饭,我吃得有点心不在焉,噢不,是非常不自然。我总是时不时地抬头看叶哲晖,他有点茫然地迎合我的目光。
“怎么啦?”
“呵呵,没。”我拿着勺子轻轻地在碗里搅了一下,“刚才,谢谢你。”
叶哲晖将食指搁在唇边,作了一个“嘘”的动作,这个画面,撩人得不得了,在我的心里掀起无数的涟漪。
他说:“我可不爱听你对我说那三个字。”
我的心里,一下子好虚荣。
过了一会儿,叶哲晖说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说:“你该上班了。”
我起先诧异地看着他,突然想到刚才自己和林佐楠通电话的时候,他在旁边,应该有听到。
叶哲晖送到“Tonight”,他看着这红红绿绿的灯光,眉头打起了个褶皱。
他说:“这不是你该来的。”
我掂起脚尖,用手轻轻抚平他的眉头,说:“没事的,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叶哲晖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那可不见得”,他顿了顿,又说,“我跟你们的经理买下你今晚的时间吧。”
“不用了,你总不能天天都买我的时间吧。我还得工作,得赚钱。”我笑着摇摇头。
叶哲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不紧不慢地说:“你一点都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犟。”
我笑着回应他的眼神,没有作答。性子是一个人,一辈子的事,这是不可逆转的。每个人的骨子里,都流着不一样的血液,有的人傲气凛冽,懂得自爱,有的人却自甘堕落,这是谁也无力去怜悯的,难道不是吗?
人群渐渐地拉开了我们的距离,我隔着人海向他挥挥手,我说:“你回去吧。”我的声音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叶哲晖看着我的口形,示意性地点着头。
我继续在这个醉生梦死的昏暗空间里穿梭着,这永远是纷繁复杂的地方,酒吧一向都是糜烂生活的代名词。一杯酒,一支烟,一首歌,一夜成人间的交易,这是多么戏狎的世界,而我就是在这种糜烂发臭的世界里匍匐爬行,唯唯诺诺地过活着。
我坐在吧台昏昏欲睡,这里每个人都激情澎湃,唯独我神情慵懒。一身西装革履的经理走了过来,跟我说:“你去603的包厢招呼一下吧。”
我点头,然后起身。这永远都是我无可选择的必然结果。
这时,我看到林佐楠在人群中茫然得不知所措,他一身不搭调的校服显得有点扎眼。我慢慢地走过去,想把他拉出人群,我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透过在巨大的吵闹声,我听见林佐楠放开嗓门大喊:“我是来找人的,我找小豌豆。”
“我就是。”
林佐楠没听到我的话,继续向四周张望,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没认出我来,看他那样子特滑稽,我窘迫得不得了。我使劲地把他拽到角落,大声地冲他喊:“我就是我就是!你找我干嘛啊你!”
林佐楠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小豌豆,我不喜欢你这一身妆容,显老。”
林佐楠每天接我下班的时候,都是在外面等我。我换完衣服卸完妆才出去的,所以他从没看过我浓妆艳抹的模样。现在,我没理会他的话,戏谑地问他:“你来干嘛?难不成你也想来寻欢做乐。”
原本只是一句无心话,在林佐楠看来,像是对他的羞辱,所以引起了他的怒火,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凶狠地冲着我大喊。
“我可没那么肮脏!苏婉君,你不该来这种地方!你的心像你现在的面孔一样可怕的让我认不出来了!”林佐楠把一个保温瓶狠狠地塞在我的手里,转身离开,头也不回。看着这画面,我起先呆若木鸡,然后淡淡一笑。
林佐楠,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把他塞给我的保温瓶狠狠地摔在地上,我承认,在瓶子碎地的那一刻,我后悔了,因为我闻到熟悉的气味,那是林佐楠每天晚上含辛茹苦为我准备的解酒汤药。我的后悔,不为他的心意,只为那瓶可以给我带来益处的汤药。
其实,人都是自私的动物,为我这种心理,我习以为常地想到这样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我踱着碎步,慢慢地走到经理指定我去的那个包厢,打开包厢门,里面静谧得很,暗得很,伸手不见五指。我在门口站定,不敢前行。在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房间了,刚想离开的时候,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只手,狠狠地把我拉了进去,包厢的门被关上了,外面传来仅有的一丝丝光线也被隔绝,我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那人把我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瑟瑟发抖的我。他的出现像我的救命稻草一样,所以我本能地反抱着他,紧紧的。我知道是他,这是他身上独有的气味,淡淡的,过鼻不忘。
叶哲晖说:“傻丫别怕,我只是跟你闹着玩。”
“狗蛋,你讨厌!”我轻轻地捶着他的后背。
然后推开他,走过去开灯,灯光亮起一刻才发现偌大的包厢里,只有他一个人。
“狗蛋,我跟你说了,不用帮我偷懒的。”
叶哲晖却一脸坏笑,说:“没有,我也是来泡吧的。很不巧,你们经理给我介绍的那个人就是你,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我也想找个更漂亮的啊。”
见我很认真地在瞪着他,叶哲晖笑了起来,说:“好了,傻丫,我不逗你了。这么久不见,你是不是应该好好陪陪我呢。”
“好吧,只许这次,下不为例。”我看着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无比甜蜜。
我随手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叶哲晖,手执另一杯轻轻地跟他碰杯,然后一饮而尽。叶哲晖看着我这一连贯娴熟的动作,不高兴地说:“要是醉了怎么办?”
