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似少年游

　　岁丰五年，上元

　　文武院内大部分学子都不是京都人，年关时虽不用在院内学习，但毕竟回到家路途遥远，学子们并没有几个要出京。

　　于是文院和武院的学子们就像先前一样，凑在一起过了个年。

　　路胥然和沈捷端先前过年都是回到自己的住处，今年却都留了下来。直到十五那天，沈捷端请路胥然到自己家做客，两人还对自己的厨艺非常有自信一般地买了材料，打算晚上包一锅元宵吃。

　　“你这……”沈捷端盯着路胥然手中一块奇形怪状的面团，终于问出了一个憋了半天的问题，“是什么？”

　　路胥然还专注于自己的杰作，他一手托着面团，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捏着形状：“不是一般的元宵，送你吃。”

　　沈捷端放下手里的元宵，搓着手凑过去，看见被捏出来两只大耳朵，还被安了个猪鼻子的元宵，顿时想给路胥然呼一脑袋的面。

　　都多久了，还拿“扮猪吃老虎”说事儿？
　　可见路胥然很缺德。

　　沈捷端冷笑一声，道：“我不吃，好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路将军。”

　　路胥然把猪元宵直怼在沈捷端那边的竹板上，笑说：“捏了半天呢，沈军师赏个脸。”

　　沈捷端偏头看他，眼神说明他并不打算赏这个脸。

　　路胥然又开了口，语气中带点吊儿郎当的意味：“那沈军师你也给我捏一个，捏什么我都吃。”

　　沈捷端突然想起了什么，痛快地应了路胥然的要求，取了一根竹签就开始在自己包的元宵上面画画。

　　他画得很草率，没用多久就也把元宵怼在了路胥然面前。

　　路胥然弯下腰看了看，认出来那是一串桂花：“……”
　　果然，论缺德没有人能比得过沈捷端。

　　“哎呀——”沈捷端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一边活动着脖颈，一边漫不经心地吟诗，“欲买桂花同载酒……”

　　路胥然脸上一烧，伸手要去捂沈捷端的嘴：“错了沈军师！那猪我自己吃！”

　　沈捷端偏身一躲，让路胥然抓了个空，他笑道：“不行，不能浪费我画的花，你这叫恼羞成怒。”

　　“我恼羞……”路胥然话都没说完，直接让沈捷端给气笑了。

　　沈捷端托起两竹板元宵，脸上还带着压不住的笑意：“别怒，去看看水，应该差不多可以煮了。”

　　路胥然无奈，只得去看水，他掀开有他半人高的锅盖，白茫茫的雾气霎时蒸腾上来，冲上房顶，又散在身边。

　　他在一片水雾中恍然心想，他其实，很想吃被沈捷端画了桂花的那只元宵。

　　早在买桂花那时，他就觉得自己对沈捷端的感情有些不一样，不像是对武院里的那些朋友，也似乎，不满足于做那样的朋友，想再进一步。

　　那是什么？想再进一步，那是什么？

　　路胥然当时很费解，思来想去，他最终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爱侣。

　　他承认听到内心深处的想法时，他被自己吓了一跳。
　　但也确实没有比爱侣更符合的答案了。

　　他看不出沈捷端的想法，但他知道这层窗户纸早晚都是要捅破的。
　　他想在今晚。
　　***
　　最后二人还是吃了被对方送的，带着七分玩笑三分嘲讽的元宵。

　　沈捷端喝完碗里的元宵汤，突然和路胥然说：“我画桂花，确实有逗你玩的意思，但还有别的意思。”

　　路胥然难得听他正经说句话，不由得“嗯？”了一声。

　　“我喜欢。”

　　沈捷端这句回答得很含糊，不等路胥然反应过来发问，他已经走到了锅台旁，一边刷碗，一边继续道：“大晚上的你也别走了，别的屋没收拾，委屈路将军和我挤一挤。”

　　路胥然一直没应声，沈捷端以为他不愿意，便疑惑着转过身，只见路胥然低头灌着元宵汤，似乎把汤都灌进去就能掩饰自己耳垂发红的事实似的。

　　沈捷端只当没看见，他又问了一遍：“你这是答不答应？不能和我挤挤？”

　　路胥然忙道：“答应！”

　　而后他又驴唇不对马嘴地扯了一句：“汤太热了……”

　　沈捷端把出生十六年来所有伤心事都想了一遍，还顺带把碗又刷了一遍，才强行忍住没笑出声。

　　等漱洗完毕躺在榻上时，路胥然早就平复完了心情，恢复了大部分时间还算正经的状态。

　　沈捷端漱洗稍慢，他进屋后就熄了烛火，摸索到床榻，躺在了路胥然身边。

　　路胥然感觉他躺好了，犹豫着伸出手，慢慢将五指滑进了他的指缝。

　　沈捷端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回握住路胥然的手：“大将军怕黑啊？以后上了沙场可得军师护你啊？”

　　“沈捷端，”路胥然深吸一口气，没有应他的玩笑，手下却越发攥紧他的手，“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意思吗？”

　　沈捷端半晌未言，他拉着路胥然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腔之上，再开口语气还是带笑的：“路胥然，你听听我的意思。”

　　沈捷端平日总是懒洋洋或没心没肺地开玩笑，他的声音也带有一种独特的少年意气。然而此时他把声音放得轻了些，也放低沉了些，他虽然还是在笑，却莫名让人觉得坚定和安心。

　　而他的心跳铿锵有力，顺着手掌传达到路胥然那边，和路胥然的心跳产生共鸣。

　　黑暗之中，二人静默无言，四周仿佛只能听到一份沉稳，一份急促的心跳。

　　半晌，沈捷端道：“路胥然，你听见我的意思了吗，我倾慕你。”

　　路胥然心脏狂跳，情绪翻涌，他猛然欠过身，低头吻上了沈捷端的双唇。

　　沈捷端对此感到满意，也微欠起身，用吻去回应他。

　　二人分开后，路胥然抿了抿胀痛的双唇，喘息着凑到沈捷端耳边：“不愧是要做大祁军师的人……你诈我，要让我先说。”

　　沈捷端失笑，笑声中带有微颤的气音：“我是要做大祁的军师……但我这人认将军，我只做一个人的军师。”

　　沈捷端沉默片刻，轻声开了口，显得暧昧朦胧的热气擦过路胥然耳边。

　　“我的将军，叫路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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