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没事呢,有你在。”这像极了固有的原则,亘古不变地持续着。
叶哲晖愣了愣,笑了一下。接着按了服务键,不一会儿,一个小姐风情万种地敲门进来,续而看到了我的存在,又面无表情地说:“先生,需要什么服务。”
这种情况,在酒吧工作久了,也见怪不怪了。叶哲晖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说:“给我打一盆清水来。”
那个小姐好像对这个唐突的要求显得有点错愕,迟疑地看看叶哲晖。叶哲晖立马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怒吼道:“还不快去。”
那个小姐吓得花容失色,脸上的粉抖掉了几斤,她连忙说“是”,然后关门离开。我不解地问:“你要水干嘛?看你把人家小姐吓得,一点都不温柔。”
叶哲晖一把楼过我的肩膀,像个痞子一样坏笑道:“谁说的,我可是很温柔的,你要不要试试看。”
一团绯红的火烧云迅速窜上我的脸颊,我不自然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地将叶哲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拿了下来,他察觉出我的反常,尴尬地干咳了几声。
之后这几分钟,我们彼此都沉默不语,我好像看到时间像只小老鼠一样拖着长长的尾巴,对我挤眉弄眼的,任我怎么追赶,它也不肯离去。可见短短的这几分钟时间对我来说,无比冗长。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三年后的叶哲晖竟然会这么轻浮地对我说出这样一句戏谑的话,这像马克思大人突然托梦告诉我,其实政治书上那些我背得半死不活的抽象人文世界观,方法论,其实只不过是鲁迅笔下那个狂人生掰硬套鬼扯出来的一样,让我难以接受。
方语萱曾经问过我,如果以后我的男朋友跟我讲黄色的话,我会怎么样。记得当时,我眉毛一扬,义愤填膺地回答她,还能怎样,向后转,向前走,双手捏耳,面朝墙壁,蹲下唱国歌。当然,回头还要把那句黄色的话罚抄一百遍。
也许这两事不能相提并论,毕竟……毕竟叶哲晖他不是我男朋友。
直到水打来了才结束这场尴尬的气氛。
他说:“傻丫,你闭上眼睛。”
我很乖巧地闭上了,接着明显地感觉到他捧起我的脸,拿着浸湿的纸巾拭擦了起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揉进我的心里。我没睁开眼睛,只是嘟嚷着“你干嘛呢”,叶哲晖轻轻地说:“我不喜欢化浓装的人。”
看他一如既往的霸道,我才把情绪从刚才那件事上像拔萝卜一样拔了出来。
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问:“真的长发比较好看吗?”
叶哲晖停下动作,不满地皱了一下眉,他说:“傻丫,别动。”我马上又乖乖地闭上眼睛,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我听见他又说,“哎呀别动啦,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心里荡漾起明媚的暖意,一丝一丝地将我紧紧的包裹起来。我突然感觉在他身边,自己像个孩子,如果可以,我想永远这么孩子下去。
半晌,我听见他说:“不管长发还是短发,你都是我的傻丫。”
于是我在心里甜蜜地笑了。
叶哲晖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用清水帮我卸完妆,他无奈地说:“真搞不懂你们女孩子,每天要花那么多的时间在化妆上。”
我笑着没有作答,我没告诉他,其实用清水是很难卸妆的,我的化妆台上有专用的卸妆水,一洗即净。只是我喜欢他就这样捧着我的脸,慢慢地帮我拭擦干净,尽管纸巾有点粗糙,摩擦得我的脸部有点生疼生疼的。
这时,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我看见是林佐楠的短信。只有简单的三个字:对不起。我直接删掉不回复。林佐楠在我的心里,起不了多大的涟漪。就算刚才他竟敢那么对我,我也无所谓。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急着跟叶哲晖要手机,他马上拿给我,不问原因。我在他手机里飞快地按下自己的号码,然后拨出,本想在我的手机上留下他的号码,没想到他的手机屏幕自动跳起两个字:傻丫。
我看着他,有点疑惑,我问:“你怎么有我的号码。”
他喝了一口酒,然后娓娓道来。
他说前几天他刚回来,那天晚上和朋友在这里聚会,也是那时候遇到了我,没想到他那帮猪朋狗友居然在我的酒里下药。后来他带我出去的时候,用我的手机拨通自己的号码,他本来想过些天,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突然出现,给我一个惊喜,没想到今天又再次遇上我了。
原来是叶哲晖,我的狗蛋把我从魔爪里解救出来,那么温暖的怀抱,也许这辈子只有他一个人才能给我的那种感觉。该死的方锦宣,真小人。突然方锦宣那张轻蔑的嘴脸出现在我脑中,对我说,你身边的护花使者多。
后来我也没多想,今天内心的激动是无法言语的,所以我一杯接着一杯喝得有点高了,在酒精的作用下,我握着包厢里面的话筒咿咿呀呀地唱起歌来,叶哲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一个人疯,一个人闹。
“狗蛋,你知道吗?我好高兴,真的好高兴。这辈子,就今天最高兴。”
“傻丫,一辈子还长着呢,你才十八岁。”
我听着叶哲晖这么说,迷迷糊糊地嘟嚷着:“就是高兴。”然后昏昏沉沉地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朦胧中,叶哲晖抱紧我,亲吻着我脸颊,我的脖子,好痒……
我睡得很安稳,疏然不知叶哲晖正努力控制着自己高涨的欲望。一个二十一岁的男人,怀里躺着一个醉酒香气的女子,该用多大的隐忍来控制呢?不为别的,只为女子刚才满眼信任地说:没事呢,有你在。
那是一场不尽的梦。
我忘了梦的具体内容。我在一场又一场拥有与失去中颠簸流离。我像走马观花一样站在时光的隧道中,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就这样在我的视野里进进出出,来来去去,出现又消失。有谁能懂得拥有过后的失去,是多么悲哀?又有谁能体会,一遍又一遍上演着拥有与失去,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哲晖轻轻地把我摇醒,“傻丫,该下班了,我送你回去。”
“我都睡了那么久了?”我慢慢地睁开眼睛,轻轻地揉了揉。
“是啊。”叶哲晖起身,伸展筋骨,因为抱着我长时间不敢动弹,让他全身发麻。他轻轻地把我扶起,“走吧”。
因为酒精的作用,我站不稳,被叶哲晖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走出“Tonight”。在门口等我的林佐楠看到喝得有点迷糊的我,此时正被一个男子扶出酒吧,飞快地跑了过来,狠狠地推开那个人,然后把我揽在怀里。
当然我也狠狠地推开他,顶着摇摇晃晃的身躯,急着叫:“狗蛋,狗蛋……”
叶哲晖走过来,重新扶着我,轻声说:“我在这。”
我才满意地再次倒进他的怀里。林佐楠听到我叫“狗蛋”,才端详起眼前的人。
“是你?你回来了?”
丫的,看林佐楠那神情,那语气,像巴不得叶哲晖永远也不要回来。
叶哲晖微笑着说“是啊。”然后他看着林佐楠复杂的眼神,有点嘲弄地说:“以后由我来负责接送傻丫,这些年,谢谢你。”
“请收回你的道谢,我不接受。”林佐楠一脸鄙夷地看着叶哲晖,“保护小豌豆是我的事,与你无关。我警告你,要完好无损地把小豌豆送回家洗漱,再送她去学校上课,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林佐楠说完就走了,他知道只要叶哲晖一出现,他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他知道的,被我狠狠推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然而他却始终默默地,远远地跟在我们身后,这是我所不知道的。他看着我身边的那个位置此时正被叶哲晖代替,心里卷起一场骇人的风雨。又或者说,是他这几年占领的位置,现在该是归还的时候了。
于是,这场风雨涌起一阵心酸的忧悒,十分邈远而持久。
其实,在爱情里,每个人都是贱骨头。就算你爱的那个人,他(她)不爱你,你还是愿意毫无保留地付出着,不是吗?每个人都这样,终身在这场感情的囹圄里,作茧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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